第10章 姜啟遇险昆仑相救（1）
湿哒哒的软体倏然划过脸颊，留下粘腻的口水和浓重的腥臭味。
姜啟浑身颤栗。
“救——”
然而，掐在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挣扎。
四下里黢黑一片，令人无法视物，耳畔却清晰地响起无数“嗡嗡嗡”的声音。一层叠着一层地嗡鸣直往人耳朵里钻去，又在脑海里轰然炸开，如雷声翕动，直震得人脑筋炸裂。
“啾吁——”
隔着层层轰鸣，一道尖细又黏糊的声音响起。
“一个凡人居然还妄想‘天精’”。
脑部的逐渐缺氧几乎令姜啟无法思考。
只听那声音又兀自呢喃道：“我找了那么久……一个不察就……”。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概这妖魔口中的“天精”就是他之前误食的那红果。虽是事已至此，但他仍是徒劳地伸手，想去掰开掐住自己的“铁钳”。
“啧——，蚂蚁撼树。”
颈间倏然又被掐紧了几分，大脑高度缺氧让他愈发迟钝，只有指腹上传来的冷硬触感提醒着他去勉励维持一丝清明。
“也好，既然…这么着急，就连……一起……也算……成全……。”
他已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极度的缺氧令人仿佛产生了幻觉。
他好像又回到了数日前的黑夜。
村庄里焦黑一片、断壁残垣，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斑斑血迹。他一个人茫然地走着，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要去哪，要做什么。
朦胧中，只见一间半塌房屋的断壁旁，一位美貌妇人坐在一堆黑灰里，正温柔的向他招手。
“阿娘——，我好想你。”
他不顾一切的奔去，却怎么都够不着。
阿娘一直在笑着朝他招手，嘴唇翕动着，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乳名。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他完全听不清阿娘的言语，只能用尽全力往前奔跑、奔跑。
他好累，好累……
群山之间、陡崖之下，密密匝匝的各类植株盘根错节。幽暗黑夜、树影婆娑，使得偌大的山谷犹如一团黑影，在暗夜中蛰伏待机。
然而，这只是谷内一侧的样貌。
与之相对的另一侧内。
依旧是密密匝匝的树林，而大部分树木却是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只剩各种枝杈扭曲交结在暗夜里，投射出诡异阴影。
它们半包围着有一株参天古木，古木树叶几乎飘零殆尽，却依旧遒劲昂然。
古木下，一团飘离地面的巨大黑影正在不断聚散变幻。在其聚散之间可依稀看见，内里一身材瘦小的人影。
他手脚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脖颈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不知死活。
一众闯入的昆仑弟子们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几人一时有些茫然。
他们只是受令出来、巡查警戒的众小队之一，虽手持法宝可感应魔气，但却着实没想到，追着魔气而来竟会看到这种场面。
“果真有魔！救？还是不救？”
“天知道我这只是第二回出山门，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儿……”
“未知情况，不宜贸然出手……”
几人各有心思、面面相觑。
一轮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均一致望向了他们中为首的那一人。
此人身材颀长、宽肩窄腰，手握三尺长剑，正拧眉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一行人之中就属他修为最高、仙法最强。众人不论先时各自心下作何想法，此时皆默然以其为首。
“师兄……”
其中，一名脸型圆润饱满、犹带三分稚气的少年欲言又止。
身着劲装的为首者默然回头，虽心中对其颇有些无奈，却仍冷静传音。
“莫要贸然出声。敌明我暗，此时不宜惊动对方。”
“哦……我知道了，陆师兄。但是……”
圆润少年看似有些纠结茫然。
“还在等什么，我们难道要见死不救？”
另一位方脸青年见两人没动静，也不管他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只想赶紧上去救人。他心里想着，也正好能让自己在这两位金尊玉贵的内门嫡传弟子面前一展身手。
“情况未明，小心有诈。”
小队最后一名长脸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那人又不知生死，不能贸然上前，万一是个圈套……”
他这边话音未落，另一边情况就骤变。
只见刚才还一窝蜂盘踞在古木下的黑影霎时变幻，抛下那瘦小身影，直奔几人而来。
被称作陆师兄的少年心知定是刚才几人言语惊动了对方，当下也顾不得多做解释，直接安排道：“烦请伍师兄与我前去会一会那东西，还请王师兄左右策应、相机行事。”
“好。”
“明白。”
见这二人点头答应，他这才又转向圆润少年郑重道：“偃无闷，你负责殿后。”
“可是……”
名叫偃无闷的少年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两位外门师兄已迅速往两侧掠去。又瞥见自家师兄抿成一线、略微绷紧的嘴角，他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莫要多言，后退十丈，迅速转移方位。”
还未待其重重点头，诚恳表明自己已明了对方的一番良苦用心，他家陆师兄早在话音未落之时，便已提气轻盈前掠。
他只得心中暗叹一口气，一边立即照其交待变换后退，一边警戒四周、留意战况。
只见陆师兄已如一只鸦翎羽箭般射向那一团黑影，眼看就要直戳对方中心。
偃无闷不禁屏住了呼吸。
然而，尚未等他将心中那一口气全部提起，就见师兄骤然悬停在对方面前。
两方相距不过三尺左右的距离。
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团黑影正在张牙舞爪地变幻膨胀，相较之下，对面的师兄就像是沧海中的一粟，却自有一番渊渟岳峙之态。
同一时刻，另一侧也有一道身影风驰电掣地直向庞然巨物袭去，却是没有任何停顿，一如利箭直戳红心。
还在膨胀的黑影如同被一颗石子搅乱的平静湖面，霎时跌宕起伏，又在下一刻瞬间变幻、一分为二。
黑影变幻的同时，又一个身影顺势加入了战斗。正是那左右策应的王师兄。
那黑影见三人成掎角之势，立时又要变二为三。
正是这一刻，一直稳稳悬停的陆师兄动了。
却是直直往下坠去。
偃无闷不禁再次屏住了呼吸，紧张得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负责警戒四周的了。只一气儿的希望他师兄不要有事才好。
其实，他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若他再冷静些，便会发现他的陆师兄并不是坠下去，而是兜头向下，直往林中一漆黑茂密处扎去的。
此时，上空黑影重又合而为一，却是直接罩在王、伍二人头上。同时，又像是章鱼一样，分散出数条触手不断袭扰。看那架势，它像是想要先黏住敌手，再往下包裹吞吃。
这边厢王、伍二人疲于与那些“触手”纠缠，那边地上密林里，陡然爆发出阵阵金铁之声与刺眼强光。
陆姓少年正手持利刃与一近妖似魔的怪物缠斗。
怪物鸱目蛇尾、鼠头兔耳，嘴尖有喙、身负骨甲，其边缘泛着幽暗利光，并随着其动作吸张而散发出沉沉魔气。
只见少年右手持剑，以身为柄直直刺出。见怪物以利爪格挡，他也不与其力拼，而是转身回抽，平剑反扫。
怪物五指坚硬锋利似能削铁如泥，与剑刃擦出噌噌火花。如此纵横往复、呼吸往来间，双方已迅速交手上百回合，却不分上下，成胶着对垒之势。
与此同时，空中那章鱼般的黑影在不断噏张间，又多出数条触手袭向王、伍二人。
可这俩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变化多端的庞然巨物两人不在各自为营，改为肩背相抵、合力御敌。
偃无闷只见伍师兄手持长剑，不断击刺格挑、快如飞花，同时格挡住数条触手。其背后的王师兄正一边横刀抵挡剩下的触手，一边抛出件法器来，似是想要借法器吸纳对方。
可他们终究是双拳难敌数手，虽使劲浑身解数拼命斩杀触手，仍旧抵不过头顶遮罩的扩张程度。
二人也越战越吃力。
这下天上地下的战况尽皆僵持，偃无闷也越发焦灼。
天上两人、地上一人，地上的那位还是与自己同一个师傅的亲师兄，怎么看都是陆师兄更难一些。
“那可是你嫡嫡亲的亲师兄，你难道不去？”
“可是师兄叮嘱过……”
偃无闷纠结不已，想要前去帮忙但又碍于师兄先前的叮嘱。
“师兄是担心他们万一不敌，好让我报信回援。”
“不能辜负师兄一片良苦用心……”
“呆子！等你跑回去报信再回来，他们还有没有命都难说。他那是为了保住你一条小命！”
“天上那俩虽然是外门的，但是也是我昆仑子弟，不帮也不好吧。”
“可万一我帮不上忙，还拖累……”
不等他这边天人交战完，密林中陡然传来“突突突”的闷响。
树木倒伏、断枝残叶漫天飞舞，带起好大一片尘土。
偃无闷当即往树林那疾驰，待到近处却因尘土太大而魔气弥漫，半天也找不见师兄身影。
“喀——，师兄”
他一不留神，张口便吸进去不少尘土与魔气。
“咳咳……你在哪？”
“屏息凝神、莫要出声，此物善遁地，留意脚下。”
既然师兄特地密语传音，想必是担心怪物循声偷袭。
“师兄，你怎么样？”
刚才动静太大他着实是不放心，非得得到师兄答复才行。
“尚可。”
以他的经验，陆师兄平时说话皆留三分余地，若师兄说尚可，那说明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偃无闷不禁又焦躁几分。
他还想再传音询问，就听见对方冷然道，“凝神！你刚吸入了魔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不再多言，边遵照师门法决屏息凝神、抱元守一，边仔细留意四周。
林中尘土已散去不少，仅留些许尘埃与淡淡黑雾似的魔气在萦绕盘旋。
侧耳倾听仍旧能听到些许挖土声，时近时远的，令他不能立即确定其方位，只得再仔细分辨一二。
却见他斜前方一道银光闪过，紧随之后的是“铛铛、铛”的几声闷响。但也仅是溅起了些土渣与灰尘，之后便又无声无息了。
偃无闷还在暗自琢磨怎么才能像师兄那样，迅速听声辨位并准确无误地下手攻击，就忽地觉得身周魔气大胜。
“不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横跨而出、持剑格挡，但反应终究慢了一步。
脚下泥土瞬间耸动凹陷，令他立时无法平衡，只觉有如金属般的硬器与其剑尖擦过，蹭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紧接着那冰凉硬器便直直地往他面门而来。
值此危急时刻，一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一拉一带令他险险与之错过，正是陆师兄。
但偃无闷的衣衫还是被“撕拉——”一声划破，袖子也断了一只。
“好险，好险……”
也不知是因为衣衫划破令周遭冷气灌入，还是因为后怕导致的，总之，他是冷汗淋漓地打了好几个颤。
“唔——。”
一声闷哼传来。
偃无闷回转身，便见扯住他的陆师兄一手捂着左肋，鲜血混着丝丝魔气正从其指缝渐渐渗出。他瞬间便红了眼眶，心知定是师兄替他挡下了那要命一击。
“师兄……”
“无妨。”
偃无闷此时哽咽难言，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也因自己修为不够而内疚。
但怪物可不管那许多，只听“突突突”的声音由远而近再度袭来。
同一时刻，天空上亦传来巨响，几声炸裂紧跟着闷雷般的轰鸣，隆隆震动天地。
“火……”
“什么？”
偃无闷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陆师兄边递给他一个法宝，边快速交待。
“用火攻，此魔妖本体乃是犰狳，常有螽蝗为伴。”
“螽蝗怕火。”
他立时反应过来。
“可师兄你一人……”
“我尚能支撑一二。你携上此物、速去支援。否则，为时晚矣。”
见师兄一边解释，一边还不忘快速细致地将运用此宝的法诀印入他脑海，偃无闷立时定了决心。
他也不多废话，重重点头后便携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