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己戈打来青云被围(1)
昭阳殿,前殿大堂。
堂外朗月高空挂,堂内灯酒意正酣。
正是青云一众为姞瑜摆下的洗尘接风宴。
正中主座乃是青云掌门易阳子,一旁陪坐的是清凉洞山主风雷。客座上正式昆仑来客姞瑜,他周围陪坐着桑柏、宿杕等几位青云弟子。
此时,酒已过数巡,姞瑜本事乘兴而来,想趁此让青云给昆仑一个答复,这样他也好早日回山向阿爹复命。孰知他耐着性子与其推杯换盏数轮,对方却只谈风月不谈正事。车轱辘话倒是来回倒着说了一堆,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使得姞瑜是愈发地不耐。
他正焦躁着,就见门外进来一青云门人,将一封漆竹筒恭谨地递给了青云掌门。
易阳子接过竹筒拆开封漆,从内抽出一张状似透明的绢帛,双指并拢抹过信条,一阵微光忽闪。随着双指的移动,他的表情也愈发严肃,双眉也几不可见地拢了一下。不出片刻,易阳子沉默着将那绢帛条卷起收入袖中。
堂中众人见此都有意或无意的将视线投向主座。
姞瑜见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遂问道:“不知是何消息令掌门如此担忧,可否告知一二?小侄虽不才,亦望为您分忧。”
“无妨,只是门下弟子回禀例行公事,无甚大碍。”
易阳子不想给姞瑜开口的机会。
姞瑜听得却是心中一动,“若仅是例行公事,为何不容后再禀?在宴请场合贸然进入已是无礼,况且我不会错看他刚才面上那一丝忧虑之情,定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莫非和苍梧有关?不行,还是得找个机会再探探口风。”
宿杕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示意左右师兄弟一起端起酒盏向姞瑜敬酒来岔开话题。
这边厢,风雷见易阳子仍在沉思,便忍不住传音道:“掌门师兄,可是下山查探苍梧行迹之事有消息了?”
“正是。”
“情况如何?”
“情况恐比我们想的要严重,派出去的三队弟子,仅有一队传回了消息。”
见风雷也有些诧异,易阳子紧接着传音道,“正是我手中这条,信上说他们刚下山往西北方向暗中搜寻没多久就发现疑似苍梧派的一队人马并与之交手。可他们仅是惯常的无人巡山小队,对方人数远多于他们。最后,他们寡不敌众仅有一人在掩护下逃脱,暂时躲避至附近村镇,这才密信回山。且……”
易阳子面露不忍,风雷愈感不妙,忙用眼神催促示意他说下去。
“且藏身之村镇早已被毁坏殆尽,无一生人气息。”
“这……”
风雷心下大惊,但立刻反应过来此时宴席未完姞瑜尚在,不可表露太过惊扰众人。只待做足觥筹交错的表面功夫,便急急追着传音与易阳子。
“确定是苍梧派的人?其他两队呢?可有消息传回?”
“尚未。但这正是我所担心之处。”
“掌门师兄是担心……其他两处弟子们已遭不测?”
“正是,传回消息的这一队是往西北去的,与苍梧是背道而驰的方向,可尚未走多远即遭此不测。另两队可是往南和东南去的,按理应当会更早遇到才是,却无一消息传回,恐已是凶多吉少。”
“现下仅有一条讯息,且也不确定是否是苍梧的人,人手也才撒出去半日,我们不妨再等一等,也许很快就有其他讯息传回。”
虽是这样说,但风雷其实也知道易阳子的猜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他自己这么说也无非还是抱着那一丝侥幸罢了。多想无益,况眼前还有昆仑带来的这个麻烦事儿要解决。
“事不宜迟,等宴席结束,我就这召集众人商议。”
易阳子似是考虑清楚了。
“也好,未雨绸缪总好过坐以待毙。”
这俩人尚在传音,堂外就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声。
“报——”
只见一青衫弟子不顾门口是从的阻拦,谁也不看飞速从外奔进,直直拜向正中主座处。
“何事如此惊慌?”
易阳子不悦地皱着眉,心中有了更不好的猜想。
堂内众人皆十分讶异,纷纷停下饮酒交谈,看向那青衫弟子。
只见那弟子像是过于惊慌已顾不得是在什么场合了,只急急开口一连串地说道:“回掌门,今日由弟子负责巡守山门,本是一切照常,两队巡夜小队分别去往各值守点巡查。但他们刚离开一会儿就发现离得最近的两个点的值守弟子已不知何故被人杀害。随即弟子又多派人手同时去往所有值守点,却皆是如此。今夜所有值守弟子无一人幸免,且都面露狰狞,死相惨烈。”
“什么?”
“都死了!”
众人皆面露惊诧。
“是,弟子不敢欺瞒。因事态诡异,弟子不敢耽搁只得立刻上报掌门知晓。”
那青衫弟子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但凡看见了那诡异场景的人也都会如他一般冷汗直冒的。
要知道偌大青云派的守山点位和普通小门小派相比是绝不一样的,所有位置按照五行八卦的规律隐藏于护山大阵之中,各点互为犄角,同时又互通有无、互相依靠。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发现的,更不要说还同时被悄无声息地攻击并死人了。事态紧急,他必须也只能立刻报于掌门知晓。
“你做得不错,且先下去加派人手,立刻恢复守山秩序,莫要自乱阵脚。”
易阳子立刻定住了神,紧接着又吩咐道,“宿杕,你和他一起去,若再遇不测即以信号示警。安抚好众人,其他事我自有安排。”
“是,掌门。”
两人得令后立即下去安排了。
“桑柳,请各位长老和山主速往议事堂。”
“是,掌门。”
桑柳立刻领命退去。
易阳子这才看了焦急的风雷一眼,没等风雷开口,他却先向姞瑜道:“贤侄,甚是抱歉,看来今日是无法宾主尽欢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不如贤侄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详谈?”
姞瑜虽知此乃青云私事自己不好插手,但又着实不想放过这个劝说其联合的机会,正在犹豫要如何回答,却听得一声如惊天炸雷般的狂妄笑声由远及近穿透青云诸山而来。
“哈哈哈,果真是宴无好宴哪。没想到昆仑竟比本座早到一步,唔,没想到此行还会有些意外收获。”
“是谁!”
刚才那一下,姞瑜虽是瞬时反应过来运气抵御那如洪钟撞击般的震荡感,但他结丹未久,此时仍是脑筋炸裂、胸中气血翻涌不止。若不是他有稀世灵宝护身,怕是立刻就会重伤倒地吐血不止了。他已是外强中干,却只能兀自强撑着,好不让青云的人小瞧了他,况且他在这儿代表的是昆仑的脸面。
“嗯?看不出来一个刚结丹的昆仑小崽子也能扛住我一击,有点意思。”
此时堂内早已不复片刻前的热闹喧嚣,灯火依旧通明却似照得殿外的黑夜更加浓稠了。
“阁下何人,漏夜前来所谓何事?”
风雷问道。
“你又是谁?”
那声音似毫不在意地戏谑道。
“我乃青云清凉洞山主风雷。阁下夤夜登门,既无拜帖亦不露面,岂是做客之道?若非心怀叵测之辈,何必遮遮掩掩、虚张声势,还请以真面目示人。”
风雷虽是被对方呛声,仍是耐着性子与其周旋,好借机推断出来者究竟是何人。毕竟这三界能如此轻易通过青云护山结界传音伤人之人也是屈指可数。
“哼,一个洞主而已,还不配与本座如此说话,让你们掌门易阳子出来。”
“你——!”
“莫要欺人太甚!”
谁能想到对方根本不给面子,堂内尚且无恙的青云弟子们却是不干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此人也太过狂妄了些,掌门岂是任由他肆意呼唤的。
这些弟子大多年轻,容易热血上头,但他们话音未落完,便又传来像是贴在耳边炸开似的“轰隆——轰隆——”两声。
易阳子和风雷虽已及时为众人撑开护身结节,但一些功力稍弱的弟子、侍从们仍是立刻七窍流血,倒地不醒。
“不分青红皂白便在我青云伤人,真当我青云是好欺的么。藏形匿影、鬼祟伤人实非正道行事,阁下莫要以为会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伎俩,便无法被识破真身,吾劝你还是速速现身的好。”
易阳子边说边向风雷使了个眼色,想待对方一现身便二人齐力而上,先制住再说。
“哼,好一个名门正派!”
那人嘲讽道,“早就听闻青云一向以君子风范、正道之首自居,果不其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小人心中是何打算。本座若是一现身,你等怕不是立刻就会围攻上来。”
易阳子见想法被揭穿却无丝毫着恼,只一边想着继续与其周旋,另一边又将其神识往整个青云迅速铺开,想要尽快找出此人的藏身之处。
可谁知他刚铺开神识便听得那人嗤笑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你又怎知我定在青云。”
易阳子并不理会,边迅速将神识笼罩整个青云,边说道:“吾若不试一试,又怎知阁下是所言非虚,还是故弄玄虚呢?”
山内暂时没能有什么发现,但他的神识却在靠近山外边缘处时被另一股力量阻住。这股力量十分诡异,刚触碰上时甚觉阴寒,但下一刻却令人觉得如烈焰灼烧,仿佛一不小心神魂都会被灼伤似的。易阳子的神识与其一触及分,暂时无法再探得更远了。
此时,又听得对方一声轻蔑的嗤笑,易阳子刚想要开口,就又听见一声,
“报——”
只见是之前离去没多久的宿杕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弟子飞奔进来。
这今晚的又一声“报”,仿佛是坐实了他心中那不妙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