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云犹疑瞻前顾后
青云门，昭阳殿内。
时日已过正午，厅内众人却没有散去，皆是捋须沉思状。
“哼！这昆仑派也口气忒大了点。照他所说，难不成我们以后还真的要听其号令，才能保住太平不成？”
最先开口的乃是风泉，他的性子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当众人都传阅完昆仑信件得知来龙去脉及其所提之事后，他便忍不住了。
“不然，大哥莫急。”他旁边圆白脸的风雷对其微笑道，“且不论姞光掌门信中有无夸大其词，就算其所言非虚，我们也大可不必按其所说行事。”
“正是。”
厅中另一侧落座的二长老任坤点了点头。
“昆仑一向以仙门之首自居，五域无事时他们便想着要统领各方，现在南域蠢蠢欲动，他们更是想借此机会联合各方号令众门。这信中所提只不过是他们想顺势而为，正好将各家一军罢了。”
“唔，的确。”
易阳子先是给了风泉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面对众人说道，“比起他们说的要合纵连横带领各家维持三界太平，我更担心的是其信中所言另一事。若其所言非虚，当下情况的确令人担忧，我们也不得不防。”
“这……”
见掌门提及此事，厅内众人又都皱眉无语、暗自思索起来。
昆仑掌门信中所言有两件事。
一件，自是说的联合各家并带头共抗己戈之事。
另一件，便是易阳子更为担忧的轩辕派已与己戈所代表的苍梧势力私下达成协议，暗地里早已向其投诚之事。
众所周知三界太平已久。
千年来除了南蛮苗民时不时小打小闹地出来蹦跶一下，各域一直各自镇守、相安无事。而近年来南域苍梧派出了个天生反骨的己戈，一直想要带领苍梧争取一席之地并打压各派。
往前回溯。
千年前颛顼帝为了避免再出现逐鹿之战中几乎三界覆灭的情况，便命重黎二神关闭上下界天梯将下界人类与上界彻底隔离开来，并让下界仙人代其镇守，以确保和平。
上古前人神共处的场景不复存在，人类所求无法直接“上达天听”，而神也不再具备人性成为了人类纯粹的崇拜对象。人类若有祈愿，甚至是遇到大灾难需要神灵帮助时，也需要通过镇守天梯的仙人们替其“上达天听”方能求得神灵庇佑。
因此，世人皆崇尚求仙问道，企望可以掌握上下于天的方法。
这样，在不断的修仙竞争中，小部分有天资的不断往上爬成为得道高人，而大部分人则往低落，成为所谓的凡人。
千年间修仙人士慢慢壮大，形成近几十个大小门派分布在大陆各地，与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国家领主们共同管理着这片大陆。
修仙之人大多讲究清净无为并不在意后代繁衍，若有婚姻嫁娶也大多是为了保证自身天赋血脉的传承和家族势力地位的壮大，故多不与凡人通婚。然而，这样内部通婚、代代传承带来的后果便是几百年后各大家族门派发现自家人口不仅越来越少，而且大多先天资质不高，往往几代下来才能出一个天资甚好又极具悟性的后人。
于是，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不再墨守成规，并将那为保血脉纯正而生的不成文的规矩给取消了，开始在凡人平民中挑选具有天资的作为外门弟子进行培养以壮大自身。但往往数万，甚至十万凡人中，才有一人可称得上天赋异禀。一些实力落后的门派和家族便索性放任、默许自家那些资质不好的后人与凡人通婚。
这样的放开虽得以让门派的势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但也造成了门派人员冗杂而资质良莠不齐的情况。
就像昆仑派，表面上看去势力庞大，但其实内里鱼龙混杂良莠不分，大部分都资质平平，近两代里也少有得道高人，再往上数两代才有那么几个几可飞升之人。
也有一些门派固守成规、封闭保守，为求血脉纯净少有招收外门弟子，也几乎不与凡人通婚。像独居一隅的苍梧与轩辕这种政教合一的地方更是如此。
也因此，两方政见基本一致，己戈多半就是利用这点并许以了成事后的种种好处，才说服了轩辕与其一起制约各派。
未几，风雷先开口道：“掌门师兄，不论轩辕与苍梧是否已经联合，苍梧派最近的动作的确不同寻常，这两年南边也不断有流民涌入，且大多是骨瘦如柴甚至是伤痕累累的凡人平民，听说都是因为南域的‘限民令’才不得不逃到东边来的。”
“不错，我也听说，那己戈在南域早已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这几年更是推行这什么‘限民令’，除了仙家门派和有渊源的大家族外，只有得到其资质认定的才可以成为南民，其他的则都统一降为贱民和奴隶，很多人都是因为资质不足一夕间失了家园天地，为奴为婢后实在不堪忍受才逃出来的。”
风泉接道，“且不论这己戈近来的举动，到底意欲何为，就看他这些行径也是令人切齿。更何况他还扬言要涤净仙界血统，并大肆打压非仙家出生的人士，听说南域但凡反对他的几乎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灭了个干净，这简直是颠狂嗜杀了。”
“大哥，己戈嗜杀与否这还有待考证……”
风雷生怕他大哥又把话题扯远，不待其张口反驳便接着道，“但是，掌门师兄，看此情况苍梧派想要再回中原争夺大陆的野心已是人所共知、心照不宣了，我认为对于苍梧、轩辕联手一事也不得不防，以免日后其势大难防。”
风泉道：“我堂堂青云，难不成还怕了他不成！”
“大哥……”
风雷对自己大哥的这个性子颇感无奈。
“稍安勿躁。”
易阳子抬手虚抚二人。
“师兄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但我青云自开山以来一直讲求君子之风，坦荡直行，不动则已，动必有道，行必有正。现下我们，一来，无实证，不可偏听；二来，即使情况确实，也需讲究策略，师出无名，则事故不成；此事尚需先打探清楚方可谋定而后动。”
二长老捋须微笑道：“不错，知己知彼方能以备不殆。”
“我已派出三队弟子下山去打听那姞瑜小儿所说之事，若果真有苍梧派人士在境内聚集乱众，便会第一时间向内通传。”易阳子接着道，“待确切消息回来方可再做定夺。”
风雷见此，还是不由得开口道：“掌门师兄、各位长老，情势所需，某仍认为无论消息如何，都当早做筹谋、防患于未然的好。”
“正是。”一直未开口的大长老伏坷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常备不懈方可安枕无忧。但也不必大张旗鼓，以免闹得人心惶惶。就算己苍梧和昆仑联手而来，我诺大青云门开山数百年实力和底蕴皆在，足有一战之力，胜负亦尚未可知。”
“嗯。不如近日就将门下诸弟子们先操练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易阳子转而向静立一旁的大弟子桑柏。
“柏儿，你这就传令下去，即日起尔等内门各峰弟子们皆要加紧操练，另命外门弟子均调防守卫，切记要外松内紧莫让山下外人察觉异样。”
“是，师傅！”
桑柏揖首而拜后便立即转身推下去安排诸项事宜了。
“如此，就晾那无知小儿些时候，待山下传信回来再招其商议昆仑信中之事。”
易阳子满意捋须道。
众人皆道一句“善”，便各自散去，只余掌门一人独坐思考。
其实，易阳子心中也不像面上露出来的那么沉着肯定，他心中隐隐觉得似乎忽略了某些关键之处，不由得对着手边那封信件陷入皱眉沉思。
两日后，朝天峰，昭阳殿内堂。
桑柳正桑眉搭眼地跪在堂下，旁边还笔直地跪着个满脸不服气的风棠儿。
堂上青云掌门桑海及风泉、风雷二位山主正襟危坐，周围侍立着的桑柏、宿杕等一众弟子皆是屏息垂目。
气氛凝滞，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成火上浇油，更加惹恼了三位尊长。
只风棠儿还在那一个劲儿地梗着脖子。
“什么嘛，明明是昆仑那个登徒子不要脸，无礼在先，小师兄也是为了帮我才约架的。”她满脸不服气地心想，“那人自己技不如人，输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凭什么最后被罚的是小师兄？阿爹还连我也一起加罚，这太不公平了！”
风泉看着自己幺女那样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即又叱道：“你还不服气？难道我说错了么！”
他越呵斥，那被从小宠到大的风棠儿逆反心就越重，当即就要再申辩一二。
风雷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
“师兄莫急，莫急。棠儿你还不知道么，她和柳儿自小一起长大。柳儿这次虽是处置不当、做法有错，但也都是为了护着她，她觉得委屈也是正常。”
“是啊，师父，您先消消气。小师妹还小，又是个女娇娃，我们回去慢慢说与她听，她定是能理解尊长们的一番苦心的。”
“是啊，师父……掌门……”
众弟子见有宿杕带头，立刻纷纷附和道。
见风棠儿还想说些什么，桑柏立刻一个严厉的眼神使过去示意她安稳点，随即向堂上的三位尊长禀道：“弟子这就带小师弟去疾风洞思过。”
“去吧，去吧。”
风雷见状生怕他大师兄再被这小丫头给气出个好歹，赶紧接道，“这一天都不得消停，吵得我脑仁儿都疼，快让我清静清静。”
桑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吩咐道，“去吧，处理完在这些，再请昆仑的客人去前殿大堂，接风洗尘宴要开始了。”
“是。”以桑柏为首，众弟子应声领命。
见着俩泼猴儿被蔫蔫儿地带下去了，风雷这才再次开口。
“二位师兄，勿多担忧，我看这俩泼猴儿虽自小有些顽劣，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可是从不含糊的。他俩明事理、心胸豁达，只是年岁尚小历练尚少，处事不够得当机变，以后多下山历练历练就好了。”
“她还不够机变？我看她就是太机灵了，心思用在那些旁门左道上了！”
风泉依然不解气。
“不然、不然。”
风雷也知道自家大哥顽固古板的脾气，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却见掌门师兄愁道：“棠儿还好，终究是女娃娃，也自有这一山的师兄弟们护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哪像那个不争气的，整日惹是生非，空有一颗机灵的脑瓜子，不想着如何勤学苦修，天天去琢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外道。不趁着这次机会狠狠磨一磨他的性子，终有一天他会给我惹出大事儿来。我们青云可不能像昆仑那样。”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掌门师兄多虑了。”
知他看不惯昆仑那小子的纨绔样，风雷忙替他分忧：“再说了，好竹出不了歹笋，你若不是对其寄予厚望，这次也不会罚得这么重。毕竟能从疾风洞里的罡风阵中熬出来的，无不是修炼都上了一个大台阶。这小子现在还懵着呢，估计是福是祸都没弄明白，等他顺利出关自然就明了你这一片苦心了。”
“但愿吧”，玉不琢不成器，毕竟我也护不了他一辈子。”
“师兄莫非是担忧……”
风雷像是猜测到了什么。
“只是未雨绸缪，毕竟情势未明。”
桑海捋须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