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昆仑姞瑜青云报信（1）

    青云门，昭阳殿。

    朝阳谷中云雾缭绕山色秀美。云海深处，在翡翠色山峦的拢绕中有一玉色险峰巍然直立向苍穹。时日尚未近午，斜阳洒落、云兴霞蔚，山巅处新落的白雪与穿梭其间的云雾于阳光挥洒间相映成趣，折射出七色琉璃般的光晕。

    此峰正是青云门主峰，朝天峰。

    朝天峰乃历代青云掌门修行之处。

    此时，朝天峰上昭阳殿内正端坐着数位得道高人。为首主位上一面似中年的男子正稍侧着脸与下首一位腮骨宽大的胖脸青年客套寒暄。

    这中年男子正是青云门掌门桑海，道号易阳子，而那胖脸青年正是由之前一众青云弟子们迎上山的昆仑派掌门的小儿子姞瑜。

    “昆仑派弟子姞瑜携昆仑掌门令，拜见青云掌门易阳子道长”，姞瑜面向殿正中首位作揖道，“世叔安好。”

    “快请起，贤侄不必多礼。”

    易阳子虽口中客气地呼唤着“贤侄”，心中却是有些古怪的。

    其实，他与昆仑那位掌门关系一般、并无深交。

    究其原因，一是，这么多年来三界太平，各门派只需管好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各自为政、各司其事便可相安无事、安稳度日；修道之人又多讲究清净自然，故而门派之间大多都是维持着礼尚往来、亲切友好的面子情，两家之间也并无多少私下交往。二是，昆仑乃是整个大陆上最早得道升仙之地，历经千年发展壮大，如今，其规模已成各家之首，也一直隐隐以仙门之首自居；相比之下，青云门本身地处东域，东域面积不大，青云也不如其他几派规模大。姞瑜此次是携昆仑令而来，这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子却称他为“世叔”，着实令他有些讶异。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东域面积虽不大，但山河湖泊众多，人口颇多、物产丰富、生活富饶。青云门虽不如其他几派规模大，却也十分富有，不论金银俗物、天材地宝，还是古籍收藏都是各派中最多的。且其自身一直秉持着东域传统的君子之风，向来看不上那些以权势为尊的思想。因此，也一直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与昆仑派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友好关系。

    此子上来，先是阐明自己是携令代表昆仑掌门而来，则必是有要事相商；而后又没头没尾的以“世叔”相称，以示亲近之意，此举乃是软硬兼顾。更重要的是，这无端示好、无事殷勤之态，却令易阳子不得不心生出一份警惕。

    “不知贤侄携令而来，所谓何事呀？”

    易阳子自然地略过了那份生疏，也带着些亲近之意问道。

    姞瑜一见昆仑掌门如此“殷勤”心中欢喜。既然有人不吝地抬轿子，那他便不再客气，立即就顺着杆往上爬了。

    “世叔，小侄此次前来，一是，因近来各域小有波动，特代表昆仑前来有要事相商；二来——，也是代掌门来向世叔与各位世叔伯们问好。父亲希望我能藉此之机与贵派各位师兄弟姐妹多多亲近、得到历练。”

    他话说得客气，可是易阳子知道其真实原因恐怕并非如他所说的这么轻松明了。

    所谓小有波动，乃是指的近来南方苍梧派的变动。

    苍梧派地处南域，多年来偏安一隅，少与各家走动，也鲜少出入其他四域与门派。究其缘由乃是因为历史传说中的一桩上古之争。

    上古时期，炎黄二帝曾与蚩尤战于逐鹿之野。战败后仅存的蚩尤部后人被逐往至南蛮瘴之地，逐渐在那定居繁衍，也就是现今南蛮各部族的先祖们。其后，黄帝退隐，颛顼帝取而代之。因帝担忧南蛮苗民复而壮大、故态复萌，遂命重黎二神关闭上下于天的通道，以求三界安稳。

    因这先民时代、千年以来、口口相传之史，故而各家各派虽共生一片广袤大陆，但南域也甚少与其他四域往来。千百年来一直偏安一隅，其余四域鲜少与其有接触。

    只是，近百年南域苍梧派却似乎发展迅猛。又由于讯息不畅，等其他各家意识到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苍梧已成为不逊于任何一家的庞然大物，并呈现出与各家并驾齐驱的样子，甚至隐有超越各家的苗头。

    近几十年苍梧派也出了好几位众所周知的人物，其中一位名唤己戈，乃是苍梧派除掌门外的唯二领军人物。

    近几年内也不断有小道消息从南方传出，说是现任苍梧派首尊已名存实亡，下任首尊之位恐己戈莫属。而小道消息中也有说己戈其人天生神力、狞猛异常，口耳相传道其祖上乃是蚩尤嫡系。

    各家也曾嗤笑此为世间人云亦云的道听途说。且不说回首溯源，南蛮苗民十有八九皆为蚩尤部后人，就是历史传说中也提到逐鹿之战后“皇（黄）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暴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然架不住消息越传越广，颇有些愚人认为可信。

    易阳子心里估摸着恐南方真有异动，否则也不会有什么事能令对方携昆仑令前来了。而那所谓的“二来……”，估计也是因为平时两家少有往来，昆仑想要尽快稳固同盟关系，就只能欲盖弥彰地用“亲近”来拉拢青云。

    他如此想着便道：“唔，近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知贤侄所谓要事可与此有关？”

    “正是”，姞瑜立刻接道，“我们近来听闻西、北俩域多有苍梧之人出入，且昆仑脚下亦多有南蛮苗民……”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易阳子右下首第二位的一满脸圆白福相的男子发出一声轻轻地哼笑。

    还未等姞瑜停住话头，那男子便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嘀咕道：“什么时候偌大的昆仑派也开始对各域各派这么着紧关心了？连有什么人出入，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说话的男子乃是青云门清凉洞山主，易阳子的师弟风雷。他这一声哼笑与后面的一番问话皆乃暗讽之语。其实，是指昆仑暗地里竟在其他家安插探子打听消息，居然连有什么人出入其他门派都知道。

    正如之前所说，千年来，各域仙门一直各自为政互不干涉。整个大陆上的仙门其实组织松散，并无实际的领头人去辖制管理。由此推想便可窥知，昆仑不但早已把自己当做众仙门之首，甚至有统管其他仙门的野心。否则，他们又怎会暗地里在各家埋线并清楚知道各仙门内的情况？

    风雷这句话虽似低语却十分清晰地飘入堂内众人耳中，顿时令在座中人表情各异，气氛颇为尴尬。

    而姞瑜却被他做出的这幅看似自言自语实则另有所指的样子气得就要涨红了脸，可又不好明着接话解释，因为不论他如何解释，一旦开口回答就已说明他及他此行所代表的昆仑是真的在意此事，难免令人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

    正要陷入僵持间，易阳子淡然地捋了捋自己面上美髯，开口解围道：“哦？确定是苍梧派的人么？”

    “正是！”

    姞瑜自以为有人愿做“捧哏”解围，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殊不知他一开口就落入了易阳子的话语陷阱中。

    皆因易阳子问话中重点乃是“确定”二字，此时，他却还未反应过来。

    “据本门出外游历归来的弟子通报，他们曾在轩辕国都与一批苍梧派人士打过交道。近来昆仑附近弱水、都广、逐鹿、稷泽等地均出现了不少南蛮人士，并且……”他顿了顿说道，“小侄在来路中途径恒山，也遇到过一队貌似苍梧派的人。”

    此话一出，立时将堂内众人的注意力拉扯了回来。刚刚面色各异的人当下都露出一副或疑惑、或凝重的表情，就连风雷也忘了刚才那一出，没有再贸然开口。堂上的首座易阳子则没有立刻做出什么反应，而是依旧淡然地捋着他的美髯。

    “此话当真？”

    姞瑜往声音来处望去，发问的乃是在青云掌门右下首第一位落座的一名面貌朴素的方脸中年人。

    “绝不敢欺瞒诸位青云尊长，在下所述皆乃昆仑弟子和本人亲眼所见。”

    怕他们不信，姞瑜又道：“若说仅昆仑附近出现些南蛮人士也不足为虑，毕竟南域虽偏僻，但稀有物产与天材地宝毕竟不少，常有蛮夷出入各域交易贩卖也是常事。但本门游历归来的那位弟子确是在轩辕都城拜谒偃氏皇亲时，看见有苍梧人士出入皇宫。”

    众人皆知姞瑜此话确有依据。偃氏既是西域轩辕国皇室，也是西域镇守仙门轩辕派的主力氏族。这个家族自先民时期以来，一直由嫡支负责镇守仙门，其庶子则为轩辕国王，代代如此至今已有千年。

    并且，早就有传闻偃氏这一代中有一位小王子不知怎地却与昆仑结了缘，幼时便拜在昆仑掌门姞光门下，与姞瑜乃是师兄弟。因此，昆仑弟子游历至轩辕拜访其皇室，为师兄弟带个信、报个平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另外，我刚才提到的途中所见也是实情。”姞瑜想顺着刚才的话再加一剂猛料，遂续道，“我来时路过恒山脚下，曾在官道茶肆遇见一伙可疑人士。他们皆着黑色粗布劲装看似并无明显之处，但是他们各个肤色黝黑，脸型扁平嘴唇宽厚，为首几人却异常高壮，与东域本地人相差甚远。”

    “这……”方才面貌朴素的中年人疑道，“仅凭这些特征这也不能就判定他们是南蛮苗民啊。况且即使他们是南蛮，又如何就能确定他们是苍梧派人士呢？”

    这问话之人正是青云二山主风泉，既是掌门易阳子那一代的大师兄，也是风雷的亲大哥。风泉与风雷虽为嫡亲的兄弟，但两人性格却迥然不同，风雷是一个貌似轻浮却内心细腻精明之人；而风泉呢，是一个看似其貌不扬，实则除了规矩耿直外，也的确没什么突出特点的人。因着这耿直直接的性格，他才会连着两次被姞瑜吸引注意力，并跟着其思路走。

    姞瑜不怕他们接着问，就怕他们不问。这下有人来递梯子，他便自然而然的接过。

    “您说得不错，若仅凭这些是无法确定。”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便知他定有下文，都跟着好奇起来。

    “他们着装平常，但是他们所有人却皆斜襟左衽‘结绞不纽’。并且，他们发饰奇怪，并不着巾戴冠，而是将头全包起来，看起像是皆为短发。而且，我还在一人敞开的后领口处看见了貌似一半鸟羽的纹身。因此，我才敢肯定他们肯定来自南域，且定与苍梧派有关。”

    听他说得详细，众人也即刻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