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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乱象丛生离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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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正浓,山脚下的小村庄里烟雾弥漫。

    四下里一片漆黑,姜啟从昏沉中渐渐醒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对他来说,不太美好的美梦。

    又反应了一会儿,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塞在了一个茅草垛里,四周尽是支棱着的茅草,隔着衣服戳得皮肤又刺又痒。他复又闭上眼,似是想再回味一下刚才的好梦。梦里的日子平淡无趣,却因有阿娘的存在而显得美好又温暖。

    几个时辰前。

    姜啟犹豫地推开家门,却惊骇地看见阿娘正被人挟持。那人头脸身躯皆拢在黑色斗篷之下,令人看不清他的眉目。只有一只枯柴般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正死死地掐着阿娘的脖颈。

    “嗡——”的一下。

    姜啟脑中血液上涌,本能的就要扑上前去与那歹徒搏斗。

    殊不知他半身尚未前扑完毕,那人竟如怪物一般,一只铁掌陡然伸长转向他抓来。黑夜里,那铁掌上泛着他看不懂的银色纹路,那五指尖利如刀锋。他本以为这一下下去,自己就算不死也会半残。谁知村里那鳏夫竟在此危急关头冲了进来,以身相护替他挡了那一击。

    惊魂未定的他刚想回头去看看阿娘如何,便被人一下敲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便是在这茅草堆里。

    “定是于叔把我敲晕了藏在这儿的。也不知他有没有救下阿娘?”

    以前,这鳏夫总爱缠着阿娘。姜啟看其极不顺眼,从不叫人,也不搭理对方。现下,他倒是不自觉的称呼上了。

    “也不知他们……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姜啟从小就是个死心眼,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他虽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但却不敢往那方面想。事关阿娘,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回去看一下才行。

    这么想着,他便利索地爬出了草垛。

    刚扒开草垛露出半个头,他便立刻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外面既无月光也无星光,周遭乌漆墨黑一片,空气中还飘荡着惨淡的白烟。姜啟在一片灰朦朦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这里应是村后田地的附近,判断出方位后,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去。

    离村口越近,刚才那股焦糊味便越重。待到到村口,便能闻到这焦糊味中还夹杂着一丝腥臭味。他心中一颤,复又压下那一刹的慌乱,加快了脚步往里去。整个村子安静得怕人,别说人声就连一丁点儿的鸡鸣狗吠声都没有。浓厚雾气夹杂着零星弥漫的硝烟,焦味、腥味、臭味愈发的浓了,令人几欲作呕。

    姜啟心下悚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往落在村尾的自家而去。

    他越往里走越是心惊,烟雾浓重得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空气中的怪味令人无法呼吸。他用衣襟捂住自己的口鼻,眯缝着眼,依着记忆不断往前摸索。结果,刚往前没几步,脚下就被一截木棍样的东西给绊了个踉跄。

    姜啟脚下一滑,一个不稳便膝盖着地,上身往前趴去。他本想用手撑地稳住上身,却不想整个上半身连着头脸一起“嘭”的一闷声,摔在了一个麻袋状的物体上。

    这物体倒不像装货的麻袋似的硬梆梆地膈应人,而是带着点柔韧,好似还有点温热。他两手划拉半天,借着这麻袋撑起上半身,再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这哪里是麻袋,这是人啊!

    不!准确地说,这是半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他目光慌乱上移,正见这尸体口舌外翻,大眼圆睁地与他对视。

    “啊——”

    姜啟的一声叫喊就要冲口而出,却一张嘴便吸入了浓烟。他猛地往后一坐,手撑着地快速往后退了数步。

    “咳——,嗬嗬……”

    浓烟混合着刺鼻的焦臭味兜头直上,冲得人眼眶泛红、涕泪俱下,他顿时便仍不住地呛咳起来。

    “谁!”

    一声喑哑刺耳的惊疑,顿时让他打了个寒战。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快了一步,姜啟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憋住气强行把咳嗽声压下去。

    他爬起身来就拼命往村外的方向跑去。

    “是谁?出来!”

    那喑哑的声音喊道。

    一阵冷飕飕的空气随着这声音从背后裹挟而来,姜啟顾不上背后的寒毛直竖,一个激灵,脚下一拐,抱头就钻进了一户人家的破柴房里。他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他前脚刚躲好,一股令人心生恐怖的气息就瞬间袭来。那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这户人家的道旁。刚才躲得匆忙,根本来不及分辨,这才发现柴房里已堆叠着数具尸体。他不得不按捺下心中恐惧,往这些尸体里又挤了挤,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围静得可怕,仅从浓烟重雾中隐约传出一俩声“呼哧、呼哧”的轻嗅声。

    姜啟顿时觉得自己连血液都凝固了,躯干四肢连带着脑袋全都僵硬在那里。此时的他就像一块束手就擒的肥羊一般什么都做不了,一动也不能动,害怕得连祈祷都忘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吸的时间,待周围的冷压已经渐渐减弱,他的心脏这才能“噗通——,噗通——”地跳动起来。

    “呼——”

    姜啟心下一松,便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来。

    “嗡——”

    像是大脑骤然被什么挤压,他这半口气还没喘匀,刚才那种冷压复又立刻降临。它似乎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柴房外。一门之隔,姜啟似是能看到那人正在往柴房这边寻么。

    “完了!被发现了……”

    姜啟绝望的想着。

    他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而自己刚恢复跳动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突然攥住了一般地梗住了。

    “干什么呢?”

    另一声黏糊糊又软趴趴的声音传来。周围的雾气仿佛更浓重了,但是那冷然的压力好像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姜啟就呆愣在尸堆里,僵直着,无法动弹分毫,听着另一道声音渐渐地靠近。

    “好像还有活的,漏网之鱼。”

    之前那喑哑的声音道。

    “不可能!之前都检查过了,一丝活的气息都没有。”

    “唔……”

    “难道你是怀疑我的能力?”

    黏糊糊的声音仿佛更粘稠了,周围的雾气也好像浓得要固体化了一般。

    “不敢。”

    那喑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不甘说道。

    “那就别磨蹭了!快走,大人还等着我们去汇合!”

    “嗯。”

    那喑哑声音仍带着一丝犹疑,却终是离得远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渐次远去,周遭的重压感也随之慢慢消失。

    姜啟又警惕地听了半晌,确定没再听到任何脚步声、风声、气息声,这才将敢将刚才那剩余的半口气彻底呼出来。他一边小心地喘息着,一边还继续警惕着周遭的动静。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仿佛连空气都要静止了。他再次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确认,直到心内认定周遭已无任何声音和动静,这才从尸体堆里钻出来。

    他轻轻地打开柴房门,不敢弄出一丝声响。四周的烟雾好像变得稀薄了些,刺鼻的焦臭味也淡了些,他大着胆子迈出来,这才看清周遭的景象。小院内朝着屋门槛的方向还趴着一具尸体,他透过烟雾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平日村里惯爱议论是非的王李婆。

    王李婆整个人呈前扑的姿态趴在地上,头侧仰着,两只眼珠半突出来死死地前瞪着。她同样也是口舌外翻、面部狰狞,一只手挣扎着在泥土中刨出道道血痕,另一只手往屋里的方向伸着。

    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在即将逃回屋里时突然被什么拉扯着往后拖去,又佛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一般,就那样被吓死了。而她的肢体、表情、动作却都保持着惊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这诡异的死状和表情与之前姜啟在柴房里看到的那些尸体莫名的相像。他默默地蹲下身体,伸手将王李婆的双眼闭上。

    姜啟潜意识里早已隐约猜到,不止自家,看来全村应是都遭难了。他若不是被于叔藏起来,估计此时也会和这些尸体一样。但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仍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和期盼。

    “没准于叔赶跑了坏人……”

    “没准阿娘和我一样的幸运呢……”

    他边胡乱想着,边迈开步子往村外围跑去。

    无论如何他都得回去看看,不亲眼看见他绝不会相信。

    生怕刚才那些凶手们还没走远,姜啟小心的绕回村子外围,再顺着溪旁小路弯弯绕绕地往家那边兜去。也幸好他家是单独地坠在村尾,这样他便可以选择不再穿村而过,也能尽量减少再碰见凶手的可能。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猫着腰尽量将自己藏在树影和烟雾下,愈发小心地往家跑去。

    他就这样小跑了有近一刻钟,终于在拐过一个小弯后看见了破败的家门。但他却没有再加快步伐,而是突然刹住脚,撑着膝盖停下来喘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内心里泛起的一种惶恐不安又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似乎是害怕,害怕看见那令人恐惧的一幕,又似乎是奢望,奢望着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是早就想好了么。”

    他心下里给自己打气。

    家园就近在眼前,他终是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回走。家里的院门没了、院墙也塌了。他穿过小院,站在那仅剩的半间土房前,竭力控着自己颤抖的手,推开那仅剩半边的屋门。

    暗淡的光透过烟雾从半边房顶上漏下,姜啟举目四望却没立时看到人影。有那么一刹那,他像是突然看见了希望,一颗心也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是,下一刻,他还是呆住了。

    这间房的另外一边,过道门槛旁垂着半截手臂,那只黝黑粗糙的大手中还拿着把柴刀。他几步并做一步奔过去,在门槛的另一边看见了于叔和阿娘的尸体。阿娘不知为何已头发全白,整个人如干枯的老妇一般。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阿娘。

    “扑通——”一声。

    姜啟终是无法再支撑一般地跪倒下去,喉头咕哝哽咽着,双拳紧握,浑身簌簌抖动。他直把拳头往嘴里塞,瞪大了眼眶,也憋红了双眼,就是不想让自己哭喊出来。

    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无声泪满面。

    也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待他终于从浑浑噩噩地状态中清醒过来时,天色已近破晓。他阖上了阿娘和于叔的双眼,缓缓站起身来。

    姜啟心里清楚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不知道是否还在村子周围逗留,而村子没了,他已没有家园,亦没有亲人了。也不知远在村子的更外面是否也发生了什么。前途渺茫,他只能选择先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去处,然后……

    “然后,我还能做什么?”他嘴角牵起一抹苦涩,喃喃自问道:“报仇么?”

    姜啟脸上露出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

    可是仇人在哪?

    他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默然无言。

    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去处,无论如何都得先活下去再说。

    终是长叹出一口气,他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悲伤、绝望都一起呼出去。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天色破晓,姜啟背起行囊迎着启明星升起的方向迈步而去。

    数日前,东域朝阳谷。

    朝阳谷名为山谷,其实是由一片连绵的山峰组成,西高东低,正中心有一汪由山涧溪流汇聚而成的深潭湖泊,座座连绵丘壑呈半包围状拢住这一汪潭水及周遭凹地,刚好形成了一个灵气汇聚的洞天福地,而上古传说中,神仙天吴正是居住于此朝阳谷中。因是由上古流传下来的仙脉福地,长久以来众多修道人士皆聚往此地,以求在灵气汇聚之地能够修炼得道,渐渐的便衍生出一大仙家门派,青云门。

    其时,乘侮大陆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因山川、河流、地势、环境各不相同而生活着习性不同的各个人类种族,由千年前的先民时代开始,世人皆崇尚修仙问道,以求能更接近天神的所在。因此,整个大陆上便生出了大大小小的众多仙门,而东南西北中五域也各有自己的镇守仙门,其中,东域的镇守仙门便是这青云门。

    此时,山门外古道上正站着六七个人向下张望着,众人皆着月白色宽袍大袖、青色交领右衽,配以同色腰带和头巾,衣襟袖口上以水绿色混着银色丝线绣着蛟螭相交的图样,在阳光下隐隐泛出一层银色光泽。

    “怎么还不来,之前不是报说辰时就已经要上山了吗?这眼见着都快巳时了。

    一名看起来十五、六岁身材略显瘦削的少年人说道。

    旁边站着的一位年纪相仿的圆脸少年人则道:“五师弟,莫急、莫急,离巳时还差着三刻钟呢。朝食刚过没多久,我们这缓步下来也不过一时而已,在这儿再等会儿就当饭后消食啦。”

    “小师妹还等着我回去给她喂招儿呢,去晚了,那妮子不定又会乱编排我什么。”

    这位身材瘦削的少年是为首几人中排行最小的,姓桑名柳,乃是这一代青云门少年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时他略显焦急道:“二师兄,一刻钟后人要是还不来,我可就先回去了。你们在这儿慢慢等人吧。”

    “那可不行。师尊和师傅都交代了要我们一起迎一迎的,你怎么能先回去?况且来都来了,你再回去也一样会耽误不少时间。小师妹只是爱玩闹,事出有因,她肯定不会闹情绪的。”

    刚才的圆脸少年答道。他虽看起来和五师弟年纪相仿但却被称为师兄,可见其只是占了脸型的便宜。其实他已年近十八,再过两年就能到戴冠出师的年纪了。在师弟们面前,痴长了几岁的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不就是昆仑师尊的小儿子么……至于吗?就接他一个人搞这么大排场,要我们这一众人都下山来迎。”

    桑柳不耐的撇了撇嘴,心道,“都是掌门师尊的小儿子,怎么没见他自己出门有这么大排场。昆仑是强,可是自己青云门也不弱啊!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别人家这么长脸,灭自己威风。”

    昆仑派乃是中域的镇守仙门,因其仙门源于昆仑山而得名。五域共有五大镇守仙门,而昆仑虽虽然只镇守着面积最小的中域,但架不过中域乃大陆之心。且昆仑派的实力与底蕴一直是五大仙门中最深厚的,故其一直隐隐以众仙门之首自居。

    其他四家虽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但因各域镇守仙门大多只需负责各自分管的那一片就好,其责、权、利也都只和这片地域相关,由此各家之间也并无过多利益上的争抢。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就顺其自然、不予置喙。

    “况且,对方远道而来,定是有要事相商。为表紧还要特意派了昆仑师尊最宠爱的幺儿来。所以,师尊和师伯这才把我们派出来相迎,那是以示对事情的重视,也是师门的脸面。”

    圆脸二师兄正色道:“你和小师妹平时打打闹闹师尊他们不说什么,正事儿上要是再这样,小心师尊知道一怒之下把你和小师妹一起罚了。”

    “你怕什么……阿娘平时最喜欢小师妹,我们整个青云门上上下下最得宠的就是她,她才不会被罚呢!”

    桑柳口中的小师妹乃是大师伯的老来女风棠儿,天资聪颖。人长得也靓丽可爱。虽性格活泼跳脱,但是人红嘴甜,能把整个山门上上下下从长老到看门老大爷都哄得开怀畅慰。因此,从小就被所有人当成掌中宝般的养着。她比桑柳还小上两岁,两人是自小一起玩着泥巴长大的,漫山地爬树掏鸟窝。青云门中只要是调皮捣蛋的事儿必有他俩的份。

    “嘿嘿,她不怕罚,那你呢?”

    另一位略显壮实的少年坏笑着向五师弟问道。

    “我?”

    五师弟挺了挺他那瘦削的胸脯,厚着脸皮自傲道:“我这皮糙肉厚的,阿爹见天儿的看我不顺眼,隔三差五的就要罚我,也没把我整成啥样啊!虱子多了不怕痒,不差这一回。嘿嘿嘿。”

    小少年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没边了,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了。

    “好了!越说越没边了。”

    几人中为首的那位青年终于开口了:“都稍安勿躁,辰时上山,昆仑派的人修为应是不错。我估计,怎么着一刻钟内也会到了。你们都整整衣冠,随我一起再往下迎一迎。”

    说话的青年乃是青云掌门师尊的大弟子,也是他们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桑柏。

    “特别是你”,他对平时最调皮的桑柳正色道,“我不管你平时在阿娘面前怎么撒娇耍赖,阿爹拿你没办法,我可不会。”

    “呃……,大哥。”

    桑柳平时最怕的不是自己父亲,而是面前这位大师兄,也是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大哥。大哥桑柏天资颇高,而且从小就勤奋懂事,一直被门内众长辈们寄予厚望。这不刚过弱冠之年就被他那同样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掌门师尊爹教得颇为严肃教条。桑柳最怕他天天拿一条有一条的规矩与道理数落教育自己。

    “一会儿见了人,收起你那些平时的不正经,别给咱们青云门丢脸。”

    桑柏说是这么说,可是心中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担心着自己的小弟就快要被阿娘彻底惯坏了可怎么好。

    “好了,好了!”平日里尽充当和事佬的二师兄看着那像蔫儿成一只鹌鹑的桑柳说道,“快整理整理,这就一起往下再迎一迎吧。”

    “哎?看来不用咱们迎了,”之前说话的壮实少年道,“你们看,人已经迎着咱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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