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九门8
“诶你们听说了吗？红府二小姐住进张大佛爷家喽！我看八成好事将近了！”
“可不是吗？一月有余呢！”
“我当初说我亲眼瞧见红二小姐提着行李箱走进张府，你们还不信！”
“看来咱长沙城要办大喜事咯，我以前还在想能降得住佛爷的会是个怎样的奇女子，现在看来，算不得奇，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怎么？我家小姐有差？不仅貌美身段好，琴棋书画就不说了，那都是童子功；五岁跟着二爷学戏，十岁去北平拜师梅兰芳先生，在北平可是响当当的名角儿！多少达官显贵上赶着捧她，我们小姐一身傲骨可不兴搭理，从不给日本人和汉奸唱戏，还会功夫，哪似长沙城里那些娇花女儿家，怎么说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吧！”
“哎红家老婶子，我说一句你顶我十句！我也没说你家小姐不好吧？只是看起来总娇柔了些。”
“那是我家小姐不显山不露水，低调着呢！”
“行行行，是我这个市井村妇眼拙了！”
“我瞅着张大佛爷和红二小姐挺般配的！”
……
大早上的，长沙城里好不热闹，早市上，大伙儿都热火朝天地讨论这长沙城将近的“头等大事”，有几个还险些吵吵起来。
而当事人一个在准夫君家里睡得香甜，一个在为准夫人“洗手作羹汤”，哪关心外面何年何月。
要说这一个多月可是发展变化得极快，张府上下虽还未改口，只是称小媚生为“扶瑶小姐”，却都是拿她当佛爷夫人对待。而那二人更不用说，小媚生本就是个让人难以招架的主儿，何况这朝朝暮暮亲近相处，能让张启山拿枪的手去做菜，当是用情至深。
张启山早起亲自做早餐，虽说不是第一次，但也让众人担惊受怕，生怕这常年舞刀弄枪的张大佛爷一个不小心把厨房炸了。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管家？”张启山一边煎蛋一边侧头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自从扶瑶小姐来了张府，佛爷您变了很多，更温和更有烟火气了，府里都热闹了许多。”
“是吗？”张启山轻笑，是问他们也是问自己。
早餐快要手忙脚乱地做好，丫鬟斐然问道：“佛爷，用不用我去喊扶瑶小姐下来？”她平日里和小媚生亲近。
“不用，我亲自去，你帮我看着点火候。”张启山擦干手，夷悦地上了楼。
轻叩了叩门，无人应答，“扶瑶？我进来了？”仍无人应答，张启山打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去，看着床上踢开被子睡袍渐宽的小媚生，忍住笑意。
“扶瑶，起床了。”张启山看了眼小媚生溜上大腿的睡裙，拉下来盖住。
“嗯……”嘴上呢喃应答着身子却未动半分。
“起来了瑶瑶。”他只能动手把小媚生拉起来。
小媚生身子坐起来了眼睛却还闭着，张启山又吻了吻她的眼睛，“你可是答应了梨园老板要给他周年庆贺献曲的，吃完早餐我送你去。”
小媚生睁开眼睛，眼前这个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知何时起少了些霸道和冰冷，多了分能溺死人的温柔。
张启山叫醒小媚生后又下楼照看着他的红豆粥，小媚生直觉今天格外不一般，眼皮跳得厉害。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一个倾国倾城，有德言工貌的崔莺莺活脱脱从《西厢记》里走上了戏台，台下梨友无一不被她与张生冲破封建礼教枷锁的爱情打动。
张启山不懂戏，但他懂小媚生，他从小媚生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看懂了崔莺莺对爱情的渴望、对礼教的反抗。
锣鼓喧天，戏已落幕，小媚生别了崔莺莺，朝台下的梨友们施礼，她定定地看着张启山从满堂宾客中走上台，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递给她，引得梨园的人们争相起哄。
“你…你干嘛？”小媚生看他作势单膝跪地了下来，从军装口袋中拿出一个戒指盒。
“瑶瑶，你愿意嫁给我吗？”张启山是喊出来的，喊得台下连连叫好，幕后的乐器师傅们竟然还奏起了乐，这是他安排好的还是师傅即兴表演啊！
小媚生虽然时常在想张启山会不会向她求婚、又怎样举行婚礼，但是这也…这也太突然了吧！她傻眼地看着他，被张启山真挚的眼神打动，明明他可以选择在张府向她求婚，但他有意当着这么多长沙百姓的面，有意选在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再说点什么打动我。”小媚生已经喉咙发紧，心情极度复杂，想哭又想笑。
“我想说，从我在这里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吸引，几乎每天都会想到你。你也知道我张启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但是自从遇到你之后，对我的改变真的是太多了。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我希望下半生也能与你一起度过，所以，希望你能嫁给我。”如此深情的一面从未为人所知。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是。”
“不会后悔？”
“永不后悔。”
小媚生咬住下唇，终于伸出了左手。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珍爱你，守护你。”说完把戒指戴在了小媚生的无名指上，吻了吻她的手背。此时台上的光为他们照耀，所有人都沸腾了。
张大佛爷求婚红二小姐的事当天就传遍了长沙城，长沙报的记者本来是为了梨园周年庆贺名角登场跑的腿，风头全被这对将军佳人占足了。带照片的报纸一经发行，整个长沙城可都目睹了张启山的求婚现场，掀起的波澜可不是一般的大，想必这也在他计划之内。
小媚生领着张启山回了趟红府，当哥的不乐意了，“你还舍得回来呀？”
“嗯！回来告诉二哥我的喜讯！”小媚生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
“当真？”二月红茶杯都要端不稳，虽然他妹妹还有几月才满十八，但已到了适婚龄。可他们二人从相识到现在也不过才小半年时间。
“当然，哥你没看报纸吗？”小媚生晃了晃手中的钻戒，二月红撇开了眼。
“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要仔细考虑。嫁出去也罢，我可同时伺候不了两个小祖宗。”
“两个？”小媚生惘然，二月红笑而不语，她又想问丫头，可瞧着嫂嫂稍显圆润了些的脸庞眼睛一亮，再往腰身看，小腹似乎？
小媚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和惊诧，叫道：“嫂子你有了？我要当姑姑了？”
“小点声，别吓着我孩子。你怎么比我这个当爹的还激动？”
小媚生调侃道：“哥你行诶，之前嫂子带病身子不好，如今病好了，你这速度也够快的呀！诶诶诶，有事好说，不准打头！”忙往张启山身后躲。
玩笑过后，小媚生扶摸着丫头的肚子，“小家伙，你一定要健康地成长，快些从你娘肚子里出来，我好想抱抱你呀。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姑姑给你份见面礼，也是你姑夫给你的。”
说着取下腕上的羊脂玉镯，这羊脂玉为张启山友人所赠，取的是上好的青海料，他自己留着只图个观赏性，便给小媚生打了个镯子。
丫头笑着收下，替小家伙先谢过姑姑。
出了红府小媚生仍春风满面，张启山挠着她掌心软肉，凑近低语：“这么喜欢小孩子，那我们也生一个？”
“那你喜欢小子还是姑娘？”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女我都喜欢，最好是儿女双全。”小媚生被某人咬耳朵到耳根子红。
其余七门得了这双喜消息，又因挖出了日本人埋藏在长沙城的阴谋，皆冰释前嫌，嚷着要吃张大佛爷的喜酒。
七月初七，七夕乞巧。
张启山选在这天一是讨个好彩头，二是齐铁嘴夜观天象，预测今夜有百年一遇的织女座流星雨，相衬相宜，错过不遇。
整个张府张灯结彩，似红鸾星君下凡照耀了一片红。定制的百匹苏州红绸从张府铺到红府，沿途树木长枝皆绑上了红色铃铛缎带，随风摇曳，美轮美奂。张府亲兵站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护送花轿；长沙城百姓们比肩接踵，个个探着头观望这盛大的婚礼。
这十里红妆只因小媚生几天前的随口一说。
张启山知道小媚生中意中式婚礼，不仅有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古典花轿，还有长沙城技法顶尖的数十个绣娘一同绣制的凤冠霞帔。
最引人侧目的还属新娘子：长发绾成髻戴有凤冠，华而不奢；一身嫁衣如火，与冰肌玉骨相融；铅华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胭脂妆点更显娇艳姿态。
小媚生跨过红府门槛，临行前抱住兄嫂，丫头早已红了眼睛，二月红虽然面态自然，神情中却藏不住不舍，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要是张启山对她有半分亏待，他二月红就是逆了天也要将这水收回来，他既为兄又为父，心中自然泛起心酸。
相顾哽咽无言，只得道声安好，就连小媚生原先想说上几句俏皮话，都难以开口，不过他们早已心灵相通，又何须多言。
站在门口送亲的管家下人也都颇为伤感，几个跟着小媚生挺久的小丫鬟甚至哭出了声。小媚生忍住泪朝花轿走去，她的夫君正站在一旁朝她微笑，即使着一身应她的长袍马褂也不碍他的气宇非凡。
当真是十里红妆……小媚生在花轿里揭开帘幕，路旁站满了人，欢天喜地地为红府这位掌上明珠送嫁。
张府大摆筵席、宾客满堂，见证了夫妻二人拜堂，小媚生回房后换上了一身胭脂红旗袍，卸下凤冠，以珍珠钗代替挽发，便于迎宾敬酒。
长沙的亲友自然都在，男方席上半截李、吴老狗、黑背老六、霍仙姑、齐铁嘴、解九爷全都到齐了，陈皮算娘家人，真可谓是上一门上二门的亲上加亲，张启山不知帮小媚生挡了多少杯酒。
北平的友人也不缺席，梅兰芳、德音、望舒、尹新月都在女方席上，等着张大佛爷来敬酒。这么一对璧人看得梅兰芳欣慰之至，戏兴大发，一曲《万年欢》余音绕梁，望舒借着曲声，烈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德音在旁拦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