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九门3
“对呀,就是你去北平的那年,还真是巧!走了一个祖宗又来了一尊佛。”齐铁嘴神叨叨地敲起扇子。
“这算什么孽缘……”小媚生把软糯的茯苓糕生掰成一块一块的,像是向它讨个说法。
“嘿哟,不对吧小姑奶奶,你这是”齐铁嘴眼瞅着要找出点什么不对劲,就被小媚生打断,“继续说你的!”
“好我说说说,佛爷一站成名之后,长沙城谁不知道他的名号?可惨了那个武藤哟!”
“武藤?谁呀?日本人?”
“对,这个武藤前几年在长沙开武馆,叫什么什么郎,我忘了。反正呢,他整天是横行霸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上我们九门的生意了,想要分一杯羹,这旁人他不敢惹呀,于是乎,就看中了我这个穷算命的了,手无缚鸡之力,便拿我开了刀。”
“这小日本的狗眼也没看错。”
“哎哎怎么说话呢?不过也是,比起其他人家大业大的,我的确是孤身一人,我怕多生事端,便想了一计避开了。可是没想到啊,武藤那小子,见我一再退让,便得寸进尺,派人把我们家这香堂给砸了,还把我给绑了!是佛爷只身前来救我,好家伙,佛爷一人就教训了好几十个日本人,不过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齐铁嘴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景,小媚生竟觉得嘴里的茯苓糕难以下咽了,“他这些年时常受伤么?”眼里不是心疼是什么。
“小祖宗,不是吧!你你该不会是看上我家佛爷了吧?哎哟喂,佛爷要遭难了!”齐铁嘴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主儿,总算抓住了那丝不对劲,一脸震惊地盯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片子,血压都往脑门上冲。
“齐铁嘴!有你这么挤兑我的吗?”
“不行不行,等会儿见了佛爷,我要跟他说,让他小心你!”
“你待会儿要见他?去干嘛?”
“唉,佛爷硬拉着我去矿山小镇一探,看吧,缺我老八不行啊!”
“在我这儿还装上了,那有危险吗?”
“这我还真说不准,卦象风云莫测,不过不用担心,佛爷是谁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可不能出卖我,不许说,要说也是我亲自说,你要是透露出去了,我就……”说着小媚生威胁地用手作刃。
“得得得,我怕了您嘞!”
“那八爷回来之后记得跟我说说啊。”小媚生讨巧地笑笑。
“哼哼,看八爷我的心情!”
“还上房揭瓦了你!”
小媚生在街上逛了一圈后便回了红府,见不着二月红就去书房看看,恰巧在门外听见二月红斥责陈皮,正纳闷出了什么事儿,陈皮就一脸不忿地走了出来。
“陈皮,你怎么了?”
陈皮看见小媚生脸色有所缓和,“瑶小姐。”
小媚生故作一副老成做派拍拍陈皮的肩,“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我能肯定,我哥是为了你好,亦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能体谅他吗?”
寥寥几句亦是宽慰,陈皮嘴角还是勾起弧度,“知道了瑶小姐,您回来了好好休息,盘口还有事,我先去处理了。”
小媚生走进书房,看见自家二哥同样面色阴沉,忙劝说道:“二哥别生气了,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
二月红见着小媚生也就没了脾气,把陈皮说的日本人以治丫头病的药来换取见自己一面的事,跟小媚生大概复述了一遍。
“二哥,我理解也支持你,但是你也别太责怪陈皮了,他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才这么做的。我现在去看看嫂嫂。”
小媚生正在和丫头闲聊,听到门外传来嘈杂声,她以为是家丁慌乱,正想询问,就看到齐铁嘴和张副官搀着昏迷的张启山快步走了进来,二月红紧随其后。
“八爷,佛爷这是怎么了?”小媚生心跳得厉害,不是说会没事的吗?她想上前扶一把,却又怕自己碰到哪里加重了他的伤情,定在了原地。
“我们一起下了斗,佛爷被墓里的诡异发丝侵入体内,昏迷之前强撑着跟我们说要把他送到红府。”因为二月红清楚斗下大抵是哪些脏东西,有解的法子。
“把他扶到床上,我看看。”小媚生说着就准备来帮忙,被二月红拉住,“瑶瑶,你行吗?我来吧。”
“二哥别担心,这和蛊大同小异,我拿手。”小媚生在二月红耳边悄声说,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放心。
小媚生拿镊子过火,使尽了力扯出张启山体内的发丝烧毁,又吩咐家丁端来水和白头翁、穿心莲、大血藤以及鸦胆子一起研磨的粉来清洗浸泡伤口,自己跑去卧室拿出梳妆台里的苗药。
她紧握着张启山的手,感受他冰凉的手逐渐回温,才渐渐放下心来。准备抽手去给他拿块毛巾,尚且昏迷中的那人的手却无意识地紧紧锢住,她挣不开也不想挣了。
一旁的张副官齐铁嘴一个左顾右盼一个抓耳挠腮,倒是不好意思了自个儿。还是二月红开了口:“佛爷的伤虽然已经处理好了,但你们还是带他去找大夫看看比较稳妥。”言语间似有逐客之意。
“二哥!”她急了,“大夫哪懂这些,顶多是开个消炎药,万一又严重了怎么办?红府有药也有人,等佛爷醒了再走也不迟,倒是八爷和张副官辛苦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嘿你这丫头!”齐铁嘴还真不好说她,有理有据明目张胆地抢人不是?
“怎么?我说的有错?”
“得,小祖宗您呐说什么都是对的!”齐铁嘴张副官回去善后,二月红无奈只好带着又咳嗽起来的丫头回房休息,刻意留下的下人后来也被小媚生遣走。
月上枝头,庭院里静悄极了,房里只余西洋钟走针的声音。小媚生好不容易安抚劝走了时时来探看的二月红,守在床边不由得又担心了起来,怎么一下午了还没醒?在张启山额上试了试温,所幸不烧。
她看着张启山俊朗的眉眼,不由自主地用手指点点,从饱满的额头划过剑眉,长睫毛,高挺的鼻梁,再到薄唇,喉结,停住了。她的手手颤了颤,抑着自己的笑音,心怦怦得不得了。
屋外月朗星稀,屋内又十足惑人,真算个绯色夜晚,她想。看久了,便趴在床头,头枕在自己臂弯处浅浅睡去。
晨曦透进窗棂,柔和披撒在两人身上,张启山早些醒了,看着床边的小媚生讶然。突然其来的,这不怎么安宁的睡颜触动了他心里那道原本坚不可摧的防线,一直以来,他都习惯守护别人,守护张家族人、守护长沙城百姓。可现在,他不禁轻笑。
小媚生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醒了数次,这不稍有动静就懵着抬头,揉揉自己酸痛的腰背肩膀,一睁眼,被张启山弄得又惊又喜,他怎么盯着自己看也不吱一声啊。
“佛爷感觉好些了吗?”是刚醒时才有的嘶哑娇嗔。
“好多了,多谢扶瑶小姐的日夜照顾,张某定当涌泉相报。”他被那发丝折磨得半昏半醒时,隐约模糊看见是她为自己疗伤。
“佛爷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佛爷镇守长沙城亦是在保护我们。对了,我这里有湘西苗疆人世代相传的秘药,药效奇佳,佛爷你的伤还未痊愈,带回去用着吧。”
“实在多谢,扶瑶小姐。”
“佛爷叫我""扶瑶""就行,不需要跟我客气。”
“嗯……扶瑶?”
“诶,佛爷,你刚才说涌泉相报,要怎么报答我啊?”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必然竭尽所能。”
想要什么嘛
“佛爷醒啦?张副官已经等候多时了,您请吧?”二月红在外早已转悠半天,终于得了个时机进来。
“二哥你是故意的吧?”粉唇微动,小媚生回头朝张启山粲然笑开,“佛爷,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啊。”
“好。”张启山罕见温和甚至能说是温柔地回以一笑,低沉的单音都能撩拨心弦,小媚生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种名“佛爷笑”的毒,华佗再世都解不了。
春风和煦,微光柔柔。小媚生赤脚在屋里踏着小碎步,一身玫瑰胭粉色睡袍为她添色不少,更显娇艳,平时她总觉得粉色有些俗气,今天衬着窗边三两梨花倒别有雅致。
她喜旗袍,衣柜中的旗袍大都衣不兼彩,小媚生难以取舍,湘妃色的喜欢,丁香色的喜欢,莹白色的喜欢,琇玉色的也喜欢……最后还是一股脑地放进了行李箱。
“二哥,我收拾好啦!”小媚生整理好行装,准备和二月红一道去北平。
距离张启山下斗已过一月有余,长沙城内波涛暗涌,新来的情报员陆建勋、心怀不轨的田中良子、还有个给丫头用吗啡的洋人,各种势力扰得九门不得安宁,就连红府本家也牵涉其中,丫头的病更迟不见好转。
张启山深知二月红不肯出山的缘由,得知北平新月饭店一周后会拍卖鹿活草,这鹿活草可以治丫头的病,说服二月红后一行人乘上了前往北平的火车。
“瑶瑶,我们去去就回,你待在车厢里不要出去,保护好自己和你嫂子。”二月红交代好妹妹,准备和佛爷八爷合力找这新月饭店准女婿彭三鞭“借”个请帖。
“二哥佛爷八爷,你们一定小心。”小媚生目光几番流转,久久停留在张启山的背影上。
齐铁嘴打扮成算命先生,表面上在列车里讨点生意,实质是到处溜达想要查探彭三鞭的位置。待他找到彭三鞭的位置和摸清彭身边的形势后,便回到张启山和二月红身边,用手势向他们通风报信。
三人按着原先制定的计划,趁火车进山洞时的昏暗环境便向彭三鞭下手偷贴。二月红身手最为了得,探囊取物之事自然由他来动手。
然而彭三鞭不是吃素的主,二月红摸到了请帖,行动却被彭三鞭压制住。彭三鞭身边的手下们推门一看,见到彭三鞭正在请二月红“喝酒”,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后则各怀鬼胎。
张启山这时见势不对便来到彭三鞭这里,只见二月红身陷险境,他也不再掩饰,想强行把二月红带走。说时迟那时快,张启山一动手,彭三鞭一众也跟着动起手来,混乱中,另一列火车从旁经过,张启山和二月红、齐铁嘴便按事先计划好的脱身方法,跳到另一辆火车中。请帖到手,人也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