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顶多算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同桌情谊，迟江怎么可能跟她求婚？顾念根本不敢往心里想，拨了拨周迩的丸子头，“好了，别闹了，我们还是说点正经事吧。”
周迩一脑袋问号，歪头，“什么正经事？”
顾念左手皮蛋，右手青菜，耸肩，很无奈，“比如，中午我们吃什么呀？”
周迩早饭吃太多了，肚子还不饿，晃着自己的丸子头，“顾老师，我们还是说求婚的事情吧？”
顾念将左手的皮蛋放回冰箱，拿着小把青菜往厨房走，“你哥早上做了豆沙包，家里肯定还有面粉，中午我们吃阳春面吧？”
周迩追在顾念后面，自顾地继续说道：“顾老师，我说真的，我哥跟你求婚，你会不会答应呀？”
“再说吧。”顾念从橱柜里找出面粉，眼睛一亮地给周迩看，“小迩，中午有阳春面吃了。”
或是察出顾念的敷衍，周迩受伤地耷拉着小脑袋，闷声喃喃：“顾老师是不是不会答应？”
顾念蹲到她跟前，扶着她的小肩膀，非常认真地回答：“你哥今天真要跟我求婚，我一定毫不犹豫答应。”
“我就知道！”周迩心情立马阴转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回房间去了，小孩子就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顾念没多想，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
迟江做完手术，回到办公室，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从上次顾念给他被周恬删了后，迟江现在手机都随身携带。
将静音调回震动，看到微信有两条未读消息，迟江以为顾念找他有事，他点开一看，都是来自周迩问他在不在。
迟江放下手机，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办公桌前，刚喝两口，手机再次震动，眼皮微掀地扫了一眼。
【哥，到底在不在啊？】
迟江视而不见，拿起桌上的病例，随手翻了几页。
【不在吗？那就太可惜了！顾老师有话跟你说……】周迩趴在床上，两只脚踢来蹬去，嘴里念念有词，“我数三声，肯定回消息。”
结果还没开始数，她哥就发来消息：【怎么了？】
周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顾老师才是她哥的软肋，【哥，今天求婚吗？】
【什么求婚？】
周迩撇撇嘴，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求吗？那就太可惜了，我刚问过顾老师了，她说只要你今天求婚，她想都不想立马答应。】
电话那头，迟江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唇角上挑，带了点弧度，自己未曾察觉。
直到周恬敲门进来，迟江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得干干净净，眉宇间甚至泛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意。
他都知道了吧，而且很生气，不然这几天也不会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周恬定了定心神，故作轻松地扬唇笑得娇媚，“老迟，一块吃中饭啊？”
迟江果然不看她，始终盯着跟周迩的聊天记录，不咸不淡地回了两个字：“不了。”
周恬犹豫地上前，站在迟江对面，将头发捋到耳后，沉默半晌，开口道歉：“老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迟江仍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外人眼里，周恬永远光彩溢目，就像一只骄傲的波斯猫，唯独迟江面前，卑微收敛，处处小心，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终于鼓足勇气道：“删你微信，真的对不起。”
迟江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周恬抿着红唇。
“周恬，这件事换做别人，你一定很不屑吧？”迟江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变，心是冰块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当然，那个人就不一定了。
办公室陷入长久的静默，周恬突然娇笑个不停，身姿摇曳，犹如花枝乱颤，最后红了眼眶，她背过身跟迟江说：“梦，是该醒了。”
说完，用力拭了一下眼角，抬脚往外走，拉开门，意外碰到从对面办公室出来的叶潮林。
叶潮林认识周恬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她哭，不由地愣住。
周恬傲娇地扬起下巴，带着孩子气地哼了一声，“不准看！”
见人听话地转过身，周恬竟有些委屈，气呼呼地冲进电梯，伸手去按楼层时，叶潮林跟了进来，周恬不看他，“想笑就笑。”
叶潮林站她身后，指尖在她肩上轻轻一点。
周恬回头瞪着他，“干嘛？”
叶潮林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啧了声，“想哭就哭。”
周恬诧异了两秒，揪住叶潮林的领带，往自己身前一拽，埋头在他胸前，嘤嘤地哭起来。
怀里的美人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他白大褂上，叶潮林突然有点后悔，偷偷退后一步。
周恬有所察觉，狠狠跺他一脚，抬起头，噙着泪瞪他，“不准躲！”
叶潮林嘴角微微一翘，无奈地摊手，“躲谁，也不能躲你啊。”
他这辈子算栽她手里了，无怨无悔。
顾念下午带周迩逛超市，闲聊中得知周恬上次大半夜打电话给迟江，是因为林老太太发病住院，而迟江这些天也忙得够呛，白天工作晚上照顾林老太太，难怪今天见他眉宇间难掩疲惫。
买完东西，排队结账时，顾念给迟江发消息：【晚上回来吃饭吗？】又觉得过于亲密，删掉，重新编辑：【晚上我们吃火锅，小迩问你回来吗？】
迟江：【老太太没人照顾，我就不回去吃了。】
【嗯，好好照顾外婆。】回复完，顾念眼前闪过迟江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还是没忍住地又敲过去一句：【还有自己，按时吃饭，多休息。】
迟江：【知道了。】
顾念买了不少东西，结完账，满满当当的两大购物袋，走在前面的周迩，好几次回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憋不住地问：“顾老师你是不是买多了？”
“有冰箱，放不坏。”顾念将购物车推到超市出口，抬头望了眼那长长一溜的手扶梯，低头看着推车里的两大购物袋陷入沉思，迟江居住的公寓就在超市对面，过个马路的距离，顶多五百米，眨眼功夫到家，顾念在心里安慰自己。
顾念一手拎一个购物袋，东西沉，提绳勒得她手疼，周迩看到自己老师的手心泛红，心疼地拧着两条小眉毛，“顾老师为什么不等我哥下回一块来买？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辛苦，你哥才辛苦。”顾念之所以这么着急填满迟江的冰箱，不是为了塑造自己田螺姑娘的形象，只是，单纯地觉得，迟江的冰箱空得让人难受，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冷锅冷灶就算了，饿了想吃个东西，也只能点外卖。
“我哥，何德何能，可以娶到顾老师这么贤惠的老婆。”周迩感叹完，想要帮忙，伸手托住购物袋底部。
顾念停下脚，笑眯眯地说：“小心别摔着了，老师一个人可以。”
周迩坚持，就在顾念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时，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小迩，帮老师拿下手机。”
周迩这才放过购物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举过头顶，顾念将脸凑过去解锁，微信有一条未读消息，这个点，应该是顾母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就让周迩帮忙点开。
顾念很放心周迩，拎着东西往前走，“我妈发的什么？”
周迩点开微信，停下来，“老师，是我哥。”
顾念跟着站住脚，故作镇定，“没关系，可以看。”
如果这时候让周迩还手机，肯定误会她跟她哥的关系。
周迩抱着手机偷偷笑起来，轻咳一声，清嗓子，而后声情并茂地念出消息：“今晚可以不回家吗？”
顾念眉心一跳，默默地咽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一样冷静，问周迩：“你哥今天应该不回来了，不放心你一个人，才留我住家里陪你？”
“不知道啊，要不老师问问我哥？”周迩绕去顾念前面，递过去手机，小脸仰起，看到顾念脸颊绯红，佯装诧异地睁大眼睛，“顾老师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红！”
“没有，”顾念将手里的购物袋拎起来，有些吃力地晃了两下来掩盖不自在，“东西太沉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说完，加快脚步往回走，周迩拿着手机，追在后面，“老师不回我哥消息吗？”
“你帮我回吧，”顾念顿了顿，“就说，可以。”
【可以不回家，】周迩传完话，看着她哥和她嫂子的聊天记录，非常不满意，过于生疏，一点不热情，又编辑了一句过去：【我住你房间可以吗？亲爱的。】
半天没回复，周迩纳闷地停下脚，也不知道她哥是太忙没看消息，还是被她最后三个字震惊到了。
感觉不到身后动静，顾念回头喊了一声，“小迩怎么不走了？”
手机屏幕亮起，周迩看了眼，掩嘴笑个不停，顾念不明所以，她在激动什么？
“老师！我哥说可以！”周迩笑得眉飞色舞地跑向顾念。
顾念当即预感大事不妙，“你跟你哥说什么了？”
周迩邀功似的将手机举给顾念看，“我问我哥老师可不可以睡他的房间，我哥说可以，老师，你是不知道，我哥洁癖很严重，尤其是他的床，谁也不能碰……”
顾念知道迟江有洁癖，但，这不是重点好吗？她看着对话框里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亲爱的”，一抹类似于恐慌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扩大：只是请她帮忙照顾妹妹，她却自作多情地对他想入非非。
顾念不想迟江误会，将购物袋放地上，拿过手机解释道：【不好意思，刚刚小迩闹着玩，别当真。】
迟江：【我知道。】
顾念回复：【我可以睡书房。】
迟江：【睡我房间，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顾念在心里小声道，将脸埋进围巾，正要回复，周迩拉她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老师，我想喝奶茶。”
天冷，小家伙露在外面的鼻子冻得通红，顾念于心不忍，伸手摸摸她的头，爽快答应：“老师请客。”
“谢谢老师，老师最好了。”周迩抱住顾念的手臂，又蹦又跳。
喝完奶茶已经五点半，顾念一点不着急，领着周迩慢悠悠地回公寓，反正迟江不回来吃饭，她和周迩喝了奶茶，一时半会也不饿，回去慢慢准备。
进了小区，顾念偏头问跟在身侧的周迩：“这些天，你哥不在家，你都自己吗？吃饭怎么解决？”
“前些天桂姨也在，昨天回老宅了，我哥的意思，”周迩回答完，想到什么，顿时两眼放光，“老师，我哥故意的！太鸡贼了！”
“啊？”顾念没听明白。
“他撵走桂姨，就是为了把你请来，然后求婚。”周迩大声道。
顾念失笑地摇头，“你哥不是这种人，桂姨回去肯定有事，比如老宅没人浇花。”
“才不呢，王叔负责浇花，桂姨负责做饭，”周迩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念，“我哥就是垂涎老师您的绝世美貌！”
顾念忍不住发出笑声，“你哥比老师好看。”
周迩眨眨眼睛，“所以说，是老师垂涎我哥的绝世美貌了？”
“不是。”顾念下意识否认。
“老师脸红了！”周迩发现新大陆似的，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在顾念脸上来回扫视。
顾念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别过脸。
周迩立马绕过去，仰着头继续盯，“老师是不是超级喜欢我哥啊？”
“不是。”顾念将脸转向另一边。
周迩穷追不舍，伸长脖子，“不然也不会提到我哥，老师就羞得小脸通红。”
顾念明显说不过，加快步伐，在前面小跑，周迩跟在后面，继续嚷嚷：“老师，没关系，真的，我哥也超级喜欢你呀，你们是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哒～”
小家伙声音大，引来路人张望，顾念脸更红了，“好好好，知道了，别说了。”
“老师承认超级喜欢我哥？”周迩狡黠地挑眉。
“没有！”顾念欲哭无泪。
一大一小，你追我赶，一路闹到单元楼，顾念累到不行，鼻尖涔出细汗，微微泛红，在瓷白的脸上格外突兀，她扭头问周迩：“累不累？”
周迩眼睛亮晶晶地摇头，“不累。”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哧笑出声。
电梯从地下停车场升上来，到一楼，门打开，迟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顾念戴着他的围巾，大半张脸藏里面，只露出一双水雾蒙蒙的杏眼，跟高中那会儿一样，笑起来，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记得谁跟他说过，顾念的笑特别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地也想笑。
迟江紧抿的薄唇微微松动，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问题，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答案。
说了不回家又忽然出现，顾念惊得购物袋掉地上，两只手维持拎东西的姿势。
迟江看到顾念手心勒出的红痕，眉头皱紧，长腿一迈，走出去，提起地上的购物袋返回，站在电梯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顾念连忙牵着周迩跟进去，原本夹在两人中间的周迩，很有眼力界地挪至角落里。
她越这样，顾念越觉得尴尬，她挠挠脸颊，开口搭话：“你怎么回来了？”
“就突然想吃火锅了。”迟江回答。
顾念哦了一声，抬头，发现迟江盯着自己，眼神有点怪，她顺着往下看了眼，马上反应过来，着急地取下围巾，跟人道歉，“不好意思，没经同意就戴你围巾。”
“没关系。”迟江将手里的东西放地上，接过围巾，重新帮她系好，手指轻轻划过她下巴，顾念整个人愣怔住。
迟江拎起购物袋，回头看她一眼，笑了下，“你戴着很好看。”
叮——
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
顾念夺门而出，慌不择路，拐错了方向，没过会儿退回来，尴尬得恨不得把整个脑袋藏进围巾。
周迩一指禅戳她哥，她哥侧过脸来，周迩冲他眨眼，嬉笑道，“我嫂子是不是超级可爱？”
迟江笑意直达眼底，不可否认地点头。
太丢人了，顾念无脸面对迟江兄妹，玄关处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将脑袋往冰箱里面凑了凑，月白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颊上的红晕尤为明显。
迟江拎着顾念买回来的一堆日用品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向日葵，眸光微动，这间冷清死沉的公寓，因为顾念的到来，突然有了色彩，和温度，有点家的感觉了。
周迩跟进来，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从她哥身上移到顾念身上，一脸懵然地问：“顾老师你在干嘛？”
“整理冰箱，”顾念将冰箱里的两个皮蛋，从保鲜一层挪到保鲜二层，喃喃自语道，“刚买的好多东西都要冷藏，放外面的话很容易变质。”
冰箱里也就两个皮蛋，根本用不着整理吧？周迩想开口时，被她哥一个眼神支开，客厅只剩迟江和顾念，只是后者尚不知情。
迟江走到顾念身后，将东西从购物袋里拿出来，一样一样地往冰箱里放。
他个头高，顾念到他颈窝，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顾念很不自在地埋下头，怏怏地用脚尖踢着地板。
“我先去洗澡，火锅交给你了。”迟江眉眼深邃，盯着顾念柔软的发顶。
“好！”有事做，顾念来了精神，抬起长睫，仔细打量冰箱的食材，“肉的话，麻辣牛肉怎么样？小迩吃不了太辣，番茄鸳鸯锅好了，你喜欢吃鲜虾，我特意买了三斤。”
迟江拎出沉甸甸的三斤鲜虾，“我不回来，你们能吃完吗？”
“没关系，我买的时候就想好了，吃不完，包成饺子放冰箱，饺子最方便了……”顾念絮絮念道，眼睛有光，脸上有笑。
“对了，你喜欢吃饺子吗？”顾念突然抬头问迟江，颊边散落一缕碎发。
迟江伸手帮她拢了拢碎发，才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喜欢。”
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多么蛊惑，即便平时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一旦认真地望着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必然生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
顾念下意识往后退，忘了自己处境，撞进迟江怀里，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辛苦了，我先去洗澡。”迟江抽身离开，如果不是必要，这么冷的天，他也不想洗冷水。
吃完火锅已经九点，迟江送顾念回家，一路无言到单元楼下，顾念说了谢谢，准备开门下车，迟江喊住她。
顾念回头，迟江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她今天戴的那条围巾，她想起迟江有洁癖这事，面带歉意地小心接过去，“洗干净还你。”
“不用，”迟江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送你。”
顾念受伤地哦了一声，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提绳。
见人误会，迟江立马解释道，“不是嫌弃，是这条围巾，你戴更好看。”
顾念灰暗的眸子亮了，将纸袋抱在怀里，抬头冲迟江笑笑，“谢谢。”
短暂的沉默过后，迟江再度开口，“其实，我的围巾，除了这条，还有很多。”
顾念嗯了一声。
“也很适合你。”迟江委婉道。
顾念一本正经地指着纸袋，“一条就够了，我这个人不贪心。”
迟江勾唇轻笑，“你可以贪心，不只是围巾。”
顾念脸上有淡淡的疑惑，“还有什么？”
“还有，”迟江转过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微敛，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然后学着顾念，抬手指着自己，“我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