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顾念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从地上爬起来，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房间，猛灌了几口，心里的慌张才压下去。
思索一番，回复：【不太方便吧？】
【很方便，明天我不在家。】
电话那头，迟江肯定在笑她，顾念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问：【有什么事吗？】
【哞哞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你能帮我照看一天吗？】
顾念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回了一个嗯。
迟江看到顾念发过来的消息，虽然只是一个“嗯”字，但脑海里已经浮出画面：女孩坐床边捧着手机轻轻地点头。
反应过来他看不到，羞赧地抿抿嘴。
她一直都这样，想法简单，干净无害，带着娇憨。
林老太太醒来睁开眼，看到坐在病床边的外孙，低头盯着手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角一片湿润。
迟江跟他妈长得像，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受迟年正委屈。
她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外孙哭着跑来找她，一把抱住她，仰着头，满脸泪痕地问，“外婆，爸爸说是我害死的妈妈，如果妈妈不生下我，她就不会产后抑郁，更不会自杀……外婆，爸爸妈妈他们根本不欢迎我，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啊？”
那年，迟江四岁不到，他妈刚走小半年，他好不容易恢复精神，迟年正再次推他入万丈深渊。
他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受任何祝福。
林老太太心疼小迟江，将人接到老宅养在身边，悉心照料，即便如此，幼小的心灵终究是伤到了，小迟江性情大变，越来越沉默寡言，清心寡欲。
为此，林老太太操碎了心，整天提心吊胆，怕他突然哪天跑回来说要出家。
直到有一天，迟江跟她抱怨自己的同桌，“那么烫的热水袋，她居然捂衣服里，外婆，你说她是不是傻？”
说对方傻的时候，迟江眼底微微浮起笑意，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林老太太精准捕到，小老太太乐了。
不怕外孙早恋，就怕外孙不恋。
从那以后，迟江回家笑得越来越多，林老太太偷摸着准备聘礼，心想只要外孙跟她说一声，她立马去女孩家里提亲。
结果高考完第三天，迟江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把自己关房间好几天，林老太太担心坏了，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
“外婆，我想去外省上大学。”迟江从房间出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情寡淡地跟林老太太商量。
林老太太知道，外孙心门又合上了，没再勉强，就由他去吧。
“是她吧？”林老太太休养了十来天，精神好了不少，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身，迟江将手机放回裤兜，往小老太太背后垫了两个枕头，这样她靠着舒服些，点头回答：“是她。”
“破镜重圆？”林老太太眯着眼睛跟迟江开玩笑。
迟江眼神有些波动，却也没说什么，坐回椅子上。
“哞哞说你非他们顾老师不娶？”虽然知道迟江说这话是气迟年正，但林老太太多少还是希望他能考虑考虑，毕竟有些人走了，不会再回来，而回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最重要的是，就算外孙不说，她也知道，那个女孩对他而言，多么的特别。
“玩笑话，不作数。”迟江给林老太太倒了杯温水。
林老太太接过，喝了小口，问他：“还生气呢？为当年不告而别。”
迟江想了下，摇头，一开始他确实很生气，一心想要逃离云州，去到就算顾念回来也找不见他的地方。
当真去了北城，他又忍不住地想回来看看，他们一起学习过生活过的云州一中，甚至托人打听她的消息。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不生气了吧。
“离别，是为更好的重逢，”林老太太笑眯眯地转过头跟迟江说，“好不容易重逢，不想牢牢抓住吗？”
迟江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笑了，他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顾念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出门不到八点，进了电梯，收到迟江的微信，是公寓地址，还有感谢：【今天哞哞就拜托你了，谢谢。】
【不客气，好好工作。】顾念回完消息，出了电梯，点开地图，输入地址，上面显示离她这边只有两公里，走路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顾念整个人都懵了，她以为过去至少一个小时，这样既不用跟迟江碰面，也不会让周迩等太久。
要不回去换件衣服？紫色还是过于招摇了，万一碰到迟江，顾念不想他误会自己为见他特意打扮了一下。
顾念往回走了两步，迟江又发来微信：【哞哞睡觉沉，敲门也听不见，等下你到家，自己开门进去。】
顾念刚想问密码，手机再次震动：【密码，你知道。】
你家大门密码，我去哪里知道？顾念发了三个问号过去，却石沉大海，迟江迟迟不回她，应该是出门上班了。
那就没必要换衣服了，顾念脚下一转，跟着地图往迟江居住的公寓走，上楼前买了两份早餐，刚出炉的杂粮煎饼，热腾腾，香味扑鼻而来，顾念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叮——
电梯门打开。
顾念鼓着腮帮子抬头，对上一双清冷无澜的黑眸，她愣在原地。
迟江看到小仓鼠进食的顾念，脸上的笑意收不住地晕开，他抬手指她的嘴角。
顾念如梦初醒，用力擦了两下嘴角，她脸皮又白又薄，蹭出一抹红痕，迟江眉头微皱，后悔捉弄她，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腕，稍稍往外一带，将她拉出电梯。
顾念始料未及，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腰间，顾念这才没再次投怀送抱，只是，姿势比上次在酒吧更暧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跳交谊舞。
迟江将人扶起来站稳后，非常绅士地把手收回去，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顾念以为迟江在笑她，一把年纪还是笨手笨脚，迅速埋下头，脚尖不自在地并拢，脚趾头不适地紧紧蜷缩，“那个……你去上班吗？”
因为嘴里含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带着很重的鼻音。
“嗯。”迟江眼皮微动，视线扫过顾念的雪地鞋，脚尖鞋面有圆鼓鼓的两小团在蠕动，可见她多紧张，迟江侧身往旁边挪了两步，再度开口，“外面冷，快进屋。”
“好。”顾念逃似的拐进过道，下一秒又跑回来，递给迟江一个购物袋，透明的购物袋装着牛奶和面包，她买给周迩的早餐，“早饭很重要，一定要吃。”
“而且要吃好。”迟江不可否认，顺着她的话说完，视线转到她另一只手。
眼神过于炙热，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顾念如实解释道，“我以为你出门了，就买了两份早饭，煎饼我咬了一口……”
“没关系，我不介意。”迟江打断她。
顾念愣了愣，回神，煎饼已经到了迟江手里，对方站在电梯里，冲她晃了晃煎饼，“对了，密码是你生日。”
电梯门合上前，顾念看到迟江低头咬了口煎饼，她闷声重复：“煎饼我咬了一口，真的。”
顾念心不在焉，走到迟江公寓门前，眼睑微抬，看到密码锁，才反应过来：迟江家大门的密码，居然用的是她生日！
顾念不敢相信，直到输入自己生日后，防盗门响起一道解锁的“咔嚓”声，声音明明很小，却像被人扔了一颗手榴弹，轰然——炸得顾念晕头转向。
“顾老师？”周迩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看到门外的顾念，有些迷茫地揉着眼睛。
顾念眼皮狠狠一跳，迟江不是说他妹睡觉沉吗？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她知道密码，用的是她的生日？
顾念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一定是迟江怕她记不住别的密码，才临时把大门密码换成她的生日。
“顾老师！”周迩惊喜万分地跑过去，看到顾念一直盯着密码锁，她立马夸张地睁大眼睛，“完蛋了，我哥的小秘密被发现了，我就说纸包不住火嘛，也不知道换个密码，我哥真的好笨哦，你说是吧？顾老师。”
顾念无奈地摸摸她的头，笑道：“肯定没你聪明。”
顾念换了拖鞋，周迩拉她坐到沙发上，“老师你坐会儿，我先去洗脸刷牙。”
“需要帮忙吗？”顾念问。
周迩扒着门框探出小脑袋跟顾念强调，“老师，我八岁了，不是两三岁小孩。”
“好，知道了，”顾念笑盈盈地拎起购物袋，晃了晃里面的牛奶和面包，“洗好了来吃早饭。”
顾念安抚完周迩，收回视线环视了一圈，都说装修随人，真是一点没错，整个客厅除了黑白灰，再找不出任何其他色彩，虽然看着高端沉稳，但难免少了些生气，跟装修公司的样板间差不多。
顾念很快注意到迟江留茶几上的便签，上面写着：厨房有粥和豆沙包，记得吃。
她左右张望一眼，一时没看明白，迟江这话是留给她还是给周迩？
周迩洗漱完回来，坐到顾念旁边的沙发上，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面包和牛奶，顾念喊住她，“你哥给你留了早饭。”
“我哥给我留早饭！？”周迩睁大眼睛，明显不信，然后吸了吸鼻子，很受伤地埋下头，带着哭腔跟顾念告状，“顾老师，你不知道我哥多过分，我住过来十天，他没管过我一天早饭。”
顾念捻着手里的便签纸，所以迟江这话留给她的？
“看不出来吧？我哥居然是这种人！”周迩继续埋怨道。
顾念搂住周迩的肩膀，刚想好好安慰一番，却听到小家伙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有异性没人性，光想着自己女朋友，不管妹妹我的死活！”
“……”顾念呆了一瞬，解释道：“我不是你哥女朋友。”
周迩狡黠地眨眨眼睛，“对哦，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我哥说了，非顾老师不娶，顾老师，快去吃我哥做的爱心早餐，人家一片心意，顾老师不能辜负了。”
顾念半推半就进了厨房，周迩说他哥从不下厨，这是第一次，顾念很好奇他手艺，揭开锅盖，就闻到浓郁的香味，皮蛋瘦肉粥，卖相也非常不错。
周迩凑热闹地踮起脚看了眼，连连赞叹道：“哇塞，我哥也太厉害了吧！人长得帅不说，做饭还这么好吃，顾老师你说是吧？”
顾念笑而不语，拿出两个碗，给自己和周迩各盛一碗，旁边蒸锅里是豆沙包，蒸屉不大，很明显，迟江吃了两个，给她们剩了四个，顾念夹出来放盘里端上餐桌。
周迩迫不及待地捧着粥碗喝了一口，早就把刚刚的豪言壮语抛之脑后，然后兴奋地蹬着小短腿跟顾念说：“顾老师，真的，好吃耶。”
顾念舀了一勺送嘴里，尝完，笑吟吟地点头，“嗯。”
周迩喝了几口后，抹了抹嘴巴，意有所指地又问道：“顾老师，你说这粥是不是跟我哥一模一样？”
顾念心里有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中看也中用啊，不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这种男人，嫁给他，稳赚不赔。”周迩人小鬼大地冲顾念挑眉。
“你呀，”顾念往周迩碗里夹了个豆沙包，无奈地笑笑，“都哪里学的这些？”
周迩咬了口豆沙包，含糊不清道：“顾老师，你忘了，你是我语文老师啊。”
“不是我，我可没教你这些。”顾念失笑地摇头。
“那就是……”周迩单手撑着下巴，沉思片刻，道，“c先生。”
顾念看向周迩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她写的是悬疑文，不是儿童文学，周迩才小学二年级，居然在看她的书。
“顾老师也喜欢c先生对不对？”周迩挪动小屁股，靠过去，神秘兮兮地跟顾念说，“顾老师，跟你说个小秘密，我哥也在看c先生的小说，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呢。”
“！！！”顾念微睁大眼，瞳孔都在表达着震惊，“你哥也在看c先生的小说？”
这比周迩不看儿童文学看她悬疑小说更让顾念感到不可思议，迟江难道不该在家看医学著作吗？
周迩重重地点头，“当时我也吓坏了。”
不过转念一想，顾念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迟江年少时那么喜欢看鬼故事，他一直都这样，总让人意想不到。
就像刚在电梯口，明明吃过早饭了，还抢她煎饼吃。
顾念养过一只小泰迪，后来被养父当她面摔死，她难过了好几天，养母为哄她，想给她再买一只，顾念拒绝了，因为害怕。
“小迩，走咯，出去溜达一圈。”顾念虽然没养过小孩，但应该跟小狗狗差不多，吃饱喝足，拉出去溜一圈。
出门前，顾念给周迩裹上厚实的羽绒服，还有毛线围巾和雪顶帽，圆滚滚的一小只，很可爱。
顾念换鞋的时候，周迩盯着她一脸沉思，突然想起什么，捣腾着小短腿跑去主卧，回来，手里多了一条男士针织围巾，双手递给顾念：“顾老师，给。”
顾念下意识拒绝，“老师不冷。”
“老师不冷，我也不冷。”周迩作势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顾念连忙将人拦住，迟江托她照顾妹妹，结果冻感冒了，她怎么跟对方交代？
顾念拗不过周迩，只能乖乖就范，戴上迟江的围巾，大半张脸藏里面，清冽独特的味道，很快灌满鼻息。
顾念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心跳持续加快，她默默地将围巾往下拉了拉，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心情才稍稍得以平复。
外面很冷，顾念领着周迩溜了一小圈，立马受不住地打道回府，路过楼下的花店，顾念进去买了一束向日葵，插花瓶里，放客厅的茶几上，冷色调的屋子瞬间明亮了几分。
周迩双手背在身后，小老头似的绕着茶几踱步，“我就说我哥这里少了点什么嘛。”
顾念打开冰箱看有什么，毫无意外，除了一颗皮蛋和一小把青菜，其他什么也没有，看来下午还要出去溜达一圈。
半天得不到回应，周迩跑过去拉顾念衣服，非常认真地喊她一声，“顾老师！”
顾念不明所以地回头，语气温柔，“怎么了？”
周迩很好哄，立马喜笑颜开，“顾老师你觉得我哥这里少了点什么？”
顾念懂她地看了眼茶几上的向日葵，“少了一束花。”
周迩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一字一顿，刻意咬重，“少、了、一、个、女、主、人！”
顾念摸摸她的头，“你这么可爱，说什么都对。”
“顾老师，我有预感，”周迩忽闪着大眼睛，继续道，“我哥今天会跟你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