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姨
初中开始，我便自己坐班车上下学，中学在距离村子半个小时车程的镇上，常常一上就是一整天，面对的都是老师同学，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回到那个家。我不禁想，学校可真是个好地方，要是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初中的三年，除了起早贪黑地上下学，完成紧张的学业，时不时应对下母亲的暴力和父亲的冷漠，整体还是比小升初的那一年要好。许是把学习当做我的一个发泄出口，初中我成绩一直优秀且稳定。但这对改善我的家庭地位没有丝毫用处。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从来没被期待过拥有好成绩。
中考的前一周周五，刚踏进家门口，母亲就面色不喜地跟我说：“丽丫头，家里没钱供你上高中了，打明儿起，你就别去上学了。过两天妈领你去相亲，早点找个人嫁了，早点给家里做贡献。”
我惊愕又气愤，在此之前，她虽然总是打骂，至少没有说过杜绝我去上学，突然这是怎么了？我感觉世界好像要崩塌，但表面还是冷静，面无表情。
“为什么不让我念高中？”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浪费钱，早点嫁人减轻家里的负担。就这么定了。”
“我爸呢，他怎么说？”
“你爸，你爸又去找人喝酒了，人都见不着，能怎么说，这个家我做主你现在赶紧去把你爸给我找回来。天眼见要黑了，一天到晚不着家。”
我没理她，直接跑到爷爷奶奶家询问，才知道今天上午外婆来过，跟母亲说了一些话，劝母亲早点把我嫁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个老太婆打一架。但我知道得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还少不了一顿打骂。不行，我得想办法，我得找人帮忙，可是找谁呢？爷爷奶奶的话母亲可不会听，她亲近的是她的娘家人。怎么办呢？
我急得直掉眼泪，奶奶忙宽慰我：“别急，丽丫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跟你爷爷供你上学。”
“不行的奶奶，您跟爷爷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年纪也大了，花钱地方也多，哪有余钱供我上学。你们养我这么久，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要不你去找找你小姨、小姨父，他们是给政府办事的，肯定明白事理些，说话也比我们好使。”爷爷突然出声提醒道。
小姨是母亲的妹妹，是母亲一族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自己本身就拿着“铁饭碗”，嫁的老公也是个优秀的，本家是一个家底丰厚的家族，自己也在市政府当官。照理说小姨应该被人人钦羡的存在，但由于小姨父身体的问题，俩人没法有孩子，当然这事只是家里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对外都说是小姨的身体在调理，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是大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面子上都是要做好的。时日长了，小姨也动了养一个孩子的心思，最开始是从自家兄弟姐妹的孩子入手，在确定过继之前，对孩子嘘寒问暖，时不时把孩子接到家里照顾，玩耍，逢年过节，给好吃的，发红包等孩子真的过来，却慢慢歇了热情，冷漠地像变了一个人，还总说别人家的孩子养不熟，让干点啥都干不好，一般孩子待几个月或者小半年就又被送回去。这事说来人孩子父母应该也挺生气的，跟玩似的，但架不住有钱拿，而且小姨是男孩女孩都可以，还隐隐更偏爱女孩。小姨父的心思不在家里的这些事情上，往往都是随着小姨折腾。
我听后也觉得爷爷的办法可行，小姨一直不是想要个孩子么，之前也对我有意过。当下但凡一点机会，都要试试。
小姨家在城里，离我们村里还有一段距离。
第二天一早，我便找了个借口坐班车去了城里小姨家。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小姨父不在家，只有小姨领着邻居家的萱萱在玩，看到我一脸惊奇。
“丽丫头，你怎么过来了，还一个人？”
“小姨，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帮忙。”我焦急地开口。
“来，快进来。萱萱你去那边房里玩下，我有点事情跟姐姐说下。”
“好的，婶婶。”萱萱还挺乖的，立刻就爬起来拿着玩具进了房间，熟门熟路的。
“说吧，有什么事要小姨帮忙呀？别着急，你坐这边慢慢说。”
“就是，就是我妈，突然不让我上学了，小姨，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妈说说，我真的很喜欢上学，而且我成绩一直都很好的，不信你可以问我们老师的。”我一脸认真。
小姨笑了，“这我怎么开口，毕竟是你们的家事，而且我也劝不动你妈呀。”
我知道小姨这是不想答应我，一着急，有些话就直接脱口而出了。“小姨，你就帮帮我吧，我念完书出来有出息了，会好好报答你的，把你当妈妈一样报答。”
小姨笑得更开了。这小丫头片子还有几个心眼。小姨暗暗想着，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只说：“丽丫头，这事你还是找你妈妈说吧，我这说了算怎么回事。”
“小姨，你最好了，求求你了，就帮帮我吧。我平时也不太求人，这次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尽量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殷切地望着她。
小姑娘上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成绩好的话没准还真能走出村子，大有出息，大不了自己出钱，供她一个也不成问题，关键是得让她记着这份恩情。小姨心里默了一圈，面露难色，犹犹豫豫也没开口。
“小姨，你就帮帮我吧，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的。”
“只要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下你的看法就行。”
“拜托了，小姨。”我又软磨硬泡了会。
“行了行了，一会我给你妈去个电话，能不能成我可说不好。”
“小姨最好了，谢谢小姨。我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以后好好报答你。”我面色一喜，这件事到现在终于稍微有了点盼头。
“对了，小姨我来找你这件事我妈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呀！”
“我说你咋一个人来了，原来是瞒着家里过来的。”
“小姨，你也知道，我妈平时最崇拜你既能干又会打理，不让我随便来打扰你，我怕跟她说了我就来不了。”
小姨不动声色地笑了。“就你机灵。”
“那我就当小姨答应了，谢谢小姨。”我急忙说道。
“知道你小姨好，以后长大出息了可别把我忘了。”小姨半认真半戏谑地说道。
“指定不能，小姨你放心吧，我牢牢记在心底了。”
惦记着还得在天黑之前回家，刚好13点之前还有一趟班车，我紧忙跟小姨告辞。“小姨，我这会得先去赶班车了，下次再来看您。”
“行吧，走吧，小姨今天家里也有人，就不留你了。”
“小姨再见，记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记着呢，一会我就给你妈打。”
从小姨家里出去，就紧赶慢赶去坐班车，还好没迟。回到家母亲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念叨了几句。
周末的两天我一直在等母亲有松口的迹象，一切却好像石沉大海。周日的下午我不死心地背着书包正准备出门去上学，却被母亲叫了回来。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去上学了，你背着书包又干啥去？”
我心里一沉，看来小姨没有打电话。早知道那天就看着她打完电话再回家好了。“那我不得去学校跟老师说一声，把我的课本都拿回来吗？”我退而求其次，还想去学校一趟，去了就先不回来了，等考完中考再说。
“不用去了，我早就给你老师打过电话退学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就给到老师打电话？”我一下气血上涌，感觉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冲脑门。
“你一天不回家，我天天闲的么，去找你，这家里里里外外不都是我在操持，以为跟你一样吃白饭上点学就行了么？”
“每次我回来，除了带我弟，有啥不都是指使我干，天天除了跟我爸干架，你还干啥了？”
“死丫头，我今天非抽烂你这张嘴，让你整天没大没小。”
“你打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迟早气死你。”我也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就打一架算了。
母亲抄起身边的扫帚正要动手，突然响起弟弟的哭声，本来在房间玩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大院里，看到母亲就哇哇地跑到跑到母亲身边，抱住目前的大腿，一直喃喃：“不打，不打，痛痛，不打。”
许是怕伤着弟弟，母亲放下扫帚，一把把弟弟抱了起来，往里屋走去。边走边恶狠狠地说：“你给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直接跑出去，把门拍得震天响。只能先暂时去爷爷奶奶家了。
出门碰到隔壁婶子在家门口张望着：“丽丫头，又跟你妈干仗呢。”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戏谑。
我瞪了她一眼就走开了。
我想好了，明天再跟爷爷奶奶借点路费去找小姨一趟，一定要当面看着她打完电话。
夜晚的风很凉爽，刚刚上涌的气血慢慢平复，也稍稍吹醒了我的头昏脑涨。
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姨身上，就应该想过一无所获的后果。再去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