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释怀
“文茵,你去报个信,我跟你娘还有你其他几个小姨,我们也该聚聚了。”
“是,王爷。”
看着书桌上陈旧的信封,沈熙羽也搞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自从副将死后,自己同昔日的战友渐行渐远,这几十年更是不曾联系,一想到要相聚自己是什么感觉呢?愧疚?还是害怕……
第二日,一群人在文茵家摆好宴席等待着沈熙羽的到来。
众人见到沈熙羽同沈离相似的眉目都眼眶泛红,下跪行礼,“老臣,参见王爷。”
沈熙羽此刻也忍着泪意将她们一个个扶起,“都快起来,这个礼我受不起。”
文年颤抖着双手抚上沈熙羽的手腕,“王爷,不知将军是否安康,老臣这几年没有一日不担心呐。”
“我们先进去再说。”
一行人进屋,屋内只留下了重要的几位老人,同时还有一位男子。
沈熙羽此刻再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内心,直接跪在了地上,“诸位,这几十年来我沈离对不起大家,我沈离懦弱、逃避,我不配护着大晋。”
众人皆是一愣,文茵率先扶起了沈熙羽。
屋内唯一的男子正是副将的夫郎温云朗,温云朗慢慢走近沈熙羽,眼中含着热泪,“王爷,您刚刚什么意思,您说您是将军?”
“云朗,抱歉,这句话晚了二十年。”
温云朗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将军,我们找了您二十年啊,当初您不愿见我们,之后更是一声不吭安顿好我们就走了,您可曾想过我们的心情?”
沈熙羽望着温云朗,此刻心中只剩下了愧疚。
文年见状立马道,“云朗,将军今日同我们相聚就是大喜之日,别搞得这么压抑。”
“将军,这几年,您过的还好吗?看您的眉眼,与当年相差无二啊,不像我们,都老成这个样了,头发都白了。”
说话的人排行老四,名为李梓言,曾是沈熙羽的军师,如今已经退出官场,职位由女儿接替。
“老四,我好像没有寿命了。”
李梓言脸色瞬间一变,“将军,你这是何意?”
沈熙羽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随后便苦笑,“二十年前我就意识到自己好像不会变老,我有时也想,你们说会不会是老二把命移给了我。”
温云朗按住沈熙羽的手腕,“将军,伊嘉的死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战场上刀剑无眼,换谁都会替您挡下这一刀,您是大晋的未来,您不能倒。”
沈熙羽放下酒杯,随后掩面泪崩,“云朗,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伊嘉,我对不起你们那五年受的苦,我不配守着大晋。我当时真的不敢见你们,我怕看到你们埋怨的眼神,你们失望的表情,我懦弱啊!”
“将军,是您救了我们所有人,若不是您,我们都活不下去。”说着,温云朗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家书,“将军,伊嘉写的每封家书中都提到过您,这是我收到最后一封家书,将军,您看看吧。”
沈熙羽颤抖着手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手中的信封好似珍宝,害怕自己稍微用力就会破碎。信中的字体歪七扭八,写的还不如孩童,写信人的话语却诚恳至极,“……云朗,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我们没有粮食了,将军把吃食全留给了我们,她自己已经连续几天只喝清汤了,这场仗就算是赢那也是惨赢。……云朗,如果我回不去,你再找个人嫁了吧,护好我们的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追随将军,将军很好……我们一家人都要谢谢将军……”
剩下的内容沈熙羽没再往下读,泪水糊住了眼睛,指尖捏着信封微微颤抖,“哈哈哈哈,我这几年究竟在逃避什么,我到底在懦弱什么!!!”
看着沈熙羽此时近乎疯癫的模样,屋中其余几人也都是压抑着眼眶中的泪水。
沈熙羽突然出声,“你们陪我去看看伊嘉吧。”
说罢,几人便驾着马车驶向墓地。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二十年前重叠,只不过墓边多了几株野草,兜兜转转到墓地的还是这几人,似乎还像二十年前刚下葬一般。
沈熙羽拿起酒杯,坐在了墓前,“老二,我来看你了,这二十年迟了,你要怪就怪我吧,但是咱们当时说好了,我把大晋护住了,大晋现在也很好。”
其余几人也都席地而坐,拿起酒杯对着孤零零地坟墓发起牢骚,似乎现在这一群人才算完整。
“妻主,我答应你的事也做到了,小梦现在回到了你和将军那支队伍中,我们周家誓死追随将军。”温云朗将一杯酒倒在了墓前。
沈熙羽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大红色的请帖,在墓前点燃,直至燃成灰烬,“伊嘉,我要娶夫郎了,你之前还说我成亲时你一定要闹我,一定要把我灌醉,现在机会来了,这请贴我烧给你了,一定要来啊。”
一行人在墓地待了大半天,直到夕阳褪去才收拾回府。
沈熙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内心似欣喜,又似在嘲讽自己。庆幸二十多年自己终于释怀,又嘲讽自己逃避了二十年。明明见一面就能说开的事,明明所有人都心肝情愿地事,自己却不放过自己,挣扎了二十年。
伊嘉,你把命给我了,怎么连我的智商也拉低了呢。
伊嘉,我以后会好好生活的。
伊嘉,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如果可以,不要再上战场了。
终于扛不住一天地疲惫,沈熙羽慢慢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宁千澜从上朝时就面色不佳,刚就叫住了沈熙羽,君心难测,没人敢揣测皇帝的心思。
“沈离,坐吧。你之前同朕说的事,朕允了,你的虎符朕还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也不要让朕的沐川失望。”
“千澜,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沈离,你答应朕,朕死后若矜儿做的不好也不要为难她,她是个好孩子,你说她就一定听话,一定会改的。朕这一辈子,就只有矜儿了。”
“千澜,你放心,她是你和沐川的孩子,不会差,我一定会让她做个好皇帝,名垂青史的那种。”
宁千澜被逗笑了,几日面色不佳,因为这几句话脸色好了不少,“沈离,我昨晚又梦见沐川了,他还是那么美,美的我瞧一眼还是会爱上他。我梦见他在桃花下舞剑,还是那个翩翩公子。话说你的正君倒是和沐川有几分相似,都是不输女子的好男儿。”
“是啊,咱俩这眼光倒是一致,爱上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两人对坐,相顾无言,都在品尝手中的茶,嘴角都待着笑意,仿佛都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当中。
临走时宁千澜拿出了一把剑,被黄布紧紧缠绕,从包装就能看出拥有者的爱惜。
宁千澜贪恋地摸索着这把剑,仿佛汲取对这把剑最后的眷恋,“沈离,朕看着你家正君用的都是你之前的剑,堂堂摄政王可不能这么抠搜啊。哈哈,这件封尘二十多年了,沐川不在,它在我手里也就是一堆废铁。朕今日赠予你,成婚之后把它拿给你家主君吧,沐川知道也会开心的。若是沐川还活着,有摄政王正君这么好的闺中挚友,想必也是欣喜的。”
“臣谢过皇上了。”
沈熙羽走后,宁千澜去了寝宫,那龙床的正南方永远都有一张梳妆桌,上面的东西除了宁千澜无人敢碰。
宁千澜拿起梳子梳起了自己的头发,仿佛二十年前梳妆桌前一位女子赶时间去上朝,而男子嘴里叽叽喳喳叫着妻主,手却不停地在给女子绾发。
宁千澜注视着铜镜,仿佛看着自己,又仿佛是透过铜镜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终于,宁千澜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似要将这二十年的思念全盘托出。
昏睡之际,宁千澜似乎看到了那男子,一板一眼在树下舞剑,模样极其认真,看到自己又收剑跑来。
川儿,如果当初我能和沈离一般勇敢,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川儿,妻主真的好想你……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最难医。这痴情人呐,入了红尘便是一辈子,可如今物也非,人也非,是是非。这到头来还不如从未拥有,拥有之后失去,便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其疼痛剜心也不及十万分之一。
可这世间顺心之事不过二三,最终还是要忍者这剜心之痛独自前行,直至心口麻木,在时间的推移中忍受者逐渐忘记这种伤痛。可一旦回想,足以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