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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笑语巷断医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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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除了怡兰苑这种地方还掌着灯火,其他屋舍都漆黑一片。张梓槐和孙骁漫步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此时月亮从东方升了起来,勉强照出点光亮。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你今天去考试了吧,考得好吗?”孙骁问张梓槐。

    “还行吧。”张梓槐道。

    “考完怎么没去和朋友一起喝酒,放松一下?”孙骁又问。

    张梓槐白了一眼孙骁,“你说呢?”张梓槐推了所有的局,只顾着四处寻孙骁,从白天寻到日暮。这件事,他打死也不会说出来。

    孙骁搔了搔鼻尖,转而用故作埋怨的语气道,“你看你,昨天走也不说一声。”

    “嗯……”张梓槐觉得他没解释的必要。

    “你就一个‘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回去了,咱俩这辈子连句再见都说不上了。”孙骁忿道。

    张梓槐亮出手帕,“不是将此物给你了吗?”

    孙骁抱臂道,“你少糊弄我,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这个帕子根本就是施蕊蕊送给你的。你拿别人送的东西给我,还有没有点诚意了?”

    张梓槐道,“殿下失忆了吧?您当初非要塞给我的玉佩,也是令尊送的生辰礼吧。这叫什么,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怜帕子无辜,既然被嫌没诚意,那在下还是自己收着吧。”他说着把手帕揣回怀里。

    “哎?给了我了,你怎么还带拿回去的?还我还我!”孙骁一边抗议一边伸手去够。

    张梓槐将孙骁的手从胸前拍开。他停下脚步,面向孙骁,抻了抻前襟,礼貌地拱手,道,“之前因为走得急,没能好好作别,张某也觉得遗憾。不论怎么说,既然今晚又见了,也是种圆满。”他郑重地鞠躬作揖,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殿下后会有期。”

    孙骁一把拉住张梓槐的手,急道,“可我还不想和你道别!”

    “殿下……”张梓槐抽手抽了两下,被孙骁死死地拽着,怎么也抽不出,他叹口气道,“殿下您这样很没有道理……”

    “是你说,是你说那个消息有问题。”孙骁瞪着张梓槐,眼睛红了,“你不说那个话,我今天就死了。是因为想着你说过,我留了个心眼,才死里逃生。你救了我两次,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救我两次?你既救我,你不该对我负责到底吗?”

    “你这是赖上我了是吗?”张梓槐声音冷了下来,目光也变得犀利,如刀如箭。

    “是啊!怎么样!”孙骁不甘示弱,瞠目回瞪。这一瞪不打紧,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接二连三摔碎在地上。他倔强地拿袖子抹了把眼睛,道,“我在这破地方,遭人背叛,遭人追杀,想回家回不去,一个人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又饿又冷,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你说,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张梓槐心软了,目光柔和起来,想安慰却找不到词汇,只好说,“你别哭,你哭有什么用……”

    “废话,你以为我很想哭吗!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孙骁的眼泪更凶,他胡乱地擦过后,沾得眼睫毛上全是水,新的眼泪还在不停往出涌。他恨恨地瞪着红肿的大眼睛,看起来委屈,可怜,无助,却还强撑着。要命地是,这种情况下他还不忘死死拽着张梓槐,生怕一撒手,人就跑了。

    张梓槐看着孙骁,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轻,嘴角却弯得很甚,以至于竟笑出了一对梨涡。

    孙骁被摄住了,他没见过张梓槐这么笑,笑得很甜,很美,像春日的杏花绽在彩光里。孙骁突然觉得害臊,不自觉地放开了张梓槐。

    张梓槐的双手重获自由,他拢了拢袖子,轻嗑两声,努力敛着笑容,道,“你要非赖上我,我也不好不管你,但是说好了,我们得约法三章。”

    “好,你说。”孙骁努力收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神情专注地听。

    “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三点。”张梓槐道,“第一,听我的。第二,听我的,第三,还是听我的。”

    “这算哪门子霸王章法……”孙骁感叹。

    “如果你自作主张,不按我说的来,只要有一次,我就再也不会管你的事。”张梓槐划下道来,掷地有声。

    “成吧,张哥,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哥,我什么都听你的。”孙骁不太情愿地摆出一副乖顺的孙子样。

    张梓槐黑着脸,摆摆手,道,“哎,不妥。与我称兄道弟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还是称名字吧。”

    “好吧,那我叫你梓槐,你叫我……叫我虎子吧。”孙骁道。

    “虎,子?”张梓槐面露疑惑。

    孙骁解释道,“这是乳名,小时候家里人是这么叫我的。你总不能一直管我叫殿下吧?还有哦,这俩字,‘子’是轻声,重音在‘虎’,被你一念搞得我像孔子孟子那种书上的老头子一样。”

    张梓槐闻之微微脸红,“你们燕国人才这般起名字,我叫不习惯。”他想了想,又道,“还是不妥,这么叫旁人一听便知道你是燕国人,还是改一下,叫‘阿虎’吧。”

    “阿虎,这叫法也太南蛮子了……”孙骁满脸写着嫌弃。

    张梓槐睨着孙骁,道,“哦,不好意思,我就是你们燕人口中的南蛮子……看来殿下对刚才说的约法三章没有太放在心上,一个称呼也要和我讨价还价。”

    “哎呀,没,没有,怎么会!我是觉得不显露地域特色不是更好吗?孙虎,对,叫我孙虎就挺好的。”孙骁赶紧找补着。

    “孙虎,可以,就这么说定了。”张梓槐转身继续走。

    “我们去哪儿?”孙骁跟在后面问。

    “医馆。”张梓槐道。

    “医馆?”孙骁面露难色,“不合适吧,之前诊费我就拿不出,拿饰品顶的,今天早上也是趁他们不注意溜走的。现在再回医馆,我要怎么说啊?”

    张梓槐闻之嗤笑一声,“你还用说?你把脸皮往门上一拍不就行了?光听声响就知道有多厚实了。”

    “敢情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厚脸皮的形象?”孙骁垮着脸问。

    张梓槐笑笑,“我倒是希望你是个厚脸皮,那样好歹也算有张脸皮。”

    “你骂我没皮没脸!”孙骁委屈又憋愤,“我长这么帅一张脸,你竟说我没皮没脸!”

    张梓槐摇着头说,“自己夸自己长得帅,呵,这么看你还真不是没皮没脸,是把脸皮撕了甩地上,不要脸。”

    “好吧,就算我不要脸,那你也不能否认我长得帅吧!我不帅吗?你摸着良心说,我不帅吗?”孙骁盯着张梓槐,睛光不依不饶地射他的眼。

    “帅帅帅,天下第一帅。”张梓槐敷衍地说。

    孙骁故作谦虚道,“哎呀,天下第一就不用了,我当天下第二帅就行了。天下第一帅当然要给我们不说话时是白月光,一开口就是夺命枪的,张梓槐张先生了。”

    “很好,那我当会儿白月光。”说完,张梓槐闭上了嘴。

    “哎,别呀,天下第一帅哥,再赏脸聊两吊钱的呗?”孙骁道。

    就这样,两人一边闲聊逗趣一边向医馆走。他们走到医馆门口,看到门口挂着一把大锁,就像张梓槐之前来的时候一样。

    “怎么上锁了?陈大夫和曹小朋友都不在吗?”孙骁问。

    张梓槐道,“应该是。这样正好,我们在此借宿一晚,谁也不搅扰。”

    “哦,我明白了。你早就知道医馆没人,所以说来医馆。”孙骁问道,“你有钥匙吗?”

    “我怎可能会有?”张梓槐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领路从小巷绕到医馆后方。

    医馆的后墙挨着水道,没有后门,墙和水道之间也没有下脚翻墙的冗余。正在孙骁疑惑的时候,只见张梓槐轻车熟路地踩着杂货箱,翻进医馆隔壁的院子。孙骁挠挠头,也只能跟着先翻再说。他翻过去后,发现院墙内侧也有垫脚的东西,似乎是条专门为翻墙人士设置的。

    “这是哪儿?”孙骁悄声问。

    “集贤馆,我备考的地方。”张梓槐答,“这是翘课出馆的乙线路。”

    “这……还有甲和丙吗?翘课还整这么多条线路?”孙骁疑道。

    张梓槐点点头,“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真讲究。”孙骁竖起大拇哥。

    张梓槐一边带着孙骁溜边走,一边解释道,“我现在带你去的是丁线路,西墙有个洞,可以直通医馆。”

    走到西墙底下,张梓槐挪开一个靠在墙上的破草席,果然露出一个墙洞来。

    突然间背后传来声音,“谁在那边?”集贤馆内院方向有个人影,正举着灯笼使劲往这边看。

    张梓槐示意孙骁先穿洞过去,自己则回头,上前两步和来人说话,用身子挡着洞的方向。

    “原来是梓槐啊,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来人是王仁,张梓槐的同寝舍友。

    “我刚回来,太晚了,就没走正门。”张梓槐解释道。

    “哎,你回来就好了,我正好有事情想问你。”王仁道。

    “呃……”张梓槐面露为难,“什么事,着急吗?”

    “也不是很急,但也确实有点急。”王仁道,“我那个堂哥王顺,上次你见过的,他不是在做生意吗?最近做生意的规矩变了,说行商要商谍,以前都是不要的。他没有商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货压在手里,没法卖,每天还要给存货的仓房交钱。他很着急,来问我,我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我就想到你,你不是越州来的吗?我听说越州商贾都有商谍的,这手续是怎么弄的,你肯定知晓。”

    张梓槐想着赶紧穿墙过去找孙骁,但又不好打断王仁,便一直不耐地搓着手指,终于听王仁讲完了,他回道,“这个一般是找当地的劝业会,由他们去和衙门申请。但具体操作起来,各地可能不一样,我讲了也没用。”

    “这劝业会是什么?你展开讲讲呗。”王仁央求道。

    张梓槐只好捂着头说,“王兄,我很抱歉,今天真是累狠了。我前天生了病,今天又起那么早,现在脑袋是晕的,能不能改天再和你讲这个事?”

    “好,好。今天确实挺累人的,我扶你回去休息吧!”王仁说着就要来搀张梓槐。

    张梓槐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找先生说几句话。”

    “哦,那我把灯给你吧,天挺黑的,小心点。”王仁把手里的灯给张梓槐,然后回寝室去了。

    终于打发走了程咬金,张梓槐举着意外得到的道具,纸皮灯笼,钻进墙洞,来到医馆。

    一进医馆,张梓槐傻眼了,医馆后院一片狼藉,石桌石凳上都是刀剑的划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前厅传来呜呜咽咽的啼哭。他放眼望去,视野之内没有孙骁的身影。

    张梓槐紧张起来,他控制着呼吸,举起手中的灯笼往前走,穿过后院,绕过石屏,推门进入前厅。与后院相接的是一间诊室,里面空无一人,所有的陈设都东倒西歪,东西散落在地上。

    哭声越来越近,张梓槐放轻脚步,拨开帷帘,抬腿跨过门槛,进入大堂。他缓缓绕过屏风,抬灯照去。

    只见大堂中央的地板上放着一块白布,白布旁跪着两个人:正在哭的曹烽,和安慰他的孙骁。

    张梓槐见状快步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陈大夫呢?”

    曹烽颤抖着手指,指向地上的白布。

    张梓槐心里咯噔一下,他放下灯,伸手去揭白布。孙骁一把抓住张梓槐的手腕,给他一个“最好别看”的眼神。

    张梓槐拉开孙骁的手,屏住呼吸,慢慢揭开白布。曹烽退开两步捂着脸哭,孙骁则别过了脸,避免画面入眼。

    只见白布下,是一个躺着的男人。他穿着陈云阙的衣服,戴着陈云阙的医具,他也许就是昨日还在医馆门口和张梓槐闲聊的陈云阙,但如今,它只是一具没有头的,冰冷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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