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为祸的狐妖死了,全岛都喜气洋洋,该办的被拖延的喜事都蹭蹭蹭地赶趟,莲泽岛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程芝仙伤上加伤,整一个大写的惨字。
江怀迹显然不放心岛主府上的人,照顾阿姐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尤其在程芝仙还在昏迷中,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就连比较私密的擦身也要在房外随时盯着,这段时间自然也就无法亲自出门寻找解药。
而郁莲坚持每天过来嘘寒问暖,主要对象还是君途,顺带着姐弟俩问候一番。
这日,府上派出去的帮忙找解药线索的人终于带回来了一点消息。于是郁莲趁着程芝仙还在养伤,主动提出陪君途一起去找解毒的药草。
“阿途哥哥,我对岛上可熟了,你带上我吧,我不会拖后腿的。”郁莲并指发誓,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乞求,一眨一眨的,“而且大妖怪都已经被你们收拾了,也没有危险了呀。”
君途拗不过她,刚想点头,却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你走了,阿姐可没人照看了。”江怀迹反手关上了门,将左手上的玉珠串重新绕上去,“解药的事我得亲自去,交给别人不放心。”
他看着心思企图都写在脸上的郁莲,小姑娘妄想趁虚而入,他无端冷笑一声,也好,让她缠着君途,阿姐的目光就不会再被分走了。但最好不要再连累阿姐受伤。
想到阿姐上次为何再次受伤,他便道:“阿姐受郁莲小姐连累伤上加伤,郁莲小姐愿意出力帮忙找解药再好不过了,总不至于醉翁之意在于某人,换成是我同行,郁莲小姐就不愿了吧?”
郁莲眉头不经意皱了起来,整个人气息也耷拉下来,却碍于君途在场,连忙反驳道:“才不是,我是真心想帮忙的,不就是和你一起去吗,难道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
郁莲说着,明显是想起上次让银弯刀扎出阴影了,糯糯道:“但是你别用小刀。”
江怀迹又听到那寻不到来处的一阵声音道:太好了,他也太善解人意了叭,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君途听到留下来照顾程芝仙,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江怀迹的性格他知道,郁莲和他一起,少不了受点气,他温润的眉眼染上担忧,不由想劝:“郁姑娘……”
江怀迹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前揽过郁莲的肩,留下句“啰嗦”,就提着她飞走了。
旁边的翠翠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大喊道:“小姐!小姐——”
追了两步后翠翠垂头丧气地跟君途说了几句话,就小跑着出了院子。
郁莲双脚离地,下意识就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最开始害怕地埋在他肩头,被他嫌弃地一手推开,手上的冰凉的玉珠在她脑门留下了一串的印记。
她恼怒地瞪了江怀迹一眼,单手搭着他,另一只手按着发红的额头,朝外看去。
莲泽岛的秀丽景色映入眼底。
郁莲不由得一愣,脸上露出呆呆的神情。
当下正式夏秋交替的时节,远处山上连绵的火红枫叶蔓延到山脚,过渡一片浅绿的树林后,山下是广阔无边的荷塘。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荷花和碧绿的荷叶在微风吹拂下如波荡漾,一圈一圈绽开,美不胜收。
“真美呀。”郁莲兴奋地四下张望,甚至忘乎所以地扯着江怀迹胸前的衣襟摇了摇,开心道:“快看那里,好热闹!他们一定是去接新娘子。”
往她指的那处看去,缩小如蚂蚁一般的人来人往,勉强能看到一队红火的吹吹打打接亲的仪仗队从街这头沿着荷塘边的石桥往另一头去。
“没见识。”江怀迹瞧她近在咫尺的脸白里透红,双眼发光地四处乱看,十分搅兴地冷言冷语。
郁莲暗暗撇嘴。
于是江怀迹又听到一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半空中就他和郁莲两个人,她虽然确实不说话,安静了下来,但总不能是他自己生出了臆想。
两人都不再说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落脚点在一小片蒲公英花海旁,郁莲伸手小心地折了一朵饱满结了种子的蒲公英,笑意盈盈地半拢着,不让风将它们吹散。
她得意道:“这片花海是阿辞哥哥种给我的,阿辞哥哥说蒲公英的意思是自由和勇敢。”
江怀迹看着她骄傲的小模样,脸上就差写着“我懂得真多快夸我”了,挑眉道:“可你这些勇敢的蒲公英都快将其他花草的位置挤没了。”
“这里原来还有栅栏的痕迹,那么一小圈,现在却有这么一大片。我猜,岛上原本没有蒲公英,你的阿辞哥哥是从岛外带上来的吧?”
他眼里带着审视,居高临下道:“原来你所谓的勇敢,就是自私地占有吗?还是说这就是郁莲小姐一贯的作风,所以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江怀迹这人嘴刻薄起来丝毫不留情面,用奇怪地逻辑步步紧逼。
郁莲瞬间垮了脸,眼中隐隐含泪,强撑着辩驳道:“才不是!只是最近阿辞哥哥太忙了,又有妖怪,出门太危险了,这里疏于打理才这样的,你这人真讨厌!”
说完,她猛地一吹,将那朵蒲公英尽数吹往江怀迹的身上。
毫无武力值的小姑娘,生起气来的报复手段都这么幼稚。
毛绒绒的种子拂过脸颊胸前,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颗毛绒绒的种子,江怀迹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那颗自由的种子就顺风飞走了。
他随手往空中一抓,一颗种子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他本打算丢掉,却看着走到不远处栅栏外又抽又打徒手拔草弄得自己浑身沾着蒲公英的淡紫色身影,鬼使神差地将这颗种子封存进了一颗玉珠当中。
江怀迹盯着她娇小的身影,皱眉喃喃道:“自由……”
“哎——!”正在拔草的郁莲传来一声惊呼,转头看向他道:“我找到一株紫色的蒲公英!”
郁莲又低下头去笨拙地用手刨那株蒲公英根部的土,边挖边道:“原来还有紫色的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哎!好神奇啊!我要带回去给阿辞哥哥、君途哥哥,嗯,还有程姐姐和爹爹,还有翠翠他们看看。”
郁莲惊讶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因为江怀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俯身探头过来查看。
他顺滑的长发滑落,垂在郁莲耳畔,随着他伸手摘叶子轻嗅的动作晃动,扫过她皎白的脖颈,酥痒的感觉令她浑身不自在,她生气地猛然转过脸去,想要让他管好自己的头发,却见江怀迹眉眼认真地辨别着什么,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正在辨认这朵紫色蒲公英是否是解药的江怀迹又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句:他认真起来更好看了。
江怀迹缓缓地眨了下眼,停下了辨认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得他能嗅到郁莲身上的药香。
他望着她漂亮的碧绿瞳孔,发散地想了一下,她一个大小姐不涂脂抹粉,不用各种香膏香脂,却一身的药味,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还未细想,江怀迹猝不及防被她一推,往后摔坐在了蒲公英草堆上。
她听到神识说刚涨了两点的好感度又掉回去了,暗自恼恨黑莲花的阴影不定。
于是郁莲凶巴巴的脸色软了下来,弱弱道:“我没怎么用力啊。”
说完还看了看自己沾了泥的双手,仿佛在奇怪为何她突然拥有了巨力。
江怀迹冷着脸站起来,心想:活蹦乱跳还能推人,哪看起来像有隐疾的样子。
他赶紧利落地从郁莲眼皮子底下将“紫色蒲公英”连根带土挖出来,存进玉珠中,神情轻松下来。
阿姐的毒能解了。这株哪是什么蒲公英,是能解阿姐疮毒的大蓟草。
想到阿姐手臂上成片的疮毒,他就自责内疚,要不是他一时轻敌,没想到那妖物临死还要挣扎,阿姐就不会为了替他挡伤而中毒了。
随即他便想到,既然这片蒲公英是那位何辞大夫种的,为什么却今天才告诉他们消息呢。
一想到阿姐多遭了半个月罪,他就心疼。
岛主府的人未必尽心,而他阿姐却还要帮忙捉妖。
江怀迹越想越气,他生气起来便笑开了,如神女娘娘座下的金童侍者。
想到郁莲也可能为了留下君途而从中作梗,他那双弯起来仿佛带笑的桃花眼便冷冷地瞧了她一眼。
江怀迹道:“我看郁莲小姐十分喜欢这处,便成人之美,让你在这多待一会,在下救阿姐心切,先行一步。”
说罢,他看也不看郁莲,便运气飞走了。
郁莲见他真的不管自己,边朝他离开的方向尽力大喊道:“喂!江怀迹!小心眼的男人!我不过就推了你一下,你自己摔倒的,至于吗?”
眼见着江怀迹越飞越远,她连忙喊道:“哎!你回来呀,有本事你自己去找紫色蒲公英啊!抢女孩子的东西,你羞羞,不要脸!”
直到见不到他的踪迹了,郁莲蹲下来,缩成一团,气愤地指着一株蒲公英,骂道:“江怀迹,回去后我让爹爹将你扫地出门!白眼狼,吃我家住我家,还把我一个人扔下,小心眼的白眼狼!”
郁府,西苑。
焦急的翠翠眼尖地发现带小姐出门的江公子正斜躺在海棠树枝上,一派风流悠闲。
她来不及欣赏这位江公子的俊美,只问道:“江公子,你知道我家小姐在哪吗?自从上午你们一同出门,我就再也没见到小姐了。”
翠翠看了眼天色,又对这个眼睛都没睁开,半点没有搭理她意思的人说道:“小姐从小身子就不好,天晚了再找不到小姐,会要命的。江公子,你行行好,告诉我吧。”
方才一直不搭理她的江公子睁开那双赤红的眼睛,视线扫过来,瞧了一眼翠翠,问道:“你说她有病,得的什么病?”
翠翠嘀咕这人说话可真不礼貌,问个问题都像骂人,还好小姐的眼光好,喜欢的是温温柔柔的君公子。
翠翠细声细气回道:“小姐从小就有寒症,受不得凉的,前些日子为了配合捉妖在大雨天来回奔走就受了不少苦,若是这会再在晚上受潮,身子可遭不住,小姐穿得又少,出门也匆忙……都来不及带件披风。”
话里暗暗带着责怪。
江怀迹仿若没察觉,从树上跳下来,朝翠翠伸出手。
翠翠疑惑地望向他。
江怀迹言简意赅道:“披风。”
翠翠连忙将怀中捂热的包裹递给他,出于习惯念叨道:“劳烦江公子早些将小姐带回来,让小姐赶紧回房间泡着,劝劝小姐别到处跑,身子好了才是真的好。”
江怀迹接过包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想到郁莲孤独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轻抿了下唇,加快了赶往花海的速度。
蒲公英花海中,郁莲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望着一株新找到的紫色蒲公英。
实际上她在招呼脑中的神识: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走回去啊,我又不是腿断了。
【你身娇体弱,我劝你珍惜生命,不要尝试。】
郁莲:都这么晚了,我好冷,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三还有寒症,再待下去我怕死得更快。
【……不会。】
神识刚说完,郁莲正想问为什么它如此肯定,就发觉浑身一暖。
江怀迹刚将手中的披风盖到毫无所觉、正在发呆的郁莲身上时,就听到一句:难道有人会带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江怀迹基本已经能确定他时不时听到的声音就是郁莲心中所想。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郁莲裹紧身上的披风,左摇右晃地站起身来,还未迈出一步,便腿麻地栽倒下去,本以为会脸朝地破个相,却没想到冷心冷情对她好感负六十的江怀迹竟然会伸手接住她。
于是郁莲一头栽进了上前两步的江怀迹怀中。
不待她说上两句,浑身一片针扎似的陷入了昏迷。
江怀迹很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并不想听到这位郁小姐无聊烦人的心声。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扼住怀中人细弱的脖颈,渐渐收紧,凝视着她无意识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