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夜色凉凉，方才的倾盆大雨已暂停歇，只留下一地湿滑凌乱。
郁莲精致的红绣鞋也早就洇湿，在香雾环绕的屋内留下一串急促反复的脚印。
她本是来见心心念念的君途的，顺道探望受伤的程芝仙。她让翠翠去请大夫过来，孤身一人出现在房门前，地上的小石子颇为碍脚，她心知这是他们为程芝仙布下的“法阵”，便踩着空地绕了过去。
郁莲看着床上躺着的程芝仙，看到她苍白却不失美丽的脸颊，心中冒出隐秘的嫉妒和欢喜。
她怀中捧着一枝莲，在没有危险的这时候，一枝莲的花头静静地合着，浑身光晕也暗淡下来，若不是郁莲见过它绽开时的光华，也只会以为这不过是一支凡玉雕刻的早莲。但她知道在危险时，这一枝莲会保护她，而床上昏迷不醒的程芝仙的安全就不能保证了。
“杀了她你就能得到君途了。”
“你不是知道君途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吗？”
“她生得如此美，不除掉她，你永远也得不到君途。”
郁莲双目失神，一步步挪到门口，一脚踢开了镇守阵眼的玉石，阵法流转的光华破碎，星星点点的灵光在空中消散。
郁莲在原地愣了数息，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她垂眼看了看渗血的脚尖，又看到地上凌乱的石子，面色突变。她焦急地跺了两下脚，跑去被踢开的玉石旁蹲下，将其捡起来，试图补救，她回到阵眼处想要把玉石放回去。
可是——毫无用处。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又不会法术，怎么可能将法阵复原？
不远处隐隐的脚步声传来。
她跑回房间，咬咬牙，不舍地将一枝莲放到仍然昏迷不醒的程芝仙手中。
变故陡然发生。
郁莲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转身迎着回来的君途，道：“阿途哥哥，你快去看程姐姐，她……”
君途布下法阵才放心出门替程芝仙寻药，途中却感知到法阵遭到破坏，便立马半刻不停地赶回来，疾行符都烧了好几张。
他进屋顾不得询问郁莲为何在这，急急朝床榻之上昏睡的程芝仙探去。
趁他俯身去看程芝仙时，郁莲在他背后突然偷袭。
尖利的牙齿和指甲、毛茸茸的耳朵和腮毛、凶狠地竖瞳暴露无遗，赫然是狐妖俯身。
而君途看到程芝仙手边的一支莲时瞬间警惕，反应迅速地回身，果然看到了妖化的郁莲。
一人一妖二话不说缠斗起来。
君途顾及郁莲不敢下重手，而附身郁莲的妖怪无所顾忌却是道行不足，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君途道：“狐妖，你道行不低，缘何残害百姓，自毁前途？”
他趁机抽出一只手，在背后悄悄燃起联络符，传递心念道：“怀迹，速来西苑……”
郁莲口中发出尖利不屑的声音：“哼，琉璃灵气四溢，哪只妖不受蛊惑，莲泽岛迟早成为我妖族的天下！而我妹妹不过是吞食了几个负心汉，便遭你们斩杀，我为她报仇，何来自毁一说！”
君途道：“满口胡言！人家新婚燕尔，何来负心之说，休要狡辩。”
狐妖阴恻恻笑说道：“自古以来，人族男子皆如此，今日海誓山盟，明日便拈花惹草，将其扼杀，何错之有！”
“说得不错。”屋内响起“啪啪”的鼓掌声，“可你想伤我阿姐，便罪该万死！”
三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郁莲身体，两道打在两侧琵琶骨上，一道没入胸口！
与君途有所顾忌不同，玄衣男子的打法狠辣不留活口，丝毫不在意狐妖俯身之人的性命。
江怀迹冷冷看了君途一眼，将还未燃尽的半张联络符随手一扔，道：“等到你想起联系我，阿姐都已经被妖怪吃了。”
狐妖见状，连忙化作黑雾仓促逃出，而失去支撑的郁莲软软滑倒。
君途不忍，伸手将她揽过，小心扶到了一旁的坐椅之上。
黑雾四窜而不得出，尖叫一声，不顾一支莲金光护身，拼命涌向床上的程芝仙。
玄衣男子面色陡变，怒喝道：“找死！”
君途也大惊，道：“休伤缘缘！”
一阵晕劲过去后，郁莲刚醒只觉浑身刺痛，半分不敢动，便听闻耳边的君途在担心程芝仙，心中酸涩非常。
狐妖受到一支莲金光灼烧，惨叫一声，席卷床榻之上的程芝仙破窗而去，一支莲紧追其后。
玄衣男子正是江怀迹，他面色阴沉，神情几欲毁天灭地，瞬间追随而去。
而后，伴随着数声黑雾的惨叫，一道劲瘦的身影抱着程芝仙进房，旁边几片银光环旋着黑雾，正将狐妖的妖气一点点打散。
痛不欲生的狐妖不可置信地悲惨叫道：“你……你怎么会……你是……啊！”
江怀迹身旁的几片银光闪了几下，那妖怪就血淋淋地被剖成了碎片，只留下一颗金灿灿的内丹，被他一招手，收入囊中。
郁莲依赖地拉着君途袖子，怔怔地盯着温柔小心地将程芝仙安置于床上的江怀迹，心中涌起害怕。
江怀迹回头看到几乎抱在一起的君途和郁莲，嗤笑了一声：“阿姐伤还没好，你就留阿姐孤身一人，自己却在这英雄救美，真是好得很。”
听了这话，君途发觉两人姿势太过暧昧，而郁莲还穿着昨夜做戏的喜服，他想抽回手，却担心郁莲刚受江怀迹三刀，终究未能狠心。
郁莲再也忍不了刺痛，不可抑制地抽泣开口道：“阿途哥哥，我好疼。”
碧色的眸子水光涟涟，宛如溪水潺潺，在苍白的小脸上直淌而下，染湿了君途半片衣襟。
君途道：“阿迹，你将刀收回去，郁小姐凡人身躯，哪能承受如此折磨，你过分了。”
江怀迹赤红的眼扫视过来，冷漠道：“伤阿姐者，杀。”
郁莲瑟缩着，更加靠进君途怀中，试图隐藏自己，低声道歉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阿途哥哥，我控制不了自己，门口的法阵是我……呜呜呜……对不起……”
真的，好疼。这么极端的姐控，她还要攻略他？
江怀迹极具压迫性地压近躲在君途怀中的郁莲，道：“郁莲小姐不好好待在自己院子，来阿姐房间做什么？”
郁莲咬唇委屈道：“我只是想来看看程姐姐和阿途哥哥。”
江怀迹不为所动，继续盯着她放狠话：“最好如此，若让我发现你想对阿姐不利——”
他右手抬起，将她身上扎着的三把银弯刀收回。
郁莲剧痛，闷哼一声抬眼，便见三把竖立的七寸银色弯刀不带血色，飘浮在他掌心，在烛火下照耀下闪着寒光。
银弯刀是男二江怀迹的武器，一共有七把，他常用的只有三把，其他四把都化作玉珠隐于他左手缠绕的玉佛珠串中。
郁莲抽抽搭搭应了一声：“知、知道了。”
实际上她却分神去看他的脸去了。江怀迹男生女相，肤色又白皙，眉心一点朱砂，将禁欲和艳丽这两种矛盾的气质融为一体，一双多情桃花眼却带着凉意看人，恰到好处的鼻梁将整张脸立起来，优秀的唇形像一张小弓，嘴角翘起，唇珠饱满，张力十足。
郁莲咬着唇并未说话，目光在他脸上流转。
江怀迹却听到一声感叹：他长得可真好看。
君途无奈道：“怀迹，别吓唬郁姑娘了，狐妖作祟，她哪能反抗。”
江怀迹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不再理会她，俯身捡起方才打斗之间撞落在地上的剑，拿出绢布来细细擦拭。
剑名叫“无霜”，是姐弟两人一起通过江家试炼后，两人的奖励加在一起换来的，可以说，对于这把有特殊意义的剑，江怀迹比程芝仙本人还看重爱护。
江怀迹是程芝仙父母收养，姐弟两从小关系亲厚，即使后来江怀迹被江家认了回去，江怀迹对程芝仙的依赖甚至更甚从前。
还未想完，房中进来两人。
“啊！小姐，你怎么哭了！”翠翠一惊一乍的。
江怀迹赤瞳瞪了她一眼，翠翠吓得声音小了许多，跑过来挨着她，小声道：“小姐，何辞大夫请来了。”
郁莲刚哭过，还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我没事，阿辞哥哥去看看程姐姐吧。”
郁莲听到脑中神识告知原本跌入负一百的好感重新变回了负六十。
看来江怀迹见到大夫过来，信了她是来探望的。
何辞背着药箱，慢吞吞地走过来看了看情况，对地上的血迹碎肉视而不见，丢给后知后觉跑到一旁呕吐的翠翠一个止吐香包。
他对郁莲问道：“丹丹，你受欺负了？”
郁莲摇头，重复道：“阿辞哥哥，别管我了，你去看程姐姐吧。”
何辞无奈吩咐道：“翠翠，送小姐回房，把安神香点上。”
郁莲不情不愿地跟着翠翠离开了，频频回头望向君途，向何辞道：“阿辞哥哥，你也替阿途哥哥看看吧，万一阿途哥哥也受伤了……”
眼看着郁莲离开，何辞微微笑道：“丹丹是小姑娘，不懂事，却是一片真心，几位不要做恩将仇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