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刀两面巧言辩
于是，时至最终，依然是问死生和半缘君两个人，踏上了爬树之旅。
然而，她们的手刚刚触碰到大树的躯干，只一瞬间，画风突变。她们仿佛已经不在山洞之中了。大树也不见了踪迹。
那么，她们是已经出来了吗？
很显然，绝无可能。
问死生和半缘君抬眸望去，眼前一亮。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有点点蓝色之火分成两列，中间留出一条大约两米宽的街道来。
蓝色的火也同样的看不到尽头。
问死生跟半缘君交换了个眼神，彼此之间心领神会。
她们不约而同的踱步前行，选择了顺着蓝色火焰去一探究竟。
忽觉四周阴风阵阵，身后的蓝色火焰被全部熄灭了。身前的蓝色火焰中映照出一张张“人脸”的形状来。他们的舌头都向外伸出大长，两两一组，缠在一起，挡住了问死生和半缘君的去路。
就很奇怪，这些蓝色火焰上的脸好像有什么特异功能似的，即使已经将舌头伸了出来，嘴巴也依然能说话。
距离问死生跟半缘君最近的蓝色火焰，阴森森道：“真是好标志的美人啊～看的人家……口水都流出来了呢！”
对面的蓝色火焰泼冷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左边的蓝色火焰怜香惜玉道：“你们说，她们为什么也到这里来了呢？长得这么好看，肯定没有做过坏事。”
“你可拉倒吧！”左边对面儿的蓝色火焰义愤填膺道，“越好看的女人越危险！蛇蝎美女听过没？！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只有两种人，——有钱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
“我说你们呀，还真是没出息，”一个媚气十足的女人声音，道，“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就傻眼了，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可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不都一样。化作夜幕无名火，不见天日不超生。”
半缘君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并未得到正经回应。
反倒迎来了一顿冷嘲热讽，劈头盖脸道：“呦呦呦，还他妈装傻，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事，难道不知道吗？”
问死生道：“所求皆顺意，扪心自问，无愧天地人间。”
半缘君道：“你们管我都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怎么样才肯放我们过去？”
蓝色火焰们闻言，齐齐大笑，尖锐刺耳。片刻，声音停了，舌头收了，蓝色火焰上的人脸，也跟着变了样儿。
问死生匪夷所思，道：“少宫主，你觉不觉得她们的长相，有点儿眼熟啊～”
没有回应。
问死生朝半缘君看过去，发现半缘君的脸色很难看，表情也很耐人寻味，好像是……有点紧张？！
问死生正要开口说话，“欲成欢！欲成欢，你还我命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打断了问死生的思路。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穿越以前。
这个歇斯底里的声音的主人，是个单恋出病来了的女人。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并不喜欢她。并且，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别的女人，人家两个人两情相悦。不久之后便结了婚，儿女双全，好不幸福。
女人妒意丛生，由爱生恨，惨无人道的夺走了她心爱的那个男人，一家老小共计七口人的性命。到这儿，还不算完。她又扬起了“替天行道，为爱做主”的旗帜，誓要杀尽天下薄情、负心之人。
可惜啊，女人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太强势，太主观。忽略了爱情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两厢情愿。世间万物，有缺有全，其中爱情，缺大于全……一厢情愿的人太多了，为这部分人做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呢？！
于是就形成了一种十分血腥的局面，每天都要死上几个人。然后从正常人的角度分析来看，死的这些人——毫无规律！搞得人人自危，终究惊动了仙门大家。
欲成欢，也就是现在的问死生，闻讯，十分恼火。瞒着家人，只身孤剑就去替天行道去了。
一个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女，
一个为爱疯魔的暴/力/杀/人/狂，
前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后者早已麻木不惧死亡，二人出招都极其狠辣，所以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欲成欢大获全胜！
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声音，有些崩溃了，啜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都已经杀死了我，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并不怕死，真的。可是，你凭什么败坏我的声誉？颠倒黑白，谎骗众人！你不得好死啊！！！”
问死生平静的听着女人控诉她，中间并不曾打断一下，直到女人说完了，问死生才道：“我并没有败坏你的声誉。我所言皆是实话。你莫要敢做不敢当才是。”
“你什么意思？我做什么啦？”
问死生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再有，关于你所杀之人，难道我说错了吗？爱情这东西，本就强求不得。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没有人能够扭曲改变。而你，强行插手，还滥杀无辜，是为禽/兽。”
“啊～～～！”女人大叫道，“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属于她的那一点蓝火晃晃悠悠，一下变得只剩一点儿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蓝色火焰上的人脸也跟着变的畸形，愈发的狰狞和恐怖。
……
最终，它还是熄灭了。
——欲成欢是个前拥后护的天之骄女，从小在鲜花与掌声中长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喜怒哀乐，自在随心。她是有足够资本，做最真实的自己的。
从不需要撒谎骗谁。
旧事重提，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心下泛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有情怀了。问死生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儿慌乱。刚才那个疯女人唤了她本来的名字，——欲成欢。
半缘君一定听到了！
她该怎么跟半缘君解释呢？
问死生忐忑的望向半缘君，却发现半缘君心不在焉的。
问死生轻唤道：“少，少宫主？”
半缘君依然没有答话。
“阿君，你看我有新衣服穿了。这件花衣好不好看啊？”一个身穿寿衣的小女孩春光灿烂道。
话音刚落，小女孩的眼睛里又流出两滴血泪来，面色惨白，生气道：“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样被他们活活打死了，你个帮凶！”
又一个长得又黑又瘦的小姑娘道：“没教养！半缘君，你本来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实话实说？你又为什么挑拨我跟小胖的关系！你个小人！”
还有一个脸上带面纱的女孩，也同样很生气的控诉半缘君，道：“你为什么要跟别人说，我终日以面纱遮面，是因为脸上有疤？！”这个女孩年龄稍大些，约么得有个十五六岁了。
问死生看的满头雾水，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蓝色火焰中的人脸，所说之事，确系半缘君所做。因为无论是史书中记载的半缘君，那风华绝代的倩影；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问死生逐渐深入了解之下的半缘君……二者纵有天壤之别，却有一点永恒不变，那就是与人为善。
问死生再次看向半缘君。突然发现旁边矣然没了人影。慌神儿片刻，低头一看，发现半缘君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貌似喃喃自语般一一解答道：“不，不是这样的，小花。我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我……我也穿过那样的衣服的，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问死生自发消化理解，半缘君的这句话大概是回答那个穿寿衣的女孩的。半缘君说她也穿过那样的衣服，是什么时候？是为什么呢？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寿衣吗？
半缘君又道：“我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我也没有挑拨你和小胖之间的关系！我……我只是……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你们凭什么孤立我啊，是罢？没有必要对不对？世人皆以嘲/讽、诽/谤他人为乐，无中生有，报团取暖。而我只不过是把事实说了出来，凭什么就要被你们另眼对待？”
问死生心想，半缘君这句话多半回答的是，那个又瘦又黑的女孩……话里话外，孤立无援。一时只觉心中刺痛，怜爱四起，随即，问死生也蹲下了身去，用手轻轻的拍着半缘君的背，安慰道：“我在。”
半缘君却好像失去了感觉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道：“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也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我不会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买单。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清者自清吧。”
不用怀疑，这句话，半缘君回答的一定是那个带面纱的少女。
半缘君道：“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我以为你都知道……因为我是半缘君啊……那个没有说过的话，可以被强加；说过的话，可以被肆意抹杀的半缘君！毫不夸张的说，他们都妒恨我，妒恨我生在终点，却不学无术，白白糟蹋了别人可能穷其一生，费劲千辛万苦，求都求不来的大好资源！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办呢？我除了练剑术以外，什么都可以学，但这个世界上，偏偏以剑术为正统啊……”
说着说着，半缘君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声嘶力竭的叫喊道：“你们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肯满意？在我这个糟糕透顶的人身上，一团乱麻的人生中，费心劳神，值得吗？有必要吗？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了。跟你们有关系吗？万众一心的去排除与众不同的人，很有优越感吗？”
半缘君哭的快要喘不上气儿来了，可她张开嘴却道：“真是笑死我了！世人全都活的像一群不聚集会死的羔羊，可羊群再壮大，又怎敢与狼争锋呢？！……”
“住口！”一团蓝色的火焰上，赫然的出现了琴瑟和鸣宫宫主半面妆的面容，冷冽道，“谁允许你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女儿的？”
半缘君不说话。
“半面妆”道：“半缘君，跟我对着干，你知道后果的。”
话落，蓝火中送出来了一条满是荆棘的鞭子，和一地打碎了的茶杯碎渣，无情道：“你自己选吧。”
半缘君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冷笑道：“您给过我选择吗？”
“半面妆”道：“做琴瑟和鸣宫的副宫主又有什么不好？”
半缘君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有一点儿您可千万别忘了啊，我不是您的妹妹。”
“你！”“半面妆”恼火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想跟那个人再有任何联系！是任何！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为什么记不住？”
半缘君叹了一口气，心如死灰道：“明白了。记住了。我懂了。以后不会了。”
问死生心道：“所以……琴瑟和鸣宫的副宫主职位一直空着，是因为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半缘君的？！后来半缘君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
“半面妆”咄咄逼人道：“以后？你还想有以后？那这次你想怎么样？”
“您说了算。”
对于半缘君的这个回答，“半面妆”很是满意，丝毫不顾及半缘君失落的情绪，命令道：“跪下！把鞭子给我。”
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都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了，问死生才想起来出手阻拦，慌忙挽住半缘君的胳膊，道：“少宫主……不要。”
半缘君附耳道：“阿问，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里有真，真中有假。你明白了吗？”
问死生茫然道：“什么意思？”
半缘君道：“这之中，有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也有一些是依心魔杜撰的。所以，愧疚，悔恨，妒忌，欲望等等一切情绪，都可以为这个阵法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要想破阵，唯有淡然。”
“可是……”问死生更加迷茫了，满脑子都是问号，道，“不是，等等啊，少宫主，你这是……你刚才……你……”
半缘君道：“其实，要想破阵，非常容易。但破阵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确保自身安然无恙。可是很显然，我们想要的并不是这个。所以，顺从吧。放长线钓大鱼而已。”
问死生道：“可是……那你刚才……是在演戏？那你接下来又要干什么？你不会……”
半缘君莞尔一笑，安慰道：“安心啦！”
半缘君捡起了那条布满荆棘的鞭子，缓缓站起身来，面向那团蓝色的火焰，铿锵有力道：“您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而我，从小也是逆来顺受惯了的。到今天……我终于想玩点儿不一样的了。——我拒绝。”
蓝色的火焰闻言，一下子就窜了起来，长成了一人多高的样子，愤怒道：“你再说一遍！”
半缘君一字一顿道：“我，拒，绝。”
紧接着，蓝色的火焰齐刷刷全灭了，眼前出现了那棵参天大树。树上长出一张人脸来，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绿眉修长，垂至嘴角，乱入了胡须。
大树道：“舌无骨，最伤人。若世人以流/言/蜚/语伤你，胡编乱造，歪曲事实，你当如何？”
半缘君道：“眼不见，为静；眼见心不见，亦为静。因为无畏，所以无敌。如是强大，百毒不侵。”
大树笑了笑，一根细小的枝杈捋了捋胡须，没说什么。它将目光投向了问死生，道：“那你呢？”
问死生道：“世人畏我以礼，我自当报之以歌。”
“怎么说？”
“他们编排我，是因为我触手可及之物，乃是他们望尘莫及。或由于天赋，或由于家境……归根结底，漫泼脏水，大抵不过庸人们的自我安慰罢了。只为寻求那片刻的，不切实际的，‘精神’欢愉。可有些事情，纵然他们嘴上不说，我却也是心知肚明的，——他们都想成为我！”
大树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倘若有人传你谣言，泼你脏水，便是想要成为你？！”
问死生大言不惭道：“难道不是吗……”
“好了，明白了，”大树道，“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那些造/谣你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那样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