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崩溃
有了放眼前看着也能出现意外的先例,秦危楼对云青砚更加上心,手上收拾两人休息的地方,是不是还会抬起头来看两眼树底下坐着的人。
李奶奶被她家里人接走了,应该是她孙子叫人照看着点老人家,李奶奶似乎习惯了,也担心麻烦他们两个小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拖着个老的过意不去,跟着走了,所以树底下只有云青砚一个人。
见他无缘无故突然笑起来,秦危楼忍了忍,没忍住走过去蹲下来问:“在笑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云青砚摇头,笑道:“你好像我大哥,什么都不让我做。”
秦危楼眼眸微深,如果说在这之前他对当云青砚的哥哥没什么意见,甚至经常郁闷自己和少年之间为什么没有亲缘关系,现在他隐隐有一个想法,冥冥之中不想在少年心中成为和云兰庭同等的形象。
秦危楼垂眸掩去眸中的幽暗,淡淡道:“若是你不做令人担心的事情,我们大可以不必那么操心。”
又来了又来了,暗搓搓的谴责虽迟但到。
云青砚自知理亏,讪讪笑着提议道:“要不你在这坐着,我去收拾?”
秦危楼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云青砚被看得摸不着头脑,但他不敢跟过去,怕挨骂。
阴山植被茂盛,树木葱郁,天上的大雨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抵挡,大部分顺着树叶树干滑落,免去人们直接被雨水砸到身上的苦。
秦危楼两人没经历过水患,怎么躲雨更方便,在外面怎么吃等疑问只能暂时憋在心里,观察其他人的举动,他们再依葫芦画瓢,尽量做到不那么突出。
有人准备充足,在空地上支起小蓬也无惧大雨,有人着急忙慌上山,躲雨的除了一身蓑衣就是一两把伞,靠在树边勉强保全上半身干燥。
得亏现在不打雷了,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在树底下躲雨,一劈一个准。
两天一晃而过,雨还是没停,县民们带出来的食物不多,在不能生火的情况下这种日子更加难熬。
两人离人群远,有哗哗雨声的遮掩,不用担心他们说话会被人听见,但云青砚说话时还是压低声音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在这里感觉什么都做不了,这不能告诉我们,那不能告诉我们的,防我们跟防贼一样我想回家吃娘亲做的菜。”
两人年纪虽小,却不能改变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员的事实,云青砚不如秦危楼沉稳,昨天见去胧山和月山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便找了机会去杨书那询问情况。
然而榕县排外得很,杨书只说让他们等着,其他的恕他不可奉告,气得云青砚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任谁一腔热血、满怀期待想帮上一点忙却被无情拒绝都会高兴不起来。
他们的位置没换,依旧是最开始选的树底下,但是云青砚看顶上的伞快撑不住,隐隐有漏水的迹象,他悄悄从商城中用五个积分兑换了一片黑色的防水布,树林阴翳,他不怕别人会发现不对。
秦危楼坐靠在地上,身下坚硬湿冷的触感让他心情压抑,但他生性内敛,即便在怎么不高兴也不会像云青砚那样撒娇抱怨,再说两个之中总要有一个是做精神支柱的那个。
地方不够大躺不开,两人保持坐靠的姿势两天了,秦危楼坐直身体,抻了一下后背酸痛的肌肉,他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决定道:“再有一天,那边的人不回来,杨书也不打算重新安顿百姓,我们就出去找。”
今天他出去的时候发现好些个老人小孩都生病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传十十传百,他自己无所谓,但他不想让云青砚冒险。
云青砚应了一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他们无声思考下一步的对策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悲恸的哭声,听着是个小孩在哭。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出去查看,一看,果然是个小孩。
周围不少人听到动静往这边来了,人影树影摇晃,安静或私语悄声走过来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惊悚,可大家都顾不上这个。
云青砚被秦危楼拉着,生怕他在自己不留神的时候又出事,有点巧的是,他走着走着再次看见了张贵顺。
既是熟人,云青砚便能坦然开口询问,“那边怎么了?是谁哭得这么难过。”像哭丧似的。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过于冒犯,他只是打个比方觉得像。
张贵顺知道的比他们多点,斟酌了一下,说:“是桂哥儿的声音,这两天不少人染了风寒,听说桂哥儿他爹去采药,不会是路上出了事吧?”
榕县穷,大夫的数量一只手数得过来,阴山装得下五千人是一回事,病了难找大夫也是一回事。
杨书本来只是个教书的,没有经验的他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全部心力都放在胧山和月山上,听说很多人染了风寒没当回事,让人叫黄三大夫,也就是桂哥儿的爹去采药后就没管了。
谁知下雨天山道路滑,黄三今年五十有四不算年轻,寻药的路上脚滑摔下断崖没了,大家现在只顾得上自己,发现黄三不见还是桂哥儿饿了一天,要找爹的是找不到众人才将黄三从崖下抬回来。
没多久就有人来通知杨书。
杨书那时在喝水,失手打翻了水碗,不可置信反问道:“黄三怎么会没了?不是让他去采几株药治风寒而已吗?!”
过来的是柳双全,他看着杨书心情复杂,问:“你是不是没染过风寒?”
“是又怎样?”杨书皱眉,他从小才华过人,被当做杨家族长培养,家人悉心照顾都来不及,风寒自是离他远远的,“那能不能找到别的大夫?”
他到现在都不认为黄三的死跟他有关系,甚至觉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采个药都能把命丢了。
柳双全很讨厌他这幅傲气的模样,直接道:“你不知道治疗风寒的药要五六种药材吗?单我们附近就有十多个病了,你让他一个人去采药”
杨书倏然站起来,急躁地来回走动,扯着头发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又要派人管理秩序,又要派人寻找食物,还要派人去两边救人,然后病了要治!我你告诉我哪来那么多人?啊?好,我让人去了!哪一样我没做到?他自己不小心命没了跑过来怪我了!”
他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眼白处布满红血丝,说话的时候鼻翼翕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比生病的人还憔悴。
柳双全责备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在榕县,身强力壮的人才能说得上话,水患事关重大,胧山和月山两边几乎掏空了青壮年,剩下在县里的不是老便是幼,杨书在其中已经算是能担大任。
杨书站着猛喘了两口气,能分派做事的人不多,现在风寒威力初步显现,大夫又找不到,他内心崩溃又疲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无言相对半晌,柳双全动了动嘴唇,“其实有人可以用,不清楚你愿不愿意接受。”
杨书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冷静之后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留在阴山上的人,“你是说京城来的那两人?”
柳双全点点头,委婉道:“或许你不应该带着偏见去看待他们,他们会的东西不比我们少,而且他们和以前那些狗官不一样。”
杨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柳双全也不着急劝,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巡个逻动动手不是问题,要他管理几千人他做不到,话已经说了,杨书要是不想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去找那两人。
柳双全的猜想没有错,当晚,杨书便带着人找上门了。
人是带路的,到了地方后,那人见他们要谈事情就识趣地离开。
秦危楼给云青砚穿好雨具才让他出来,三人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秦危楼开门见山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少年说话十分不客气,杨书一听,心中苦笑,没在意他的语气,毕竟昨天他才给了另一个脸色看,现在有求于人家,报复回来也不能说什么。
杨书能屈能伸,诚恳道:“听柳十八说两位能力出众,现下榕县有难,我想请求两位贵人帮一把榕县。”
秦危楼本来还想嘲讽两句,身后的衣料被人拉了一下,他轻咳一声,嘴角微勾,将皮笑肉不笑展现得淋漓尽致,“有什么话只管说,我们帮得上尽量帮。”
杨书注意到云青砚的小动作,但人家暂时不乐意跟他交谈,无奈笑了笑,道:“两位想必看到了感染风寒的人越来越多,在我们这懂些药理的都能叫做大夫,不巧四位大夫一位没了,两位去了胧山和月山,还有一位很不幸地感染了风寒,面对这种局面,书无能为力--”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咬牙道:“如果两位贵人有办法救救榕县,书现在便为此前的冒犯对小世子磕头认错,还请小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作势就要撩开衣袍下跪,云青砚被这行动力看得目瞪口呆,秦危楼伸脚向前挡住杨书即将碰到地上的膝盖,脚尖用力一勾,杨书便被这股力道托起重新站了起来。
云青砚怕他一言不合又要磕头,急得说了句废话,“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又没说不帮你!”
杨书眼睛一亮,拱手道谢,“那书便在这里替榕县谢过两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