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陆凉栀见他们未有动作，垂眸看了片刻，也没多说什么。
她踩着台阶下马车，立刻就有侍从前来撑伞挡雨，王乐生笑着走过来，点头哈腰地问道：“丞相大人，咱们进去吧？”
陆凉栀没理他，反而转身面对马车，抬手重新撩开车帘，轻声道：“进去避雨吧。”
王乐生愣了愣，然后就见修长的手指挑住车帘，一身玄衣的矜贵公子探出身子，手中折扇开合，端的是一派风流雅致，周身独特的气场让人移不开眼。
他冲陆凉栀微微一笑，应道：“好。”
王乐生看着眼前这位“神秘人物”，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这位是？”
陆凉栀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只惜字如金道：“侍从。”
侍从？
王乐生和他身后一群人的眼神都变了变，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和了然。
这等风姿的公子，说是侍从，就是不知道他服侍的是哪方面了
众人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某些画面，赶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揶揄，看来传闻中高冷、不近男色的女相大人，也并不是全然不食人间烟火嘛？
王乐生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处事圆滑、能屈能伸，仅仅片刻就回过神，低下身段对周禾晏浅行一礼，笑道：
“不知公子名讳？”
周禾晏摇着折扇轻笑，说道：“州府大人客气，小生晏禾，见过大人。”
“别别别”王乐生急忙避让开，满脸堆笑道：“既是丞相大人身边的人，身份自然不一般，理应以礼相待。”
在接到丞相下扬州督查的消息以后，他便派人去调查了对方的喜好。
收到的回应全都是：丞相性格冷淡，生人勿进。
王乐生正愁如何与她套近乎呢，没想到就见到这位晏公子，这岂不就是正想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
能与丞相大人共乘马车且举止亲密，这位晏公子在她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低，必须要打好关系才行！
既然王乐生已经这样说了，周禾晏也打消继续和他互相恭维的心思，反正看样子对方是要巴结自己了
要是换个普通侍从，或许就被他这一番“马屁”拍的找不到北了。
可惜他面对的大周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女帝，他这一番话里有几个意思，周禾晏心里门清。
所以，她虽面上浅笑，表现出一副极为受用的表情，实际却在心里想着：本宫看你表演！
陆凉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互相吹捧，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
她发觉周禾晏身旁并未有人打伞，雨水沾湿了她的发和肩膀，顿时有些不悦的开口道：
“王大人，进去说话吧，雨有些大了。”
王乐生先是有些不解，明明雨势就在减小啊？
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急忙招来侍从，佯装愠怒地训斥道：“没有眼力见儿，还不快给晏公子打伞？”
“是，大人。”侍从撑伞走到周禾晏身边。
王乐生笑着道歉：“是我疏忽了，竟让晏公子淋了这么久的雨。”
陆凉栀见状，眉间舒展，暂且不管王乐生为人怎么样，至少“马屁”能拍到正确的位置。
“无事。”周禾晏大方地笑了笑：“，不过一会儿的酒宴，大人可要自罚三杯啊。”
“哎！叫王大人就生分了。”王乐生急忙摆手笑道：“我与晏公子一见如故，年纪又比你大上一些，就厚脸皮让你称呼一声王兄怎么样？”
“正好。”周禾晏很痛快的叫了一声“王兄”。
王乐生笑了两声，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丞相大人，晏公子，宴席已经备好，里面请！”
周禾晏与陆凉栀对视一眼，跟随者王乐生走进府邸。
“早就听闻，扬州乃是富庶之地，比之京城也不逞多让，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周禾晏观赏着府内的景色，多么有品味说不上，但奢靡程度可见一斑。
踩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侧都是修建精美的亭台楼阁，池塘流水，就连里面养的锦鲤和院里种植地花草，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品种，千金难买。
王乐生谦虚的笑了笑，但眼中自豪并未掩饰住：“晏公子谬赞，都是些小玩意儿而已，你若是喜欢，明日我便叫人送一些到丞相大人的住处。”
“那就多谢王兄了。”
周禾晏没有推辞，极为坦然的接受，这也让王乐生看她的眼神更加满意。
“里面请。”
走到正厅门前，王乐生做了个请的手势：“丞相大人、晏公子，看这宴席可还满意？”
几人陆续落座，周禾晏扫了一眼宴席上的配置，小小州府便能过得如此奢侈，扬州真的富庶成这般模样了吗？
“王大人辛苦。”陆凉栀淡声开口。
仅仅五个字，就让王乐生眼睛亮了亮，他哈哈大笑道：“丞相大人满意就好，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语气顿了顿，他忽然站起身，一拍脑门说道：“看我这记性，都忘记给丞相大人介绍了，还请您不要介意。”
陆凉栀神色淡淡，接过侍从倒好的酒，小啜一口后说道：“王大人客气，现在介绍也不晚。”
“是是。”王大人笑了笑，指着在座的几位陌生官员介绍道：“这位是州簿史宋知青。”
宋知青起身行礼，一身青色长衫衬得他文人气息很重，说道：“见过丞相大人。”
“不必多礼。”陆凉栀看着他说道。
王乐生又指着另一人说道：“这位是州长史杨信则，他旁边那位则是刺史林南。”
杨信泽和林南起身见礼，杨信泽看上去有些严肃，不苟言笑；而刺史林南则是性格有些阴沉，看起来不像好人。
混个脸熟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接下来的场合，就不是周禾晏一个小小“侍从”能参与的了，她埋头安静吃菜，同时暗中观察着宴席上的人物。
“晏公子，”
身旁传来一声气音，周禾晏一偏头就看见萧策凑过来大脑袋，手里夹着一只完整的螃蟹，俊脸挂着愁云，哀怨道：“这玩意儿怎么吃啊？”
周禾晏看他一眼，对于他皱成包子的脸色，就感觉很想笑。
“螃蟹在京城不多见，我也不会，你找别人帮忙呗？”
“啊”
萧策有些犯难，环视周围一圈伺候的莺莺燕燕，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
自小痴迷武学，十六岁后又整日待在军营中，那种地方别说女人、就连一只母耗子都找不到。
所以别看萧小公子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像是很会撩拨女子的模样，其实人家纯情的很，长到二十岁，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呢！
其实旁边也不是没有小厮，不仅有而且个个都生的一副好长相。
但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陆凉栀。
【啧啧，王乐生这布置，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目的不纯。】
正想着，“心思不纯”的王乐生眼尖的注意到萧策的困窘，忙开口道：
“来个人去服侍这位……”
“萧公子。”周禾晏替他接话道。
王乐生点点头：“对对对，服侍这位萧公子。”
听到吩咐，一个小厮从人群中挤出，低着头跪坐到萧策身边，恭敬道：“让小的来吧。”
萧策松了口气，将手边的剥蟹工具推过去，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厮。
虽然一身下人的打扮，但是却能称得上容貌不俗。
不似其余围着丞相大人的小厮那般花枝招展，面前这个很素净。
发黑如墨，皮肤很白，嘴唇外圈也泛着白，唯有中央轻抿的那一抹朱红，为他略显脆弱的外表平添一点气色。
这人似一幅水墨画，散发着宁静不俗的味道，但偶尔由于手上用力而轻颤的睫毛，却又让人心生异样。
“叫什么名字？”萧策出声问道。
小厮手上动作一顿，低着头，眼底神色被遮掩住，他答道：“苏薄。”
“苏薄……”
萧策嘟囔了一遍，笑着说了一句：“好名字。”
苏薄微微伏身：“公子谬赞。”
王乐生见这边的情况解决，笑意重回脸上，问道：“刚才忘记问了，这位萧公子的身份是？”
萧策嘴唇一动，还未说话，周禾晏便抢先一步笑道：“王兄有所不知，这位是新任殿前指挥使，太子殿下为了丞相大人的安全，专门派来保护的。”
萧策：“……”
我这是升职了？
爹！你儿子出息了！萧家要光宗耀祖了！
远在京城喝茶的萧尚书猛地打了个打喷嚏，揉着鼻子暗骂：萧策这臭小子是不是又惹事了？
陆凉栀无言：“……”
她在心里轻笑，殿下还真是任性，这样重要的官职，一句话就交出去了。
宴会寂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萧策身上，灼热的差不点将他烧个对穿。
王乐生一愣，看向萧策的眼神发亮，忙起身敬酒道：“原来是萧指挥使，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来！这杯敬您！”
此言一出，在座其余官员也逐一起身，笑呵呵的敬酒。
“萧指挥使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萧策木讷的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三杯酒下肚，才重新坐回席间。
他悄咪咪地瞅了一眼周禾晏一眼，眼神有些哀怨。
【殿下，您要升职也不提前说一声，弄得人家都紧张了。】
周禾晏端着就被转头，遮掩住抽搐的嘴角。
萧策脸长的不错，怎么看他撒娇有一种壮汉跳肚皮舞的既视感呢？还是胸前长汗毛的那种，简直让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酒过三巡，陆凉栀瓷白的脸庞也泛起红晕，清冷褪去几分，染了些妩媚，更加引人注目。
“王大人，本相来扬州的目的，您应该有所耳闻吧？
周禾晏捏着葡萄放入口中，闻言嘴角一勾，开始聊正事了。
王乐生放下酒杯，笑道：“是是是，下官知晓的，丞相大人放心，关于水坝的修建明细早已准备好，就等着大人过目呢。”
“可以。”陆凉栀说道，顿了两秒继续询问：“听闻扬州近日雨水不断，耽误不少工程王大人是这件事可有见解？”
王乐生点点头：“情况属实。”
他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表示：“扬州大雨的确耽误事，我们已经尽量抓紧时间，只要雨一停便施工，工匠们对此也很头疼，偶有抱怨，本官便提高工钱进行督促……”
陆凉栀对于他说提高工钱这件事，并未表态，只是继续问道：“工期进展如何？”
“这个……”王乐生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顿了两秒才说道：“进行不到三分之一。”
闻言，周禾晏看向陆凉栀，正巧碰上对方的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分之一，依照这个速度，别说是七八月份完工，甚至有可能拖到明年！
陆凉栀手中的酒盏放到桌面上，磕碰出不大不小的响声，她扫了一眼王乐生，说道：
“王大人，太慢了一些，太子殿下应当不会满意的。”
王乐生顿时紧张起来，强笑道：“是是是，下官一定抓紧。”
“希望如此。”
一番简单的交谈结束，酒宴继续歌舞升平，只不过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周禾晏轻轻挑眉，看着陆凉栀游刃有余地周旋在美男群中，心里冒出一股不知名的滋味儿。
真不愧是丞相大人，即使冷着一张臭脸，也能把人迷的团团转。
不过想来也是，上辈子自己不就被她这副“世外高人”“高冷端正”的外表骗得团团转吗？
不仅给予她绝对的信任，权势地位更是毫不吝啬，甚至允许她一介臣子豢养私兵……
就仅仅因为对方一句“京中不太平，臣恐发生意外”，便大度的放权给她，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自己万箭穿心而亡，大周国破、生灵涂炭！
周禾晏每每闭眼，眼前都会浮现地狱般的场景，无数冤魂饿鬼从黑暗中爬出，白骨森森的手抓住她的衣角，黑洞的双眼死死的瞪着她，口中不住的哀怨哭诉着：
“陛下，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陛下，你下来陪我们吧……”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