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吏部尚书府。
萧策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手肘撑着桌面,捏开两粒花生放入嘴中,牙齿嚼的“嘎嘣”脆响,一脸的舒坦。
“唉……唉……”
耳边传来叹气声,萧策听的心烦,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剥了一粒花生米夹在指间,而后屈指一弹。
“哎呦,臭小子!”
吏部尚书萧启文被打中脑门,一脸怒容的瞪着萧策:“你皮痒了是不是?老子今天抽死你!”
说着,他就要去找家法棍。
萧策无语地撇撇嘴,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喝上一口,然后“呸呸”两声,嫌弃道:
“这什么破茶,苦死了!”
“老爹,你别哀声叹气的,儿子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萧启文简直气的牙痒痒,四下搜寻一圈没找到趁手的武器,竟直接脱下鞋子甩了过去骂道:
“臭小子!还不是你多管闲事,非要去殿下面前露脸,现在好了吧?军队回不去了,还要跟着殿下去扬州,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老子聪明一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行事处处小心,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玩意儿呢?”
萧启文破口大骂,几乎片刻不停,骂完一番累的气喘吁吁,眼睛珠子要瞪出来似的。
萧策靠着椅子,懒洋洋地掏了下耳朵,问道:“是,您儿子我不聪明,既然不随你,那就是随我娘了呗?”
萧启文:“……你少侮辱你娘,你娘智慧绝然,是你能碰瓷儿的?”
萧策白眼一翻,得!妻管严没救了!
“啊是是是,全家都是聪明绝顶,就我一个榆木脑袋行了吧?”
萧启文气的想挠墙,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问道:“儿啊,你真以为殿下此番南下扬州,只是为了督察水患一事?”
萧策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不过殿下自有妙算,做臣子的无端猜测可是大忌。”
萧启文自诩聪明一世,不仅娶了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而且孩子也都是明白人,不用操心,谁成想人到晚年,却在小儿子这里栽了个跟头,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儿啊,不他妈揣摩上意,你是等着脑袋被摘下来,然后去地府思考下辈子要不要做个人吗?
萧启文感觉心很累:“大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各方蠢蠢欲动,殿下身为女儿身,却踏上太子之位,你可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吗?”
萧策沉默。
萧启文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此番扬州之行,督察水患是次要,“钓鱼”才是真正目的,如若一招不慎,大周可就要变天了!”
“爹。”萧策抬眸看着他,清俊的脸庞不复往日的吊儿郎当,他道:“大周的天,只能是太子殿下!”
“……”
萧启文一时无言,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沉声吐出一个字:“滚!”
萧策呲牙一笑:“好嘞!”
“丞相大人,请上车吧。”
萧策撩开车帘,请陆凉栀上马车,擦身而过时他轻声道:“殿下在车里等您。”
“多谢。”
陆凉栀走进去,就见周禾晏一身男装,慵懒地靠在马车里的软榻上,轻笑着冲她打招呼。
“凉栀,此次扬州之行,辛苦你了。”
陆凉栀福身行礼,然后坐到对面,打量一下周禾晏的装扮,开口道:“为殿下分忧是臣的职责,不过殿下为何做男装打扮?”
周禾晏合上书册,看着她说道:“本宫的身份是你的随侍,男装方便一些,也便于伪装。”
陆凉栀点点头:“殿下所言有理,但是您贸然离开京城,会不会出问题?”
“无碍。”周禾晏笑了笑,并未过多透露:“京城有父皇坐镇,不会出问题的。”
“殿下思虑周全,是臣多虑了。”
“凉栀,”周禾晏出言提醒道:“出了这京城,便不用称呼殿下了,容易暴露身份,叫名字就可。”
陆凉栀眼眸动了动,看了她一会儿才低声唤了一句:“禾晏……”
“嗯。”
周禾晏应了声,突然马车一晃,而后停了下来,萧策轻敲两下马车,说道:
“殿下,已出城门。”
“好。”周禾晏点头,而后说道:“按计划的行动,切莫声张。”
萧策抱拳行礼:“是。”
“还有,出了京城后,就叫我的名字,以防暴露身份。”
“……是。”
从京城到扬州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水路,另一条便是陆路。
水路方便快捷,但周禾晏此行不仅是监督扬州水患,更想体察民情民生,便没有选择走水路,而是走了陆路。
途径三州,分别是青州、云州、司州。
这几日她看到许多东西,路边的乞丐、破衣烂衫的一家三口、荒凉干涸的田地,以及欺压百姓官吏和富人……
上行下效,一切的不公和阴暗,归结到底便是大周政策的问题。
要想真正百姓和乐,她这位太子殿下、未来女帝要做的太多了……
“咱们今夜便宿在这家客栈吧?”
萧策指着面前的客栈说道。
周禾晏与陆凉栀都没有意见,一路奔波劳累,能有个休息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哪有挑剔的余地?
于是他们定了房间,简单洗漱一翻,便各找各床睡觉去了。
午夜梦回,周禾晏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萧瑟的城墙,断壁残垣,哀嚎遍野,数支箭影射来,穿透胸口时带来的剧痛,每每都让她感觉无比窒息。
但更残忍的在后面,陆凉栀捧着玉玺从城门走出……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滔天恨意似无尽的漩涡,差点将她的所有理智吞没,想让她付出代价,这是她的执念。
“殿下,我喜欢你……”
“周禾晏,你只是我一个人了……”
“我想吻你……”
熟悉的话和声音又一次回荡在脑海中,周禾晏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看了两秒,一个翻身坐起,满眼惊悚。
那、那、那个声音是陆凉栀!?
周禾晏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眼睛瞪大,陆凉栀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自己怎么没有印象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是听来的,那就是读心术的能力。
她的脑海中划过一个模糊的场面,醉酒那晚自己抓着陆凉栀的手不放,还一个劲儿地叫着“母后”……
不过,陆凉栀喜欢本宫?
周禾晏下意识拽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拍了两下感受到一片柔软才松了口气,是女人没错。
难道陆凉栀是男扮女装?
不可能吧!她那张脸美成那样,怎么看都是女的!
周禾晏脑子拧成一团乱麻,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心中形成:陆凉栀喜欢女人,所以她喜欢自己!
“不行,本宫得去确认一下。”
周禾晏匆忙下床,一把拉开客栈房门冲了出去,转头听了听旁边的动静,见四下无人便径直走到陆凉栀房间前。
刚想抬手敲门,动作却又顿住,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凌乱的衣衫,似乎太不规矩了些……
周禾晏手指弯曲一下,然后放到身侧,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陆凉栀喜欢本宫?”
躺在床上,她又一遍喃喃道,心底依旧充满不可置信。
她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是美人就心里欢喜,但这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她真的没想过喜欢女人这回事啊!
翻了个身,周禾晏用被子蒙住脑袋,脑海中闪现陆凉栀的脸,很美,如果顶着这张面皮,即使是个女人……也不是不行……
第二日清晨。
周禾晏掀了被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下楼,准备用早膳。
刚走到楼梯拐角,远远便看见窗边坐着的妙人,白衣胜雪,长发如瀑垂至腰间,一支白玉簪子插在发间,脖颈修长,侧颜如画,阳光落在她的皮肤上,泛着点点微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周围有不少客人都投去惊艳的目光,恨不得眼珠子都粘上去。
见到陆凉栀,其实是有点儿尴尬的,她昨天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全是“陆凉栀喜欢她这件事”,循环出现。
周禾晏动作一顿,转身就想溜走,没想到迎面就撞上睡眼惺忪的萧策下楼,他迷瞪地嘟囔一句:“殿下,你起这么早啊?”
“……”周禾晏立刻纠正他道:“叫我公子。”
萧策眨眨眼,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急忙改口道:“晏公子,早上好。”
周禾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早上好。”
说完,她就要往楼上走去,萧策下意识拦了一下,疑惑道:“晏公子不用早膳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周禾晏僵着脖子转头,果然看见陆凉栀已经抬眸看过来,现在这个时候再转身离去,总觉得莫名心虚。
于是她轻咳一声说道:“去,一起吧。”
周禾晏夹了一筷子食物送到口中,味同嚼蜡,她盯着陆凉栀如玉的的手指有些出神。
若是能再碰一下,就能确定她心里到底想什么了。
“晏公子,咱们三日后就能到扬州地界。”
萧策的声音传来,唤回周禾晏的心神,她点点头说道:“这一路上,也见识到了不少东西,出了京城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世态炎凉。”
萧策正在大快朵颐,闻言顺嘴说道:“晏公子,你看见的才哪到哪儿?您没去过边疆吧?那里一到冬天冷的要命,人们冻的手脚生疮,严重的就会溃烂,一个冬天过去,冻死的人乱葬岗都埋不下……”
周禾晏看着他,问道:“那将士呢?”
萧策拿筷子的手一顿,声音染上一些低沉,他说道:“没什么两样,粮食扎嘴烂肚,棉衣今年破了明年继续穿,不保暖,硬抗寒风呗。”
周禾晏叹了口气,心里愈发沉重。
马车继续朝着扬州的方向出发,周禾晏并未再看沿路的景象,因为看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入了扬州的地界,天空便阴沉下来,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没有片刻停歇。
空气潮湿,让人无端感受到压抑。
陆凉栀作为""督察,人还没踏入扬州,扬州州府这边便已经接到了消息。
扬州州府姓王,叫做王乐生。
一大清早,他就扯着手下官员等候在门口,准备迎接上面拍下来的大官。
“大人,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雨点子很大,侍从撑着伞站在一旁,雨水溅到眼睛里也不敢动手去擦。
王乐生白了他一眼,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雨水,训斥道:“你懂个屁!知道丞相是多大的官吗?正一品,一人之下!惹得人家不高兴,脑袋落地都是轻的!”
侍从被他口水喷了一脸,但也不敢有丝毫反抗,只得默默地受着,连连点头附和:
“大人说得对,大人说得对……”
不多时,雨势渐消,不远处的管道上传来车轮碾过的声音,一辆马车穿过雨幕行来,两旁跟着骑马的随侍。
王乐生眼睛一亮,连打伞都顾不得,直接冲下台阶跑过去迎接:
“恭迎丞相大人!”
他身后的人也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呼唤:“恭迎丞相大人!”
萧策身披斗笠,下马将车帘挑开,一只纤纤玉手弹出,随后一身清冷气息的陆凉栀踏出马车,扫了一眼下面的阵势,淡声道:
“不用多礼,去避雨吧。”
“多谢丞相大人!”
众人起身,但都身形未动,他们小心翼翼地偷瞄陆凉栀,大周唯一的女相,当真是天人之姿、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