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来,今年新贡的碧螺春,凉栀尝尝?”
周禾晏将青瓷茶盏往陆凉栀的方向推了推,声音中带着那么点儿微不可查的尴尬。
陆凉栀垂眸,看着眼前热气弥散的茶盏,葱白如玉的手指端起,轻抿一口又放下,赞道:
“浓郁甘醇,鲜爽宜人,回味绵长,好茶。”
她虽然说的是赞美之言,可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但周禾晏却因此松了口气,还是这个样子的陆凉栀看着舒服一点,刚才那副态度实在太吓人了。
想到她说同意坐自己腿上时的表情,周禾晏又忍不住心肝儿一颤。
周禾晏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凉栀到访,可是有重要事?”
陆凉栀白皙的指尖摩挲着茶盏,抬眸看着她说道:“官员调度之事,殿下不是说容后再议?”
“”
周禾晏微微汗颜,本宫说的是“容后再议”,可没说要和你单独相议。
她看着陆凉栀堪称绝色的脸庞,心底暗道:真是个负责的好丞相,怎么就是个叛徒呢?
但这些话,周禾晏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
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小啜一口,心道果然是好茶,放下时说道:“既然凉栀来了,就说明你已经对此事有了想法,说与本宫听听如何?”
书房中只有她们二人,很安静,暖融融的氛围总是让人容易犯困。
周禾晏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陆凉栀的模样在她的眼中有片刻的模糊,直到对方冷冰冰的声线传来,她人才清醒了些。
“殿下,今日您为何只是在朝堂上敲打户部尚书?”
周禾晏笑了笑,眼角都扬起一个弧度,她说:“凉栀贵为丞相,这点事情用不着本宫解释吧?”
“殿下谬赞。”
陆凉栀谦虚地摇头,继续说道:“臣猜测,殿下应当是“杀鸡给猴看”,告诉每一个人,他们可以搞小动作,只要无伤大雅,您都不会动他们,对吗?”
周禾晏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浅色的眸子在光下如同上好的琥珀,散发着清透的光亮。
“你猜?”
陆凉栀看了她两秒,又说道:“但臣思考一番后,感觉不仅仅如此。”
周禾晏眉梢一挑,换了个姿势继续撑着下巴看她:“怎么说?”
“秋闱将至。”
陆凉栀淡淡吐出四个字,顿了顿说道:“秋闱过后,将会有一批新才子涌入朝堂,殿下应该是想用他们替换一些老人,提高对大周的掌控力。”
周禾晏轻笑出声:“凉栀,你如此言行,当真不怕本宫罚你吗?”
她看着陆凉栀,眼中满是冷漠和试探,这不是装的。
“殿下不会,您是明君。”陆凉栀看了她一会儿,如是说道。
周禾晏忍不住低笑起来,肩膀轻轻颤抖,眼角都变得湿润。
明君啊明君,人挺好,就是既缺心眼又眼瞎……
她的心里浮现一抹悲凉,却用更灿烂的笑容掩饰住,直到肚子笑得抽痛起来,她才慢慢停下来。
“凉栀真会说笑,本宫昏庸的很。”
陆凉栀眼睫颤了颤,淡声道:“殿下说笑了。”
周禾晏看着陆凉栀,她不得不承认,除了背叛者,这个令人憎恶的身份之外,其他方面简直是无可挑剔!
没错,周禾晏今日在朝堂上行为,可不仅仅是敲打户部尚书那么简单。
也是是给大周所有的官员提个醒,让他们时刻记得身份,切莫做出太过出格的事,否则悬在他们脖子上、那柄名为“皇权”铡刀,会毫不犹豫的斩下!
不过这两点也不是全部。
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她借此抛出一个诱饵,用来检验一件事——
哪些朝臣能在皇权的“宽容”下守住本分,哪些又是心思不安分、过分活络的,而有可能对大周生出异心之人,必除之!
周禾晏低着头,风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冷意彻骨。
上辈子她继位之时,就有朝臣趁她权势不稳,妄想架空于她、让她成为一位受人摆布的傀儡女帝。
虽然最后她成功反击,摆脱桎梏,但同时也牵动了大周的筋骨。
她有无数次在想,若当时不那样操之过急,大周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她心里明白,大周已是腐朽之木,大厦倾倒是必然!
而这一世,她既然回来了,就要步步筹谋,将一切不安分因子提早尽数拔除!
“凉栀莫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注意本宫,不然怎么会这般清楚?”
周禾晏敛去眼底冰冷,笑眯眯地看着陆凉栀,语气揶揄。
陆凉栀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垂眸不语,发丝下修长雪白的脖颈漫上一层粉色。
“”
“”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啊?默认了?
周禾晏头顶上冒出一个大问号,盯着陆凉栀精致的眉眼,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
依自己的设想,陆凉栀此时应该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地回自己一句“请殿下自重”才对,现在这副羞涩的样子是闹哪般?
羞涩?!
周禾晏猛地摇头,想立刻将这个“惊悚”的形容词驱逐脑外。
“羞涩”这两个字能用在任何人身上,男的、女的,甚至是阿猫、阿狗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陆凉栀,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都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周禾晏捏了捏衣角,赶忙岔开话题道:“凉栀深知本宫想法,之后的事情还要依仗女相大人帮助……”
“嗯。”
陆凉栀轻轻应到,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真是越看越诡异……
手里的玉佩入手细腻顺滑,微凉,上好的玉种泛着温润的光泽,被雕刻成冰霜花的形状。
“能有用不?”
周禾晏把玩两下,这枚玉佩是陆凉栀临走时,自己向她讨要的,也算是贴身之物,不知道能否借此使用读心术?
耐着性子抚摸半天,她决定找人来试试。
“来福!”
门被打开,来福恭谨的站在门口,平静道:“殿下,请吩咐。”
周禾晏眯了眯眼睛,冲他招手道:“过来。”
来福什么都没问,径直走过去。
“伸手。”周禾晏说道。
这回来福愣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
下一秒,在他惊悚的目光下,周禾晏一把抓住他的手,还反复摸了几下,一脸的高深莫测,就觉得……挺变态的。
“……殿下,奴才只卖艺,不卖身。”
周禾晏心不在焉的点头:“知道,本宫这不是用心听的吗?”
听?听什么?
来福嘴角直抽,要不是因为她是太子殿下,是主子,就凭这流氓行径,自己早一拳挥过去了!
难道,殿下平常就是这样调戏那些公子的?
真的不会被揍吗?
就在来福一颗心脏纠结成麻花的时候,周禾晏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嘟囔着:
“果然不行啊,还得在贴一些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来福木着脸收回手,瞅了一眼旁边提醒道:“殿下,奏折还没批完。”
周禾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外面走去:“剩下的你替我看完,反正都是屎一堆……”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来福很无语,刚正经不到两天,又要回归本性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案旁整理奏折。
奏折啊,就算像屎,那也是镶着金边的屎……
太傅府。
周禾晏出示身份令牌给两边的守卫,两人立刻抱拳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属下这就去通知大人。”
说着,他就要离开,却被周禾晏拦住:“算了。”
她嘴角勾了勾,笑道:“许久未见太傅,甚是想念,本宫要给他一个惊喜。”
“……”
两个侍卫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周禾晏走远,他们才互相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复杂。
殿下来了,希望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太傅府布置低调却不失品味,清风竹林、流水石桥、嶙峋假山……整个府邸设计的妙不可言。
周禾晏没多看,她对这里熟的很,便径直走向太傅府的书房,这个时间沈太傅肯定在书房里看书。
“砰砰砰。”
周禾晏拦住要报信的人,自己背着手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周禾晏笑了笑,轻轻推开门,沈太傅坐在书案后,并未抬头,只是问了一句:
“什么事?”
周禾晏没说话,脚步轻快地靠近过去,直到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才停下来。
沈太傅一直没听见回应,有些不悦地抬头皱眉,看见她的一瞬间,脸都僵硬了。
他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周禾晏伸手扶住他,笑道:“老师还是这么见外?”
沈太傅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翻了个白眼,胡子都颤了两下,拍拍衣袖往椅子边走去:
“您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话里的嫌弃,溢于言表,要不是碍于她的身份,恐怕就要抡棍子赶人了!
沈太傅没好气儿地坐到椅子上,顺手翻出菊花茶泡上一杯,喝上一口舒了口气。
周禾晏嬉皮笑脸的,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沈太傅,说道:
“自然有事求您。”
沈太傅瞥她一眼,说道:“讲。”
“山中有虎称王,狮子面上辅佐于它却包藏祸心,老虎心知肚明却不能动它,某一天老虎做了个梦,有神仙告诉它,只要与狮子贴贴……”
沈太傅瞪她一眼,周禾晏立刻改了口:“只要和狮子友好交流,就可以获得让百兽自愿臣服的能力,老虎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能力,依老师之见呢?”
沈太傅拨着茶盏中的浮沫,并未着急开口,半晌才端起来抿上一口。
“殿下,您是大周未来女帝,不管做什么,旁人都不应该有异议,违者,斩!”
周禾晏笑容淡了,看了他一会儿问道:“老师,您这番教导,就不怕教出来一位暴君出来堕了您的名声?”
沈太傅捋了捋胡子,笑得通透:“生前事,问心无愧;身后名,后人评说,关我鸟事?”
周禾晏一拍桌子,忍不住笑出声:“老师,要让别人知道您身为太傅,说话如此粗俗,眼珠子得掉下来。”
沈太傅站起身,懒得管她这张破嘴。
翻了个白眼走到窗边,推开后有夜风涌入,他嗓音沙哑,带着看透世间沧桑的意味。
“殿下,您就不是暴君那块儿料,所以多些上位者的狠绝不是问题。”
周禾晏点点头,又饶有兴趣地问:“那要是我有暴君的资质呢?”
沈太傅回头看她一眼,沉声道:“那老子直接上吊,省的看大周走向末路,堵得慌!”
尽管周禾晏一再推辞,沈太傅还是坚持送到了门口。
“老师,您也太客气了。”
沈太傅嘴角抽动两下,然后摸黑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壶,扒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满脸陶醉。
“还是这个味儿……”
周禾晏:“……您老,都不等我走了以后在偷喝吗?”
沈太傅撇撇嘴:“这就是为了告诉你,别自作多情。”
周禾晏呲牙一笑:“您等着,改日我就写信给师娘,告诉她您又偷喝酒。”
沈太傅吹胡子瞪眼半天,然后让她快滚!
周禾晏欢快地离开,临走时说道:“本宫要干一件大事。”
沈太傅疑惑:“什么?”
“秘密,这还多亏老师您让我下定决心呢。”
“……”
很久之后,在得知堂堂女帝竟然干出偷人贴身衣物的勾当时,沈太傅想起这茬,后悔的差点儿扇自己两巴掌。
月黑风高,适合偷人……哦不,偷窃!
周禾晏一身夜行衣,蹲在丞相府外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