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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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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小白楼是安静的,梁太在睡觉,大丫头们也都趁空休息去了,小丫头子们没人管着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梁府早晨不修花园子、不剪树,有声响的事情都不做,安静地像块墓地。常来常往熟悉的客人也都不在上午来拜访。

    睇睇和睨儿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钟了,昨天她俩在梁太门口伺候到五点多,看梁太终于睡踏实了,才回房休息。现在这个时间,两人已经是睡够了觉,打扮了出来伺候。

    睨儿给睇睇把辫子重新打了,又帮她把刘海剪了。两人穿了鹅黄的窄襟褂子,青色散脚裤子,睨儿摘了一朵玉兰花别在胸口,又问睇睇要不要。睇睇摇摇头,本来这衣服就够素了,再簪一朵白花,不是更素净。

    两人刚走到梁太房间,就听着里面梁太正与人讲电话。好似是和谁抱怨昨天的酒席里的谁不讲规矩,说话夹枪带棒的,厉害的紧。

    听着电话挂了,睨儿才带着睇睇进来伺候。

    今日梁太是不出门的,就挑了一条胭脂色的缎子包头把头发扎起来,这样扎头发能避免头发掉下来,还能保护新烫的蜷发。不出门,梁太也就不化妆,这是美容院里的医生说的,总是化着妆,皮肤会变粗糙。

    睨儿小心的把梁太棕黑色的蜷发都藏进包头里,也忙着给她挑衣服。

    睇睇伺候梁太洗脸擦手,又忙着叫厨房准备早餐,赶着把昨天的香息掉,茶吊子也拿下去换了新的,居然一早上忙的不可开交。

    梁太下楼来,早饭已经摆好。这种时候梁太一般是早午饭一起吃的,这一顿是两种最在乎的一餐,吃的时候有时候讲讲电话、有时候看看报纸、听听歌,吃完也差不多要中午了。

    梁太的早午餐中西式都有的,一个人吃,却要摆好几种。

    今日的早饭有现烤的两片焦黄的吐司、一块英国的黄油面包、一朵单面的太阳蛋、一客叉烧包、一碟豉汁排骨、一盘菜蔬,再搭配了瘦肉粥和咖啡、橙汁。

    梁太是最在乎餐具的,这一餐上摆的餐具必须是一套的,骨瓷的碟子不能配中式的蒸笼、描金的花边盘子不能配青花的茶杯茶碗。今日里,摆的是一套意大利的银质碟子叉子,上面是浮雕的花纹,盛着中式的食物居然也难得好看。

    这间小小的餐厅就在起居室旁边,容得3、4人吃饭喝茶,梁太自己或者和着极熟的客人就在这里吃饭。屋子当中摆着一张雕花漆木的圆桌,四个绣墩当椅子。桌子中间是景德镇的圆形青花瓷托,上面画着四大美人的故事。每个吃饭的人都能看到有一幅画是正对着自己,那青花美人,画的风骨淡然,最是清雅。

    梁太今日里对坐着貂蝉,吃几口、抽一回烟、再吃几口,一只脚翘着在另一只脚上,白嫩的小腿左右摇晃,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一直不说话。

    睨儿带着睇睇站在桌边伺候,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吃着,梁太突然抬头看着睨儿,笑道:上回请客,你看见赵老太爷家从英国回来的那孩子么?

    睨儿陪笑道:是玛琳赵那异母哥哥么?说是混血的那孩子?

    梁太把筷子按在桌上,笑道:对啊,你觉得怎么样?

    睨儿这一个月看惯了梁太的交际,知道她喜好最是广泛,从年老的富商、到留学的学生,都有可能喜欢。这赵家大少爷因为是赵老太爷早年间在外面生的,说是有英国的血统,虽然在赵家没有名分,却长得很是标志,有着中国人没有的灰蓝色的眸子和白皙的毫无血色的皮肤。这一向在国外读书,现在刚刚回到香港来。

    睨儿答道:是叫亨利赵吧,我冷眼看着,外面倒好。

    梁太哼了一声:还是你们小孩家,就看那皮囊是好的,其实啊,里头是个木头孩子。

    睨儿想着,可能是少奶在这亨利赵眼前受了委屈,便附和道:对对,还是少奶您清楚,有时候这在国外长大的孩子的礼数,是和咱们中国的不一样。

    梁太用筷子头摁住一只叉烧包,把里面的馅料挑出来狠狠戳了几下,红红的叉烧肉,腌在酱汁里,好像人血馒头里镶了一块肉,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要吃的。梁太像是要说,又像是不想说,最后还是决定说,道:他居然叫我aunt?你说说,这是什么个说法?

    睨儿心下一盘算,这亨利赵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岁,梁太今年已是四十五岁了,叫一声aunt倒是也不防事。但是梁太自己心里觉着自己是三十多岁的人,被二十多岁的人叫了aunt那自然是难受的。便道:许是看见玛琳赵这么叫,所以跟着瞎喊了一句,您也别放在心上。

    梁太突然高声起来,喊道:什么一句啊,昨天那席上十几个人,他当着一桌子人喊了好几声,可把我给气的。他怎么能和玛琳赵比呢,那玛琳赵今年才十三、四岁,他都多大了,比上次来的华大的大学生们还大的多。

    睨儿想着,华大的学生梁太迷倒了好几个,估计都不到二十岁,心里偷笑,道:那少奶没教训他几句?

    梁太冷笑了一声:当然,我是那好相与的么?我登时就把怎么和王家六太太认得干姐妹的事讲了一遍,那王家老爷是他家赵老爷的侄子辈,我是他六太太的干姐姐,那你说我们这是什么辈分呀?

    睨儿笑道:还是少奶的方法好,这下那亨利赵怎么说了?

    梁太抿嘴一笑,道:还能怎么说,我看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哎,你说英国白人就是面皮薄,一生气,那毛孔都看得清楚。

    睨儿恭维她说:这也是让他长个记性,咱们这港府,可是各论各的,别让他再乱喊错人了。

    梁太放下筷子,点起一支烟,坐到窗户边的一张藤椅子上,双腿蜷上去,弯成一尾鱼的样子。她仰着头看着外面的玉兰树,道:呦,这玉兰开的正好啊,这花花期最短了。

    睨儿顺着说:可是呢,也就十天的功夫吧,败了再要赏看就得下一年了。

    梁太乐道:对了,那咱们就请客来看花,这玉兰花错过不就可惜了。我记得他们赵家可是没有这种花的。

    睨儿听了就知道,这一局是对着亨利赵来的。

    梁太安排道:咱们这一次不请港府的老人,多请几位从国外回来的人,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咱们这中国的花。说着就开始想请客的单子,睨儿忙拿了笔纸来,也帮着记。

    这时候,梁太回头看见了立在地上的睇睇,就笑道:睇睇呀,你会写字么?

    睇睇摇了摇头,她没上过学,家里也没人教她。

    梁太道:没事,那你来看着我写,学个一年半载,够会写客人清单就够用了。

    睇睇忙答应着,凑过来看着梁太写单子。

    这次玉兰花会果是清雅,一个铜臭气的商人都没有。请的都是教会的洋尼姑,教会学校的外籍老师,再有就是从国外回来的几位富豪家的公子小姐,又请了两位在香港的混血少爷,加上他们的父亲长辈,一共不到二十位。

    陈设也是格外有特色,下午开始就在院子里围着那两颗玉兰花,摆开一圈带阳伞的中式桌椅。因为玉兰美艳,但是无香,廊上便点着一串串檀香,挂着梁太收藏的多幅中国画和绣品。整个院子本就古香古色,傍晚的时候又开了廊上的灯,请了一班小戏在廊边的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凤仪亭”。

    小丫头们一律穿着鹅黄上衣,散腿裤子,梳着长辫子走来走去递着酒水点心。睨儿和睇睇穿着赶着刚做好的玉色窄褃短褂,褂子外面套一件抄手立襟烟色丝缕,下面穿鹅黄色长裙,走起路来,好似身上裹着一笼烟,温婉又美妙,像是戏文里的游龙戏凤,蜿蜒而行。

    睇睇没有上妆,金色面皮上浅浅施了一点胭脂,跟在睨儿身后,抱着一只香炉,里面点着檀香。

    睨儿却有一件特别的差事。往日的游园会都有小姐太太们表演钢琴或者唱歌,今天梁太别出心裁,在玉兰树下摆了一支绣架,听着戏文,教睨儿坐在树下绣着一副春日玉兰花。

    这可是吸引了所有的客人,外国人和混血们都喜欢中国的刺绣,却从来没见过着绣品是怎么做出来的,别说又是这样一个可人儿。

    大家围着睨儿,问东问西,有的还想亲自试试。

    今日里来的老一辈的太爷只有三位,一位是赵老爷、一位是乔诚爵士,再有一位就是白律师。小一辈里出挑的就是赵老爷的大公子亨利赵、乔诚爵士的十二少爷乔琪乔,白律师也带了一位小姐,据说是他家刚从国外回来的侄小姐白玉颜。乔琪乔只有十四、五岁,但是居然在这香港社交圈里一鸣惊人,俘获了多少富家大小姐的芳心。今日白家侄小姐白玉颜第一次见乔琪乔,就立刻被他迷住了,四只眼睛搅在一起不肯分开。

    赵老爷和乔诚爵士不必提了,是梁太多少年的旧相识了,自梁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就互有来往,最难得的是两人居然也毫不吃醋、各自开心。白律师从几年前拜倒在梁太石榴裙下之后,居然变成了个最痴情的所在,赶着把自己的糟糠之妻送回了大陆乡下,每次梁府有事他都是不请自来,现在是梁太最热衷的追求者之一。

    乔诚爵士看着睨儿坐在玉兰树下刺绣、睇睇立在她后面持香,风动树摇、花瓣随风轻轻落下,像一副美的不可方物的中国画。便对梁太道:我的好人儿,这两个美人坯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梁太穿着紫色丝绒暗雕花纹的包身新式旗袍,胳膊和腰收的极紧,有一点赘肉都是不敢穿的,头上却是一顶英国式的黑色羽毛小礼帽,颤巍巍的挂着几块五色宝石垂在发稍上,手上拿着一只作势的羽毛扇子,时不时打开挡着一半的脸。看乔诚爵士喜欢,便笑道:看你那眼馋肚饱的样子,不然我叫睨儿一会来给你斟茶?

    乔诚爵士忙推辞道:别了别了,这姑娘温婉不可亵玩,不过那后面立着的小丫头倒是有几分灵气。

    梁太笑着用扇子点指乔诚爵士:我的睇睇才十二、三岁,你就惦记了?

    乔诚爵士看人不备,伸手搂住梁太的腰肢,笑道:你调教的当然都是好的,人是好的,连调教的猫啊狗啊都是好的。

    两人笑做一团,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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