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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暴雨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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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界有句俗语,叫做“春雨贵如油”。

    可今年的春雨却像不要钱似的。

    此时距新岁大典已过去三个多月,人界也迎来了冬去春来的好光景。

    这几日,宿尤一直吵着要下樨州城赏春,因为听闻彼处春意乃人界之最。为了“入乡随俗”,他还特意用法术捏了辆马车,附带一名车夫。

    不料这日,马车从粟城出发还不足一个时辰,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霎时间,一切都被笼罩在浓浓雨幕之中,举目望去,只剩一片茫茫然。

    因是刚行至两座城的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也没什么村落民居,甚至荒庙之类的可供避雨,马车只能继续冒雨行进。

    只是雨天终究视野不佳、路途泥泞难行,车速慢了许多。

    ……

    息衍坐在颇有些奢华的车内,正拄手读着一册黑皮书卷。

    在他对面,宿尤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手指胡乱比划,操纵着一捧雨水变幻各种模样,随意打发着时间。只是这点把戏,他也是没过一会儿便玩腻了。

    将手心的水拍掉,他转头看向息衍,不料还没开口便被堵了回来。

    “无聊便自行修炼。”息衍头也没抬。

    “你这明明也没在忙什么呀!”宿尤不服气了,“这书你从小看到大,只说这次出来,你都看了多少遍了,怎就没空陪我说说话了?”

    息衍:“吵,累。”

    宿尤被气得一噎,暗暗翻了个白眼,最后也只能“哼”地一声摔开帷帘,拉开窗子,趴在窗边。

    看着脚边斜飞进来的雨水,息衍又抬眸觑了眼他的后脑勺,想了想,还是没管他。

    “咦?”

    突然,宿尤直起身子,而后又将头完全伸出窗外,似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确实如此,他笃定自己并未眼花,连忙回头喊叫:“息衍你看,那有个人在树底下躲雨!”

    重重雨幕后,朦胧可见路旁一棵大树。

    那树十分粗壮,枝桠招展开来,看起来约莫已有几十个年头了。虽然如今还是初春,枝头只有薄薄绿烟,但仍可想见等到了盛夏时节该是怎样一派郁郁葱葱。

    而此时的树下,正立着一个挺秀的背影。

    “喂!”

    不待息衍反应,宿尤已经拢手朝那人大喊:“别在树下躲雨啊,打雷会死的!”

    息衍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再看那背影,此刻已经转过身来。

    二人虽然目力极佳,这般天气里却也只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个女子,头发于脑后高高束起,穿着打扮颇显利落。

    见对方转过身,宿尤更来劲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拼命挥手。

    “别站那——危险——”

    那女子似是有些迟钝,仍旧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哎这人怎么!”宿尤有些急躁,刚要起身,又犹豫地看着息衍。

    息衍懒懒抬眸:“你要管?”比起宿尤的热心肠,他从头到尾都显出几分事不关己的冷漠。

    “呃——也,不一定是,干涉生死吧?”宿尤吞吞吐吐地看着他。

    冥界司掌轮回之责,自然不能插手其他四界生灵的生死。但若不牵涉生死,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息衍将目光重新放回手中书册上,不置可否。

    看这位都默许了,宿尤“嘿嘿”一笑,也不再迟疑。顺手一捞,一柄油伞凭空出现,他利落跳下了车。

    宿尤下去后,息衍便在车内等他,只是左等右等,过了好大一会儿却仍不见人回来。就在他有些不耐烦时,车帘被从外撩开,紫衣乌发的年轻女子正弯腰准备上车。

    那女子显然也未料到车内竟还有一人,还是个朗如青松、面若冷玉的男子。

    两人四目对了个正着,当下皆是一怔。

    马车外传来宿尤“热情”的声音:“姑娘,车上是我兄长,你无须拘谨,外面还下着雨,快进去吧!”

    女子闻言略一思忖,而后坦然地朝息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弯腰进来了。

    息衍:“……”

    待宿尤也上了车,马车重新启程,车内一丝尴尬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咳——”

    息衍从女子上车便一言不发,甚至头都没再抬,宿尤明白他这是在等自己主动解释。

    “那个,这位姑娘要去漱州,我想着吧,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在树下避雨终究不便,况且咱们不也要经过漱州嘛,带她一段路也不妨事。”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心虚地补了俩字:“对吧?”

    息衍斜睨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女子。

    与人界大多女子的细眉潋滟不同,她一身利落紫衣,满头乌发于脑后垂下,全身上下除了一根细长的紫玉簪,再无任何配饰。

    而这样素简的装扮,却毫不见落拓,反倒分外精神洒脱。一对俊眉微挑,映着点漆的双眸,更显出几分犀利风骨。

    只是……

    衣衫整洁利落,哪里可见半点孤身赶路又恰逢暴雨的狼藉?且目下与两个陌生男子同处一辆马车,也丝毫不见慌乱。

    即便只是粗略一眼,息衍也能看出这女子并非常人。宿尤一向胆大心细,息衍自然不信他会看不出其中蹊跷。

    那么此番看似心无城府、热心助人的举动下,想必确实是闲得发慌,不吝于什么人什么事,只要能打发打发时间都可以了。

    “……嗯。”

    也好,有个人能分散他的精力,自己也能清净些。

    宿尤粲然一笑,热情招呼:“姑娘如何称呼?”

    “姓司。”

    “司姑娘为何独自出门,不曾乘车骑马吗?”

    “雨太大,马跑了。”

    “原来如此。那司姑娘去漱州是要做什么,寻友还是探亲?”

    ……

    巳湮此刻心中无比后悔。

    她素来不善应付这些人情琐事,方才在树下,也是实在受不了此人吵吵嚷嚷的规劝,和过于热情的邀请,才退一步答应他上车同行的。

    本以为对方达到目的终于能消停了,没想到现下更是变本加厉,喋喋不休……

    对面宿尤仍未停:“司姑娘,你是个侠客吗?看起来——”正问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小方木块出现在他眼前。

    巳湮:“为谢公子相载同行,这个便赠予公子吧。”

    “咦?”宿尤一怔,好奇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会儿,他双眼越来越亮:“这是何物,我怎从未见过?”

    “我自己做的一个小机巧。”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宿尤都在埋头捣鼓那东西,巳湮如愿得了清净。

    而在两人都未看到的地方,息衍唇角悄悄勾起。

    马车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约莫又过了半日,待雨势稍弱时,终于看到了漱州城的影子。

    漱州,本为“束州”。地处天下南北之分的“横醒山”下,因周遭地势呈束口状而得名,亦因是南北通行要塞而繁华热闹,算是一座大城。

    相传多年前,前朝皇帝曾巡访九州,途经此地时遭遇叛贼,因地势之故被困了数日。最后虽也顺利脱险,却仍觉此名不详,故下旨更名为“漱州”。

    “谢二位相载,就此告辞。”

    漱州城内的一家客栈外,巳湮跳下马车,向息衍与宿尤拱手道别。

    “哎?姑娘不住店吗?”宿尤连忙问。

    “我另有去处,且有事要办,不便再同行,二位一路顺风。”话是对着宿尤说,最后的眼神却落在息衍身上。她发现,旁边这位寡言少语的,明显说话更有分量。

    “那便不留姑娘了。”息衍做主,就此作别。

    巳湮点头,转身离去。

    “唉,难得遇上个有趣的人,竟就这么走了……”宿尤望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背影,幽幽叹气。

    息衍却是理都没理他,转身朝客栈内走去。

    ……

    等在客房安顿好,又唤小二上了些茶点,两人才终于停歇下来。

    “你先收收心。”

    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息衍坐在主位,抬手在茶几上一个轻拍,无色无形的法力便盈盈荡开,将整个房间笼在结界中,隔绝一切耳目。原本松快的气氛,此刻也变得严肃了些。

    “咳,好。”宿尤见他这番动作,知他有正事要说,便乖乖收敛起浑身的吊儿郎当。

    “你可注意到此地异样?”息衍问他。

    宿尤一愣:“呃……”

    都怪那个小方木块太有趣了,自己才丝毫没注意到别的。

    “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想要不挨训,就得先认错,这是他多年经验所得。

    息衍:“……”

    罢了,他继续道:“来的路上,我探查到此城东南、正西、正北各有一处气息异常,你我需得去探一探。”

    “异常?”

    “东南方那处气韵澄清,应无大碍,稍后你我兵分两路,先探其他两处。若无大碍,三更时分到东南,召见此地金冥使。”

    “是。”

    二人动作也快,一声落下,房内便已空无一人……

    漱州东南二十里处,正是横醒山的主脉。因已远离漱州城,素来人迹罕至,山林茂密中透着些阴晦。

    暴雨初歇,一只灰色的野兔正在林中觅食,时而埋头刨土,时而机警地竖起耳朵,打量着周围的动静。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林间,受惊的灰兔瞬间慌不择路地逃蹿出去,那身形之快,也只比闪电略差了一点。

    巳湮现身,余光瞥过那仓皇逃离的小小身影,没多做停留,她环视了四周一番,便循着感知抬步向山林深处走去。

    只见凡其所至,满山的藤蔓根茎仿佛生出了意识,一应自觉退避,春日里正逢躁动的鸟兽虫蛇也皆俯首贴耳,不敢妄动。

    一路畅行无阻,不多时,浓密的山林便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天光乍现。而巳湮看着脚下突然出现的悬崖,却眉头蹙起。

    其实说是悬崖,也并不准确,因为此处实则为一方巨大的天坑,周边群山耸起,将其包裹在内,合围成了一个格外明显的盆地之势。

    她环顾周遭,片刻后才捕捉到心中的那丝异样来自何处。

    此处乍看之下,像是天坑硬生生将连绵的山脉从中截断,但细看却并非如此。

    有山从坑东而来,在坑前遇阻便贴着坑边绕了过去,而后回到原本的轨道上,继续向西绵延而去。像是一根丝线被手指拨扰,便顺势弯折了一截,却并未就此中断。

    也就是说,山脉是后于天坑而成的。

    世间万万年,凌谷之变,沧海桑田。能让群山绕其而生,且山陵既起,天坑未改,足以证明此坑大有奇异。

    “看来就是这儿了。”她低声道,旋即阖眼,展开双臂。

    法力随掌心弥散开来,在天坑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结界,笼罩了包括天坑在内的周围整片山林。随着她翻转双手,结界随之一点点下压、缩小,向着天坑深处慢慢沉去。而伴随结界下沉,坑中的一切存在,尽皆了然于心。

    直至结界缩小至坑底,她才终于睁开眼,看向坑底正中心处。

    一只手向坑底伸出,在法力的催动下,那块土地竟微微颤动起来。不多时,一团泥疙瘩破土而出,周遭还有一紫一金两道不明力量回环萦绕。

    而当那物缓缓升至她面前时,外层的泥土已完全剥落,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竟是,一截枯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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