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木邪兽
区区枯木竟能不惧山河变迁，庇佑这一方山土生机盎然？莫非……
巳湮的目光定在那两道回环的不明力量上。
紫色那道，便是自己在粟城外感知到的力量。如今看来，它与自己的雷电之力正同出一脉。雷电五行属火，另一道金色之力应是属金，如此再加上枯木之木、天降地酝之水、山林沟壑之土，五行俱齐，汇于一身，便也足以解释此处生机为何这般繁茂了。
可，还是不对……
若说五行俱齐才葆得此地蓬勃，那这枯木也该早已逢春再生，立地成荫，成为此间树王才是。
巳湮伸手，欲再行试探，下一瞬，手指却被一层结界挡住。
“这是——幻境？”
抑或是梦境？
奇怪，一截枯木竟也能有梦境？
巳湮稍作思量，手指继续伸出。这一次，那层结界没再拦她……
迷蒙的雾气散去，幻境之中，陡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凉苍茫。巨大狰狞的凶兽从头顶一头接一头咆哮掠过，不断吐出一团团火球，落在地上或燃起熊熊烈火，或激起走石飞沙。
巳湮感觉到了一阵惊恐，这是“枯木”的情绪。
视线一转投向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树。树干赭红，无叶，却生出了斗大的粉色花苞，有一种虬曲苍劲的诡丽。
而此时，这些树也正因恐惧颤颤巍巍地聚拢成一堆，花苞也紧紧缩成了一团。
凶兽飞过，火焰肆虐之处，只留一片朽木烬土。
绝望之际，一道粗壮的闪电突然划破天际！凌厉的电光蔓延开来，笼罩了整片天空，紧接着，是轰隆隆的惊雷在头顶炸开。凶兽应声凄唳着坠落，有些被闪电撞上的，更是直接爆裂开来。
劫后余生，正当“枯木”松了一口气时，一只本已坠落到半空的凶兽竟再度振翅，朝着自己凶狠飞来。
千钧一发之时，又一道雷电降下，劈得它立时灰飞烟灭。然而终因距离太近，“枯木”也被雷电波及，迅速燃烧了起来。身后本拥作一团的古树林见此愈发惊惧，摇摇晃晃着似要为它扑灭天火……
最后的最后，在“枯木”意识即将涣散时，耳边隐约传来几人的对话——
“吾竟错毁苍极神木之主……”
“莫急，且待渎柯施以生机看能否救下。”
“如何？”
“列缺之威，神木自是无从抵抗。而今惟以五神之力护佑封存，保其仅余生机，至万万年后或可再生为木……”
之后，它便彻底坠入了黑暗。
待再次睁眼，周遭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景象。身后的神木林已不见踪影，四周也早已荒林丛生。
而后便是四季更迭，枯荣相交，山峦沟壑渐起，而它就这样于这深山之中，恍然未觉地过了不知多少年岁。
……
从幻境中醒过神的一刹那，巳湮竟感觉自己当真已走过了万万年岁月。
再看那枯木，只觉得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虽不知那幻境是实是虚，它昏睡前听到的话是真是假，但倘若万万年光阴里只为期许一次再生的机会，这份守候又如何不令人心酸动容？
叹了口气，巳湮重新施法将它送回坑底。而后，目光又在这山林间徘徊了片刻，毅然转身离去。
……
虽然此行只得了个玄虚莫测的幻境，但她直觉多走几处，这些碎片或许便能拼凑出真相的大致模样。
届时，自己的真正来处，应当便能窥见冰山一角……
另一边，当息衍来到正北处的异常之地时，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的更严重。
乌黑的煞气已浓烈到几乎肉眼可见，便是普通人族到此，也能看到半空中丝丝缕缕的黑气透着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此处是一片荒地，周遭除了起伏的石块杂草，便是几棵纤弱稀疏的幼树，更遑论丝毫人烟。
“不知另一处是否也如这般……”他如此想着，决定速战速决，尽快赶去宿尤那边看看。
循着煞气弥散的方向逆行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地洞前。那洞仅有井口大小，此时，浓郁的煞气正如滚滚浓烟一般，从洞口不断地冒出。
息衍神色更加凝重，抬手捏诀作笼，拢住四散的煞气，同时催动法力向洞内试探。
能生出如此浓烈的煞气，洞内必有极煞之物。甚至，可能已经孕育出邪兽！
就在这时，洞口冒出的煞气突然停止，而后又更加躁乱地翻滚起来。若说方才还只是汩汩浓烟，此时则更像是躁动不安的野兽。
息衍感应着手下法力的反馈，冷笑着又加了一分力，煞气果然更加汹涌。
就在下一瞬，一根黑色细长之物从洞中猛地蹿出，如长箭般直直射向息衍！
然他却早有防备，抬手于胸前利落拂过，一轮金色法阵赫然乍现，化为法盾挡在身前。那物来势汹汹，“砰”地一声便撞在了法阵之上，法阵却岿然不动。
将邪物暂时挡住，息衍定睛看去，面色陡然沉下。只见那物有碗口粗细，周身皆被浓郁的黑色煞气包裹，只在头部隐隐露出狰狞嶙峋如蛇的形态。
竟是一只已经异化过半的蛇形邪兽！
《辟陀录》中有载：“天地者，阴阳相合也；阴阳者，调和相衡也。唯邪煞，属阴阳外，扰序乱常，大凶之根也。”
而对于煞气化形的邪兽，则言：“邪煞本气，寄生可化形。脱胎于形，倍戾之，是为邪兽。邪兽既出，人畜皆食，灾祸不息。”
故而，煞气一旦异化，造就邪兽，则必须除之，否则遗害无穷，恐酿大祸！
……
法阵之外，那蛇形邪兽攻势未减，仍在不断变换着方向袭来，而法阵也随之移动，一次又一次将它拦下。
息衍眸色深沉，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是他头一次遇上煞气，更是头一次对上邪兽，煞气为五界之敌，便是在冥界、在其他阴祟之地也极少出现，如今为何竟出现在人界这样一座繁华的大城外？更甚至已经孕出邪兽？
他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间，法阵在那邪兽的连番撞击下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当邪兽终于冲破法阵时，他无暇思虑，迅速飞身而起。
邪兽一击扑空，立刻紧随而上。息衍以法力化刃，与它正面对决，法刃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砍在它坚硬无比的兽首之上。一时间，“铮铮叮叮”之声不断，甚至还溅起了零星火点。
见法刃对其无效，他又以另一手于胸前捏诀。而随着修长的手指干脆利落地变换着手势，有雾色的漩涡从他脚下悄然聚拢起来。
终于，邪兽被法刃缠得暴躁不已，猛地撤出数丈，张嘴露出细长锋利的毒牙。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唳响起，空气骤然变冷，邪兽的身形也瞬间暴涨数倍，阴隼的蛇眸更是变得猩红如血！
息衍见此，神情反倒沉静了下来。他收回出刃的手，双手配合做最后动作。随着他双手定住、往前猛地一推，那本在他脚下的雾色漩涡骤然闪现到了邪兽下方，并顿时膨胀扩大！
紧接着，漩涡疾速向上爬升，释放出强大吸力，竟那邪兽牢牢定在半空中！
邪兽此时方觉危险，忙要逃离，却已是为时晚矣。即便它再奋力挣扎，依旧不可避免地被一点点拽入漩涡中，包裹、缠绕、收紧！
终于，随着一声“破”字出口，邪兽发出最后一声尖唳，便在漩涡的绞杀中烟消云散，一丝痕迹不留……
然而，邪兽虽灭，煞气却未除。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只是较方才已经淡了许多。
息衍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却更加担忧宿尤目下的境况，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行前往那处，此间煞气待回头再净化应也来得及。
……
正如息衍所料，此时此刻，宿尤正挥舞着四尺长的慑魂刀，与一头几乎完全异化的豹形邪兽缠斗。
与息衍所遇相似，正西方也有一处山洞被煞气浸染，并已孕育出邪兽。不同的是，这邪兽不仅以豹为原形，异化更是已近完全，故而相比息衍所遇的蛇形邪兽更加枭猛凶悍。
饶是战力不弱，宿尤这一通下来也应付得颇有些吃力，不大一会儿身上便多了数道伤痕，逐渐落于下风……
就在此刻，随着又一声夹杂着凄厉尖声的豹吼，煞气裹挟着浓重的腥臭再次喷涌而来，宿尤眼前登时混沌一片。
不待他施法驱散邪雾，那邪兽竟以此为掩护，朝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宿尤心下大惊，连忙后撤，然而邪兽却已近在眼前！
就在这九死一生之际，一股劲道从侧边猛地袭来，将邪兽狠狠地拍到地上。一个闪身，息衍便已立于他身前。
“息衍！”他大喜呼喊。
“你先去疗伤，莫被侵染。”息衍侧头朝他道。煞气极易顺着伤口渗入血液，进而流转全身，多数被异化的邪兽皆是因此而来。
宿尤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看身上鲜血淋漓的几道抓痕处正氤氲着少许黑气，也不得不乖乖听话：“好。”
待宿尤跑去一旁坐定，息衍又抛了个结界过去，这才专心对付邪兽。
相比方才的蛇形邪兽，异化更加完全的豹形邪兽显然难对付许多。它身形异常矫捷，以致于息衍屡次扑空，最后不得不同时召出多个生机漩涡进行围困，才终于将其绞杀。
此时，宿尤也暂且稳住伤势，走上前来。
“息衍，”他示意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那洞便是此地煞气的源头了。”言语间，仍有几分虚弱和强忍的痛楚。
息衍看了山洞一眼，又回头端详了他片刻：“先回去处理你的伤，明日再来善后。”
“可……”
“你面色不佳，恐怕多少还是受到侵扰，耽误不得。”
宿尤目下的状况确实不好，经脉中已经隐隐有了被煞气纠缠的痛楚。煞气侵体不容小觑，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便不再逞强。
与邪兽缠斗着实费了些时间，待二人重返客栈，已近暮色时分。
为宿尤拔去残余的煞气后，息衍也回了房。然而一进门，他便捂住了胸口，直到片刻后气息稍缓才强撑着略作洗漱，躺回到床上。
他本人族之身，今日又多番周转劳累，难免倦乏，不多时便阖眼睡去。
夜色深沉，漱州城亦归于宁静。
不知露重几许时，西北方炸开两道惊雷，缠绵的春雨再次淅沥沥落下，湿了无数人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