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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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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到了。

    越来越多的路人围观起来。

    禾霁在三人都说不出话时跌跌撞撞地跑下了灯塔。

    王宇成第一时间看见了小巧的身影,朝她游去,正是孟欲,很快又看见了在水的阴影里,牵着她手腕的顾寒山。

    两人的伤势各有特征。

    顾寒山受伤最严重的地方是他的头部。医生说,已经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后续情况,还得患者醒来测试,才能更清楚。

    孟欲受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她的心脏。医生表明,已经能确认她的室内隔缺损,其心脏的心肌收缩能力,抗击压力能力,瓣膜闭合完全能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舒荔众人在医院哭了一整天,泪水似乎还是止不住。

    随着两方父母的赶来,他们一行人才打算先回学校。

    禾霁没有再出现在洋大,似乎是去国外留学了。这是几日后舒荔从何思佳那里听来的消息。

    她现在就像一条不小心跳上岸的鱼儿,缺水干渴,死睁着眼,盯着惨白的天空。已经半个月了,医院没有任何新消息传来,也不能出国去找禾霁质问,一想到这些无力感,舒荔就会又哭出来。

    陈诺、霍屿、王宇成也日日消沉,四人的成绩,愈来愈差。

    大家都在关心孟欲怎么没到校了,顾寒山的朋友们也来找过舒荔,舒荔只能告诉他们他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院留待观察。

    又过了半个月,期末周来了,又去了,大家都要陆续启程回家了。

    为了照顾顾寒山,他父母已经重新租回过去在镜海的老房子。孟欲的妈妈作为本院医生,更是一歇下来就去女儿的病房守在她床边。

    这个新春,曾经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在五彩斑斓的焰火下,都满面苦涩。

    丰盛的团年饭失去了滋味,亲人们的关切减轻了重量,这个除夕夜,他们都疲惫不堪,早早入睡。

    浑浑噩噩一眨眼,再查看日历,已经是四月了。

    这天,一个电话打到了舒荔手机上。

    舒荔正在寝室座位上发呆,忽然被手机震得一惊。

    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是孟欲的来电。

    舒荔手颤抖着,按下了接通,那边先是沉默。

    “荔荔?”

    “呜”舒荔泪水一下模糊了双眼,鼻子酸着,大哭出来。

    孟欲坐在病床上,被这一哭声搞得蒙了片刻,很久未接触到外界的信息,这哭声于她而言有些过于巨大了,但很快她还是安慰起对方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打电话是来报平安的啦,我妈妈就是医生,她就跟我说我现在状态很稳定来着。好了好了,抱抱你,别哭了啦,我又不是不在了。”

    “你怎么醒的,这么慢啊呜呜呜呜呜”

    “对不起啦荔荔,我可能是前几年太缺觉了,就赖床久了点,我主治医师跟我说再呆一个月就能返校了。”

    “嗯,好,好”舒荔此时又抽泣起来。

    “那个,荔荔,顾寒山,他还好吗?”孟欲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呜呜呜呜呜”舒荔再一次大哭起来。孟欲从方才就提着的心忽然被揪得很疼,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怎么了,荔荔,他怎么了?”

    “阿山他还没醒,他伤着头了,呜呜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孟欲在话筒这边,喉咙堵塞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没人告诉她,和她一起送进来的那个男孩子,情况如何,为什么。她醒来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顾寒山,可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地鼓励她,称赞她,让她竟以为一切情况都进展顺利,包括顾寒山。

    舒荔听着那边久久的死寂,心里有些忐忑:

    “欲欲,你别太担心,你都醒了,顾寒山他一定也会很快就醒来了。欲欲?”

    “好。”孟欲双眼放空,无力地单方挂断了电话,依靠床沿支撑起自己因久未使用而倍感无力的下肢,走到了病房口。

    “你好,请问咨询台在哪个方向?”

    小护士似乎有些犹豫,她是否应该允许病人离开病床呢?

    见她半晌不说话,孟欲懂事地说:“姐姐,我就去问一个小事,问完就回来,很快的。”

    “嗯,好就在那边,你走到尽头就左转,就能看见了。”

    “好。”孟欲甜甜地说完,转过身,又恢复了她那担忧的面容。

    走到前台。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有一个叫,顾寒山的病人,他在哪个病房?”

    “请问你是哪位,我们不能随意透露患者信息。”

    “我是他同学,想去看望一下他。”

    “同学?”咨询台的护士看着孟欲身上穿着的病号服,犹豫了。

    “真的,我都能报出来他的手机号,生日,学校,班级和宿舍号。”孟欲没说出口前,也没想到,顾寒山这些信息她都记得。

    “嗯,好吧,他在207。就这边走,右转。”

    “好,谢谢您!”

    孟欲按照指示走到了207,手放在冰冷的把手上,她感到出于未知的害怕。

    打开门,这里的消毒水并没有别处那般强烈,更多是一些茉莉的清香,而这些小天使正被放在顾寒山的床头。

    孟欲走上前,走到了顾寒山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他面无表情,过去那股小太阳般的光芒,也都消散了。

    唇边青色的胡茬,变长的额发,都让孟欲有想哭的冲动。

    孟欲伸出手,握住了他向上搁置的修长的手,还好,这里不是冰冷的。

    孟欲正打算说些什么,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孟欲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站起了身。

    “欲欲?”来人正是孟欲的妈妈。原来她就是顾寒山的主治医师。

    跟着她进来的是一对夫妇,不知为何,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熟悉。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

    “欲欲!真的是欲欲吗!哎呀,咱们欲欲长这么大了啊但确实,眉眼还是小时候那个乖巧的样子。”那对夫妇走上前来,其中的阿姨直接牵起了孟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手背,细细端详着她。

    “还记得阿姨和叔叔吗?”孟欲妈妈笑着走上前,“咱们小时候的邻居,顾叔叔,林阿姨?”

    孟欲的某部分本已打算永久埋葬的记忆忽然就被一举勾起。

    小时候,隔壁的确住着一对叔叔阿姨,还经常来逗她家阿蒙,他们好像还有一个小儿子哦,那就是!孟欲转过头来看了眼顾寒山,又看了看顾叔叔,原来那个小男孩,就是顾寒山。

    那个经常扯她小皮筋上的水晶珠子,那个经常喂阿蒙冰淇淋害阿蒙闹肚子,那个有一次去摘荷花,还摔到池塘地里,吃了一嘴泥巴的笨蛋

    孟欲忽然又想笑,又想哭,原来就是他啊

    她和叔叔阿姨拥抱起来,看样子夫妇俩也颇为感动。

    夫妇俩眼里藏不住对孟欲的疼爱,直到孟欲妈妈给顾寒山做好了检查,才放开她的手,让她快回病房休息。

    回到了病房里,孟欲陷入了怅惘。

    “怎么了,欲欲?”孟母坐到孟欲的病床上,抚着她的肩。

    “妈,你知道我和顾寒山是同时送进医院的吧?”

    “嗯,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从灯塔摔下来,掉进海里,这些事吧?”

    “嗯,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知道,是我先掉下去的,然后顾寒山又跟着跳下来护了我”

    “天啊”孟母半捂住嘴,“天啊,这孩子又救了你一次”

    越到句尾,声音越小,孟欲不由得皱起眉问:“你说什么‘又救’?”

    “欲欲”孟母抬起头来看向孟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身体不被察觉地前后摇晃着,过了好久,终于立定,像是做好了打算。

    “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吧。我还有几个病人等着检查。”

    孟欲能察觉到自己的母亲正在逃避着这个话题。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心力去刨根问底。

    孟母走出病房时,似乎还因孟欲的体谅而轻舒了一口气。

    这天坐在病床上,孟欲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雪白得略显冷漠的床单,望着灰色的窗边,搜寻着脑海里能翻出的所有关于顾寒山一家人的记忆碎片。

    可惜,真的不太多。那个小男孩似乎从小有些怕人,一向不喜外出,每次都是被她拉着被迫一起玩,在外见到的总是他的爸爸妈妈。而不出三年,他们举家就搬走了,那还不是她一切都能记住的年龄。

    她看向自己光兀的床头柜,忽然有些想念顾寒山那里的茉莉花。

    直到十点,孟母都没有再来看她。孟欲越发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

    她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半梦半醒间,到了第二日。

    午间,孟母带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看她拘谨的笑容,她必然没有忘记昨日残留的话题。

    孟欲实在想不出,也不愿再受这无穷无尽的猜测折磨,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妈,昨天你说的,顾寒山”又救了我一次“,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告诉我吧。”

    孟母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抬起头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双眼,咽了咽喉咙,抚了抚衣领,坐在了病床边缘。

    “欲欲啊,你,你还记得,你十一岁那年的,那件事吧?”

    孟母有些忐忑。

    孟欲也吓了一跳,父母还从来没有就这件事开过口。

    “嗯。记得。”

    孟母咬了咬嘴唇,过了片刻继续说道:

    “当时阿蒙不是跑出来,咬住了那个混蛋,对吧?其实,其实最开始是小山看见了,他跑上楼来敲的我们家的门,告诉我们,我们才赶下来的。”

    孟欲的唇微微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小山真的是,一个好孩子”孟母低下头,似乎在找寻自己的目光能寄托之处,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后来他爸爸调了岗位,就搬走了,话说起来,我和你爸爸和他爸妈当年关系还很亲密。欲欲,等小山醒了,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过了半晌,孟欲努力从嗓子中挤出来一个微弱的“嗯”作为应答。

    他看到了。

    顾寒山看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她一直记得,他也一定记得。

    孟欲忽然觉得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有一种失真感。自己仿佛置身云层,漂浮虚幻。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难道和她一样,他也没有认出她来?

    可是这么久来,他的那么多行为,都让她觉得熟悉,他应该也会有所感受吧。

    忽然,和他的初见,之后的告白,还有飞身救她,孟欲都有些迷乱了。真的是无意之举,还是意料之中?

    孟欲感到心烦意乱,本来几个月的沉睡,已经让她头脑出现从未有过的清晰,如今,一切又搅成了乱麻一团。

    “妈,那顾寒山他,病情怎么样?”

    孟母脸上流露出没有定数的些许迷茫:“这,主要得看他醒后怎么样,现在他一切都好,只是头部受到了重创,你也知道,脑袋可是最重要的。不过,妈妈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小山没事的,放心吧。”

    “好。”孟欲露出疲倦的神色,孟母便让她休憩一会儿,离开了房间。

    而孟欲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再次让她昏迷过去,让一切纷繁复杂的事都被清空。

    “妈,摘些茉莉放在我床头吧。”

    这是孟欲最后能想出要说的话。

    此后,孟欲在医院又待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她每次散步,总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心意走到顾寒山的病房,如果里面有人,她便站在门外偷偷地往里看,若是没人,她就走到他身边,伸出两根指头,捏捏他的手,触一触他的胡须,做诸如此类无聊的事。

    已经不能再无故延迟离院日期了。内陆大地的栀子花已盛放,六月到了。

    考试周虽能赶上,但对毫无头绪的孟欲而言,显然并非易事,思量再三,她还是先回了家,准备下学期补考。

    暑天燥热难耐,知了则聒噪恼人,海风并没能过多舒缓这份气温带来的焦虑。

    顾寒山,你怎么还没被热醒啊?

    孟欲在自己卧室的书桌前坐着,发着呆,看飞机飞过,掠过城市和树荫,掠过街角杂货铺,在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白色气云,划过一束彩虹色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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