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叶盏佯作沉稳的退出了门去,内心却是高兴地乐开了花。虽说只能在这偌大的冷清宅院里打发时间,但总比看两个武林高手弈棋强多了。
叶盏轻轻关上了房门,然后便在宋道然的宅院里踱起步来。有一说一,宋道然这处宅子真的很大,站在木屋旁向四外望去,目之所及皆是梅树或疏或密的枝桠。
虽说现在周围无人,但保险起见,叶盏并不敢在这院子里展露轻功。不过好在她时间充裕,闲情逸致正浓,便亲身丈量了一下这所宅院的大小,一圈走下来,叶盏略一计算,这处宅院要是按普通规制建的话,规模足有五进五出之大。
“啧,真不愧是大门派,随便一处城郊的宅院都这么阔气。”叶盏感叹。
只这宅院确是奇怪,偌大的院子里除了木屋外竟全是梅树,她往宅院深处走的时候还以为宅院深处或许会有些别的花草树木,没成想一圈走下来才发现,这院子中除了无生气的梅树之外,便只剩下地上的杂草在随着秋风东摇西舞。
果然,厉害的人都得有点与众不同的爱好。叶盏暗自感叹。
许是今日在屋内站了太久,叶盏觉得有些疲倦,便走到了一棵最为顺眼的梅树旁边坐了下来。正值季秋时节,江北天气转凉,尽管是晌午时分,但瑟瑟的秋风还是带来了些许冷意。
叶盏出神的望着周围棵棵还未到开花时节,恍若枯干一般的梅树,一阵怔愣,虽说自古以来梅花有与兰、竹、菊齐名君子的美誉,但叶盏却并不怎么喜欢,她觉得那花太冷,虽说是傲立孤寒的品格为人称颂,但她总觉得这种孤寒看起来有些悲戚。
若是让她自己变成植物,她宁愿去当夏日路边上长的最茂盛的那株狗尾草,平凡但热烈地活着。
叶盏一直不是一个恋家的人,所以即使是来到了一个异世,她也适应的极快,半年以来也并没有什么恋家的不安感。可就在此刻,她突然想家了,想21世纪的车水马龙,想自己七岁那年一个闷热的下午吃的荔枝味儿的冰糕,想夜幕降临时的万家灯火,想住所楼下每天早上的那个简陋的煎饼小摊儿,还想她莫名其妙离开之前家里养着的那只小仓鼠,也不知那小东西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在这个举目无亲,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世界里,她突然觉得很孤独。
又是几阵秋风吹过,庭院里随风摆动的只有地上的野草、梅树上不多的细枝,还有叶盏身上飘扬的衣袂,有那么极快的一瞬间,叶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何宋道然要在院子里种这百株梅树,或许是他,感到孤独了吧……
只是……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笑起来慈眉善目,年纪轻轻武功便得大成,座下弟子无数的宋道然,原来心里也会有无法排解的孤独和悲戚吗?
叶盏想不明白。
棋子打在碧玉棋盘上清脆的响声不时会穿过房门口简陋的木板传进叶盏的耳朵,这一回她是真的睡着了。
……
站在梅树枝头的几只寒鸦的鸣叫声将叶盏从梦中吵醒。她揉了揉刚刚睡醒仍处于混沌中的眼睛,一回神却早已想不起在短促的小憩中曾做了什么梦。
抬头看看阳光,还是依然有些刺眼,叶盏百无聊赖,只能揪几根地上的野草解解闷。
“吱呀——”老旧的木门开合的声音响起,叶盏急忙扔了手中的杂草向木屋门口跑去。
叶盏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江怀瑾和宋道然正站在门口寒暄。听见叶盏跑来的声音,江怀瑾对宋道然行了礼,开口道:
“今日同前辈下棋果真是感觉酣畅淋漓,想前辈还得回青冥门主持事务,晚辈今日就不多叨扰了,还有晚辈这不知轻重的小丫鬟,还望前辈见谅。”
“望前辈见谅。”叶盏从善如流,赶紧跟上了一句。
“哈哈哈,无妨,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年轻人里有像江公子这样棋力深厚之人,今日一局,老夫输的心服口服,不知江公子明日可还有时间陪老夫再战一局?”
“前辈过誉了,晚辈最近在临崖城中赋闲,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自是日日都愿意来的。”
“哈哈哈,那就一言为定,江公子,明日再会。”
“好,前辈留步,晚辈今日就告辞了。”
江怀瑾唇角含着谦和的笑意,同叶盏走出了宋道然的宅子。虽说是刚踏出宅院没多久江怀瑾的脸色就一如往常的冷了下来,但跟在江怀瑾身边这么长时间,叶盏能感觉到江怀瑾今日的心情似是不错。
“你今日到宅子里闲逛,有什么发现。”江怀瑾问。
“回主子,属下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宅子约莫有五进五出大小,院中除了您和宋道然下棋的地方之外,再无其他房屋,院中所种皆是梅树,约莫有上百棵,其他并未发现什么隐患可疑之处。”
“嗯。”
“主子,下这么久的棋您肯定是饿了吧,属下听说这临崖城的抚月楼里酒菜实是一绝,这里离抚月楼也不远,不如我们今日就去抚月楼吃饭吧。”叶盏小心翼翼拐弯抹角的说出了这个看似是为江怀瑾着想的提议。
“嗯,走吧。”
“好嘞!属下这就去雇个马车。”
……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江怀瑾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眼睫隐在白纱后面,脖颈上披着的雪白的狐毛衬出江怀瑾有些病态易碎的美,不过叶盏倒是对欣赏江怀瑾的美色无甚兴趣,她坐在靠着窗子的一面,悄悄掀起一角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主子,不是说修得青冥道法大成者可容颜永驻吗?为何宋道然明明年轻时就已修得大成,但现在却已鬓髪皆白,垂垂老矣了呢?”叶盏对着窗外,不经意间问出这句话。
江怀瑾却并未答话,只仍是闭目养神,叶盏回头,以为江怀瑾可能是真的睡着了,便没再追问。
过了良久,久到马车即将到达抚月楼,叶盏早已把自己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江怀瑾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他心不静。”
江怀瑾声音极轻,叶盏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正欲追问,马车外的车夫喊道:
“公子,抚月楼到了。”
一听心心念念的抚月楼到了,叶盏其他的便也再无心顾及,忙扶着江怀瑾下了马车,于是这段无头无尾的对话便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虽已经过了饭点,但抚月楼中人来人往,依旧热闹十分。江怀瑾和叶盏往里走的时候,路过的许多人都偷偷向这边侧目。
毕竟临崖城实在不算大,短短几日,江怀瑾同马傅桂在弈阁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今日江怀瑾竟然受邀去了宋道然在临崖城郊的宅院,自然是勾起了旁人对于江怀瑾身份的猜测。
江怀瑾听着周围食客嘈杂的声音,颇为嫌恶的皱了皱眉,他一向是最喜静的,当然,杀戮带来的惨叫声他却并不排斥,甚至很是享受那种随意予人生杀的感觉。
叶盏最是个机灵的,看见江怀瑾有些不悦,便赶忙叫来抚月楼的小二带他们去了二楼的一个比较清净的雅间,点菜的时候叶盏倒也不客气,上手就把这抚月楼里最贵的几道菜统统点了一个遍。
反正花的是江怀瑾的银子,叶盏可是一点也不心疼,毕竟自己被这个黑心老板压榨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吃回来的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
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不多时便就上齐了,叶盏光是闻着香味就早已垂涎三尺。江怀瑾刚把手中木筷拿起来,叶盏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暴风吸入。
江怀瑾听着叶盏暴风雨般木筷碰触瓷盘的声音,便好奇的睁开眼睛,隔着薄薄的白纱看见吃的正忘我的叶盏那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吃相后,江怀瑾对自己平时给叶盏的待遇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看着叶盏这俨然一副几年没吃饱的样子,江怀瑾有些费解,他怎么记得自己从没克扣过手下的吃食啊……
而相对于江怀瑾的疑惑,叶盏的想法就单纯多了,她只不过是想吃垮江怀瑾罢了。
嗯……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一饭用毕,叶盏从袖口里拿出手帕,像一个淑女一般轻轻的擦掉了唇边的油渍,饶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万年冰山脸江怀瑾,面对这副天差地别的景象,嘴角也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叶盏对于江怀瑾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倒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摸了摸自己撑的都有些站不起来的肚子,叶盏满意的叫来了小二,待江怀瑾给了银子之后便跟在江怀瑾身后潇洒离去了。
主仆二人回到府中已近傍晚,江怀瑾去了书房,叶盏便在院子里浇了浇她前几日无聊种在花盆里的杂草,这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第二日、第三日,江怀瑾和叶盏就如同第一日一般去临崖城郊的宅院里和宋道然下棋,依旧是一日只下一局。
第四日如此、第五日如此,一直到第十四日,除了叶盏同宋道然熟络起来,可以在他们二人弈棋时随意去院子里闲逛,或者可以在屋子里坐一会儿之外,一直同第一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叶盏从二人的闲谈中得知,江怀瑾已经连续赢了十四局棋。她心里有些复杂,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插手的。
第十五日早,那日日都来接江怀瑾和叶盏去同宋道然弈棋的小道士没有准时出现在府外,连续三日都是如此,叶盏有些沉不住气了,
“公子,那小道士今日又没来,难不成……”
江怀瑾抬手打断了叶盏的话,只波澜不惊的说:
“无妨。”
“是,楼主,是属下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