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临崖城这个江北不起眼的小城之所以能名扬江湖,正是因为这里是江湖六大门派之一——青冥门的根基之地。临崖城边有一高达百尺的悬崖,悬崖之上便是一座极为陡峻的山峰,当地人称之为千仞峰。青冥门就在这千仞峰之上,与世隔绝。
青冥门人奉太上老君为仙尊,修青冥心法,门中神武名为青冥剑,据说青冥宝剑通体翠色,仿若玉琢,故而又称玉琢剑,是由极寒北地雪山山腹中的一块千年寒玉制成,世间仅此一把,只佩于青冥门门主腰间。
修青冥道法,需得摒弃世间一切杂念,无欲无求,一心向道,方可修得大成。修得大成后便可超脱俗世,剑法练达,人剑合一。
宋道然是青冥门第四十八任门主,今年七十六岁,却早在二十岁时便已登上门主之位,三十六岁之时便已将青冥心法修得大成。掐指一算,今年已经是他接掌青冥门的第五十六个年头。
……
叶盏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一方面是因为昨晚拿了江怀瑾的新面具和金疮药,想在江怀瑾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今日就是去见宋道然的日子了,得好好准备准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江怀瑾也收拾停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袍子,袍子上用银丝线绣了几只姿态各异的仙鹤,仙鹤踏云而出,高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高贵和倨傲的味道。
袍子外面依旧是一件银白色的狐裘大氅,加着他眼上覆着的一条白纱,衬得今日的江怀瑾越发的肤白胜雪,公子无双。
叶盏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不住的偷瞄江怀瑾,心里暗忖:这江怀瑾还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怪不得每次去弈阁总有女子悄咪咪的结伴过来偷看他,不过可惜了,好好一个公子,平时净干些杀人不眨眼的勾当,有道是玉面兽心,说的大概就是江怀瑾这种人了吧。
似是感觉到了来自旁边不时瞟过来的目光,江怀瑾有些不悦。
“昨日我拿给你的面具用着可好?”
“啊……啊?甚好,甚好,公子的技艺,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易容大师也得竖个大拇指。”叶盏回过神来。
“哦,既然你如此喜欢,那改日本公子就割了你自己的面皮下来为你做一副合适的面具吧,倒时,你就能日日戴着了,你觉得可好?”
“不……不用了,这……面具虽好,属下总归是觉得还是不戴比较舒服……就不劳主子费心了。”叶盏听得后背直发凉,心道不知自己哪又惹到了这位活阎王了,只得结结巴巴的回话,然后埋头苦吃起碗里的米饭来。
江怀瑾见叶盏吓得头都不敢抬,一时间心情好了大半,连带着嘴里的饭食都感觉味道好了不少。
饭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前日来送请帖的那位小道长前来接他们去同宋道然见面。
“江公子,在下是宋门主的弟子王延之,今日特奉师傅之命来接您的。”那小道长看着年纪不大,礼数却是周全,说话不疾不徐,足可见青冥门的门风做派。
“王道长客气,能同宋门主切磋棋艺,是江某的荣幸。”
“江公子客气,称我为延之便可,江公子请。”
“有劳延之兄了。”
坐上小道长牵到府门口的马车,不过是过了一刻钟的光景,便到了宋道然所在之处。
那小道长将江怀瑾和叶盏接下马车,送他们到了一处宅院门口:“江公子,门主就在里面,在下就不打扰二位弈棋了,告辞。”
“有劳延之兄了。”
站在那所宅院门口,江怀瑾抚了抚手中的手炉,咳了几声,然后微微转头示意叶盏推开了那所宅院的院门。
那所宅院极大,但却令人出乎意料的极冷清,叶盏在没进来之前本以为外面看起来如此气派的宅院,想必内里也是极不俗的。可没想到,这所宅院中既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抄手游廊,只有满院子的梅树枯枝,一片衰落残损的景象。院中除了密密麻麻的梅树之外,只有一座古朴的木屋,屋子外墙斑驳,不知已经经受风吹雨打过了多少个年头。
叶盏心里诧异,但见旁边的江怀瑾倒是神色如常,叶盏一想,毕竟现在江怀瑾是个盲的,有表情反倒令人生疑。
叶盏扶着江怀瑾的胳膊,在密密的梅树中拐了几拐,终于来到了木屋门外。
“晚辈江淮,前来拜见宋门主。”江怀瑾在门外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
“吱呀——”木屋的门被打开,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
“原是江公子来了,老夫刚刚小憩了一会儿,失礼失礼。”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门口却空无一人,只能看见离门口稍远一些的竹帘后,有一个盘腿侧坐的身影。
叶盏心里一惊,能只靠内力便在十步之外轻易开门之人,整个摆骨楼中也只有江怀瑾能做到,这个宋道然还真是不容小觑。
“老夫正好沏了一壶好茶,江公子不如也来品一品。”
“既然宋门主说了,那晚辈便也不客气了。”江怀瑾说完,便向竹帘后走去,叶盏便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江怀瑾身后。
竹帘后的陈设也极简单,地上铺着一张像是狐皮的毛毯,毛毯上摆着一只木几,木几上摆着一方碧玉棋盘和两盏茶,茶香幽幽,沁人心脾,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心神都要安静下来。
叶盏终于得见了宋道然的真容——一位满头鹤发仙风道骨的老人,叶盏心下嘀咕:不是说修得青冥道法大成之人都能容颜永驻吗?想来这宋道然三十六岁便已修得大成,怎会看起来年逾古稀呢……莫非这青冥道法不过是传的玄乎,其实也并不怎么厉害?可这青冥门既然能在几百年来稳居江湖六大门派之一,又怎会只是凭着花拳绣腿呢……叶盏想不明白。
许是叶盏出神的样子引起了宋道然的注意,他便开口道:
“不知江公子旁边的这位姑娘是?”
“哦……是晚辈的贴身丫鬟,晚辈从小双目失明,所以家母就给我安排了这个小丫鬟照顾我的起居。”
“原来如此,哈哈哈,江公子,不知老夫沏的这盏茶你可满意?”
“这茶香如兰桂,味若甘霖,若是晚辈没猜错的话,想是西湖龙井。”
“不错,老夫一生别无所好,唯有棋茶和梅花这三样,早就听闻江公子棋下的出神入化,不成想对茶道竟也有如此深的研究,果真是后生可畏。”
“宋门主谬赞了,晚辈在您面前论茶不过是班门弄斧,还望前辈您不要见笑才好。”
“哈哈哈,江公子过谦了。”
“今日老夫请江公子来是听闻江公子棋艺过人,饶是双目失明,临崖城的弈阁中竟无一人是江公子敌手。”
“江某儿时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双目便再也无法视物,好在晚辈耳力还不错,棋下的多了自然也就练会了听声辨位的本事。”
“原来如此,老夫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像江公子这样的奇人,不知江公子可愿同老夫下上一局?”
“能同宋前辈下棋是晚辈之荣幸,还请宋前辈指教。”
“请。”
“请。”
叶盏在旁边看着江怀瑾同宋道然二人下棋下的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但她自己对棋艺确实是一窍不懂,所以看了不久就觉得有些无聊,但在两个武林高手面前,叶盏却是一丝也不敢松懈,所以她只能强打精神站在一旁。
许是江怀瑾和宋道然棋逢对手的缘故,这局棋一下就是一个时辰,叶盏看着碧玉棋盘上的黑白交错,看起来似乎离这局棋结束还早,不仅暗自叫苦连天,在弈阁时她还能找个空档悄悄喝喝茶水,休息一会,顺便再欣赏欣赏弈阁之中偷看江怀瑾下棋的小美人儿们,可在这里却只能面无表情的枯站,实在是苦煞人也。
听着落子的啪啪声,闻着空气里幽幽的茶香,站着站着……叶盏就困的打起了瞌睡,一个不察头就撞在了一边的墙上。
“哎呦——疼死了。”这一下把叶盏磕的困意全无,正当她懊恼的揉着头喊疼时,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抬眼便看到了宋道然正朝自己这边看,而江怀瑾则是不悦地向这边侧了侧头。
叶盏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跪下:
“还请公子和宋门主见谅,奴婢一时分神打了瞌睡,搅扰了二位弈棋,还请公子责罚!”
江怀瑾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宋道然却笑着说:
“哈哈哈,无妨无妨,老夫跟江公子棋逢对手,这局棋下的委实是长了些。”
“宋前辈见谅,我这小丫鬟平时性子浮躁,若不是她心地单纯,勤俭能干,晚辈早就不会留她在身边了,今日这丫鬟若是扰了前辈雅兴,晚辈回去定不饶她。”
“哈哈哈,无妨,小丫头,老夫同你家公子下棋还得再要些时辰,你若是觉得枯燥,可以去宅子里转转,只是老夫这宅子里尽是梅树,现在都是一些枯枝败叶,想来也无甚趣味。”
“你先出去吧,莫要扰了前辈和我的雅兴。”
“是,公子。谢宋门主谅解。”
叶盏此时觉得宋道然简直就是一个善解人意慈眉善目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大罗神仙,所以道完谢便忙不迭的退出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