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潘金莲足浴店
归海发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度过这么糟糕的十五天了,它就像专门等地上的行人失足跌入的臭水沟,堆满了肮脏的粪水和污垢。
当归海重获新生的那一刻,他站在小镇的街道上,呼吸着空气里飘落的桂花香,忽然觉得人世间美极了。
大块头是第一个前来迎接归海的人,他提着大袋子,袋子里装满了吃的东西。
他摇摆着壮硕的身躯,乐呵呵地跑过来,对归海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海哥,那个记者叫什么名字来着?”
归海哪顾得上什么记者,一把抢过大块头手里的零食袋子,疯了似的在里面翻找。
“海哥,我本想替你出气的,但没想起来那个记者的名字,但凡我有机会逮到他,一定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砍断他的手脚,把他扔到后山上去。”
归海抓起蛋糕狼吞虎咽,不小心呛进了气管,死命地咳嗽着,涨红了脸。
“海哥,你怎么了,是气着了吗?别气,我明天一定找到那家伙,好好收拾他一顿!”
归海好不容易顺了气,从鼻腔里喷出一团黑乎乎的巧克力粉,缓缓抬起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着大块头。
大块头忽闪着无知的大眼睛,弱弱地问:
“海哥,我记错了对不对?那人不是记者,是……司机?”
“哎呀呀呀……”
归海快被气得驾鹤西去了,大跨步走在前面,抚住胸口,翻着白眼。
“海哥,你别这样,我要是说错话了,你一定要纠正我,我这条命是从你手里捡过来的,我最困难的时候,要不是你接济我,我早就饿死了,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啊!海哥,你就是我的知己啊!”
“不至于!”
归海摆着手。
“不,海哥,你是我贵人,是我这辈子的挚友!”
归海受到一万点惊吓,急忙开脱道:“白来财,我们没可能,你千万不要对我着迷!”
“海哥,我的想法很单纯的,还没到那一层面,我当初被人赶出来,是你介绍我去当保镖,是你……”
归海听得烦,心想:不就是介绍你去马戏团给人家打打下手嘛,一份给动物扫粪的杂役工作,非得吹成是马戏团保镖,真是蠢到家了!
大块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酒心巧克力,“海哥,这是我女朋友买的巧克力,她说超级贵,不让我多吃,我出来时偷拿了一块,你尝尝!”
“什么!”归海以为自己听错了,“白来财,可以啊,你都有女朋友啦?”
“是啊,海哥。”大块头羞涩地笑道,“我也没想过自己能有女朋友。”
“合着你现在比我过得滋润呐!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带出来让我瞧瞧?”
“她在工地干活呢,现在还不能过来。”大块头傻笑道。
“工地?她是……搬砖的?”
“她是那里的包工头,她说,有我保护她,她教训人的时候不怕被欺负。”
“啧!你那女朋友八成是不靠谱啊,小心人家把你当备胎啊!”
归海话音未落,一个尖细的女声飘在半空,归海循声望去,远处的石头上站着一个个头一米五左右的漂亮姑娘,正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朝这边挥手。
“嗨!”
归海还在疑惑这女孩在叫谁,结果身旁的大块头一阵风似的飘过,兴高采烈地冲上去抱起女孩,在地上转圈圈。
靠!这是大块头的女朋友?
归海有些眼红了,这……
这是美女与野兽现实版吗?一个一米九的大汉,一个一米五的小萝莉……
女孩从大块头身上滑下来,笑嘻嘻地看向归海。
归海礼貌地笑着,才发现女孩长得标志极了,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迷你版公主。
归海冲大块头竖起大拇指,“真行啊,白来财,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妹,不请我好好喝一顿,说不过去吧!”
女孩抢道:“大白早准备好了,就等帅哥去家里做客呢!”
归海侧脸问:“你叫他什么?”
“大白啊,因为他在我眼里,又高大又白嫩!”
女孩盯着大块头,眼里全是浓情蜜意。
“得嘞,全听弟妹的!”归海吆喝着。
女孩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轻盈地走在前面,大块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上人,一路上憨笑着。
归海用肩膀撞了一下大块头,问道:
“这女孩叫什么?哪里的人?”
“叫山芋,还是山药来着……”
“这么漂亮的媳妇,名字都记不住?”
“嗨,我这木头脑袋哪记得住那么多东西,再说……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别媳妇媳妇地叫,怪不好意思的!”
大块头脸一红,露出小姑娘般的羞涩。
“你媳妇可好意思得很,刚才,她还叫我帅哥来着。”归海打趣道。
“她眼盲,呃……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是脸盲!我女朋友脸盲,所以她逢人就叫帅哥,也不吃亏。”
“我怕弟妹吃亏啊!这么漂亮一女孩,随口叫人家帅哥,还叫的那么好听,遇见我这样的就罢了,要是遇见了别的什么人,可是想把持都把持不住喔。”
大块头听得心里很不舒服,“海哥,你……”
“开个玩笑嘛!”归海耸了耸肩。
归海不知怎的,本想说些好听的给大块头助助兴,可话到嘴边总是变了味,在他眼中,白来财的幸福突如其然,不像是真的。
归海曾经的情感给了他无情的鞭笞,仿佛所有的真心都充满着衡量和计较。
他以为,白来财幸福的背后,偿付了不为人知的代价。
他不知,其实这世上,还真有人会毫无来由地惦记着他。
巴戈赶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他没拍到归海出拘留所的镜头,有些失落。
但与其说因没拿到素材而失落,倒不如说是没见到那个人而失落。
巴戈坐在台阶上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惦念这样一个失足青年毫无意义,但又怅然若失,惋惜自己本可以再见一面的。
他沿着街边走着,才发觉一个人的孤独不是孤独,而一个人找另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孤独。
深秋,破旧的公寓楼立在朦胧的雾中,像摇摇晃晃的古宅,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楼下还是那两家“垄断”了整条街的店面,一家烟酒店,一家潘金莲足浴店。
巴戈彳亍着,随后留步烟酒店门口。
“叔,夏天站着的那些年轻姑娘去哪儿了?”
大爷也不说话,指了指隔壁的“潘金莲足浴店”。
“谢谢啊!”
巴戈见大爷只身一人在此做生意,心生疑虑。
“您在这里生活多长时间了?”
大爷没回答。
“这里没什么人住啊!您这烟酒店开得……不赔钱吗?您做这亏本买卖干嘛?”
老大爷慢悠悠地说:“你不是人啊?有几个你这样的人就够我赚的了,你敢说你耍小姐的时候不想来瓶酒吗?烟瘾犯了不想来根烟吗?我还不了解你们?我在这里十年了,周围的街坊都人去楼空了,就我这小店屹立不倒,靠的不就是你们这群人吗?什么时候你们不祸害那些小姑娘了,我也就入土为安了!”
巴戈心想:这大爷在这住十年了,什么鸡零狗碎不知道啊,之前那失踪的老板娘和老板娘闺蜜的去向,估摸着这大爷也知道一二,警察来盘问的时候,难道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您言重了,那……您先休息,我回头来买瓶酒。”
巴戈客气道,带着心中的疑惑,走进了传说中的“潘金莲足浴店”。
店里装修复古,甚至有点俗气,闪闪发光的亮片布满了犄角旮旯,五颜六色的彩带装饰着墙上赤身裸体的欧式油画,一个躺在椅子上剪指甲的女人见巴戈进来了,急忙起身迎接贵客。
女人拿出一张塑料板,上面印着各种香皂、花瓣和药水的名字,最底下一栏,写着特殊服务,一人三百。
捋了捋微卷的长发,“您看,您要哪种搭配啊?”
巴戈细细看着,指着底栏的那行字问道:“这是什么?”
女人笑道:“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您就不要点了,您看这上边的内容吧,比如这药水……”
“我就要这个,‘特殊服务’!”巴戈斩钉截铁地说。
女人还是第一次见把这行字读出来的男人,不仅读,还读的这么铿锵有力。
“好,您这边付款,这就给您安排上。”
巴戈付完了款,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穿着粉色的抹胸裙子走出来,牵过他的手说:
“您请这边来。”
巴戈动了动喉结,七分紧张三分担忧地跟了进去,女孩引巴戈进了一间小卧室,掩上门后,女孩轻声说:“您再多付三百,我们会提供加倍服务。”
巴戈咽了口唾沫。
“加倍……是加人吗?”
女孩摇摇头,“会让您更舒服、更享受。”
“就……基础服务吧,我暂时就不加倍了。”
巴戈说完,帘子后面走出两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巴戈面熟,是当时在俱乐部和他扭打在一起的大块头里的一个。
两个大汉把巴戈围在中间,晃了晃铁锤似的拳头,恐吓道:“你吃这个,还是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