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虎口逃生
小灶上的火锅咕噜咕噜地煮着,腾起的热气眯人眼,也迷人心。
归海醉熏熏地坐在灯下,欣赏着客厅的装饰,欧式的壁炉浮起密密麻麻的雕花,檀香木的虚影嵌在壁龛中,古色的壁纸钉着印花,几株吊兰贴着隔断垂下。
他想起了在大洋彼岸的时候,一个叫怀远山的人的家。
归海使劲眨着眼睛,压下眼底的余温,说:“这家装修的真漂亮,白来财,你是入赘过来的?”
白来财酒量一般,半瓶白酒下肚,早已上了脸色,此刻半靠着女友,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子,害羞地点了点头。
“嘿,你还不好意思了?入赘不也挺好的嘛!总比……打光棍强。”
归海说着,冒了个不太顺畅的酒嗝,膈应的肺气管疼。
白来财的女友撑着下巴,趁着酒劲迷迷糊糊地问:“海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认识的姐妹多,帮你物色物色。”
归海冷笑道:“我喜欢的……难找啊。”
“海哥,你条件那么好,怎么能自暴自弃呢!有首歌怎么唱来着,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
白来财听见女友唱歌,一下子起了兴致,跳起来,对着酒瓶放声高歌:“听!海哭的声音!叹息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啧,真的好难听!”归海托着脸,揶揄道。
归海看着白来财和女友抱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走调的歌,眼里撒满了星光。
白来财让女友把手搭在自己肩上,伸出胳膊从膝下一揽,顺势将其公主抱起来,在客厅里乐呵呵地打转。
女友娇嗔地在白来财耳边呢喃,不一会儿又放声大笑。
她躺在白来财怀里,被晃眼的水晶灯照着,像躺在旭日下的芦苇中,灯上的铃铛丁零当啷地响着,如丛中惊起的飞鸟,扑腾着翅膀,唱着歌。
归海打了个机灵,方才,他于半醉半醒中,又看见了溪边的怀远山,他戴着抽绳渔夫帽,挥舞着钓竿,口中发出脆耳的哨音,他从挂钩上取下大眼蛳鱼,举在半空,洋洋得意地笑着。
归海使劲甩着脑袋,企图甩掉虚妄的记忆,直到怀远山的身影从眼前淡去,变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巴戈?”
归海自言自语道。
白来财和女友对视着,已然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归海抓起桌上的酒瓶一阵猛灌,抱怨道:“巴戈这人总是一副假正经的样,我这次从拘留所里出来,也没见他拿几串礼炮在门前给我夹道欢迎一下,不是天天嚷着没拍到素材吗,我从局子出来,多好的素材,他娘的,怎么就不愿过来录了!”
归海醉醺醺地倚在沙发上,又呡了几口酒,“男人啊!真他大爷的靠不住,老子这次出来要换种人生过活了,老子要找个漂亮妞,不用国色天香,白来财女朋友这类的就行,最好个子再高一点,线条再丰满一点,脸型吧……巴戈那样的小帅脸就不错。”
啧,怎么又扯到巴戈身上了?
归海给了自己一个温柔的巴掌以示惩戒。
白来财和女友倒在沙发上,两人哼哼唧唧、你来我往,肉麻得很。
“那什么……弟妹啊,我就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俩的春宵一梦了,下次有机会来吃你们喜酒哈!”
归海说完,无人应答,白来财的鼾声渐起,跟蒸汽火车似的又闷又响,女友也把脸蒙进白来财怀里,贴得那么紧,像是要钻进去似的。
归海看着小情侣俩,咯咯笑出了声,这是他回国后度过的第一个有烟火气的夜晚,之前都是跟俱乐部那群无聊的男人在海边赤身裸体地追逐游戏,撒泼打滚,现在想来,可真是无滋无味,了无生趣!
归海裹紧了外衣,轻手轻脚地从白来财家中离去。
街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鬼天气能把人冻死!”
他走到老式公寓楼下的那家烟酒店,问老大爷要了一根香烟。
老大爷打着鼻响,问道:“出来了?”
归海吞云吐雾道:“是。”
老大爷拖着长音,“你怎么不买整包啊?每次只买一根,麻不麻烦呐?”
“我肺坏了,不能多抽,得控制控制。”
归海说完,抖着手中的烟蒂。
“肺坏啦?活该啊你!你看你这混球成天怎么混的?有过一点健康的生活吗?我看你何止是肺坏了,五脏六腑估计都烂透了,身体里流出来的都不是血,是浑浊不清的坏水!”
“是啊。”
归海笑了一声,心想: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个卖破烟酒的老大爷都来数落自己,这往后又能在何处置身啊,以前可以不要命,但今后得要脸,得换个地,重新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老大爷斜眼道:“俱乐部现在没了,你打算去哪呀?”
“就在这,娶老婆,生娃,抱孙子!”归海撒完谎,自己都忍俊不禁。
老大爷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阵吊诡的笑声。
“你这孩子——”
归海的烟快抽完了,他静静地站在烟酒店前头的遮雨棚下,无尽的孤独和流浪感夹在雨里,席卷而来。
奇怪,之前再怎么落魄,都没有这种感觉,今天怎么……
归海望着楼里的灯。
许是见了白来财家里平淡而真切的幸福,那种踏实安稳的日子,他从毕业后就再没拥有过,也未尝奢望过。
隔壁的足浴店依稀传出几声惨叫,归海起初没有在意,但紧接着又冒出几声“救命”,让他有种恍惚感。
那声音听着——
怎么那么像巴戈那混蛋的叫声!
归海扔了烟蒂,转身就去了潘金莲足浴店。
店里起初没人,归海站着喊了几句“老板娘”,才从后房走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脸上的妆也花了。
女人掀开帘子走到归海跟前,定睛一看,捂嘴道:“唷!这不是海哥吗?你……你今天想洗点什么?桂皮?何首乌?要不就选这款吧,解压抗疲、疏通气脉,你看怎么样?”
归海驻足半会,仔细辨别着惨叫声传出的方向,径直朝后房走去。
“海哥,别去!”女人一着急,鞋跟断了,脚也崴了,脚踝肿起一块鼓包,顷刻梨花带雨,朝帘子里大喊:“归海进去啦!你们麻利点!”
后房由一间废弃厂房改建而来,内有十几间小卧室,这是归海头一次进去,一开始晕头转向地乱窜,之后换了方法,一间一间地找,直至走到第七间卧室,房门怎么也拧不开门,他踹了几脚,里面也跟着响了几声。
“开门!”
归海叫嚷着。
“你不开门,我就点火把这里全烧了,让你们给这家店陪葬!”
归海的声音震耳欲聋,其他人等也开始骚乱,整个厂房逐渐像开水锅一样沸腾起来,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从房间里涌出来,各个抱头鼠窜,鞋子袜子满天飞,唯独第七间房迟迟没有动静。
“巴戈!”
归海使劲摇着门把手。
“你是不是在里面呢?是就吱一声,弄出点声响!”
归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有一些金属器材碰撞的声音。
“还不开门吗?我开始倒汽油啦!一桶已经倒完了,你们闻到了吗?”
归海说着,把脚边一个酒瓶子在地上磕了几下,顺带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电话。
“第二桶啦!啧啧啧……这汽油质量真不错,无色无渣,芬芳四溢,一会儿和烧焦的人肉味混在一起,一定是唇齿留香,美味无比啊……”
巴戈被蒙住了眼睛嘴巴,还被绑住了手脚,他听得见门外归海的声音,却无法回应,他的胳膊被左右两个大汉钳制着,但随着归海在外面的“表演”愈加丰富,大汉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巴戈感受着胳膊上力度的变化,企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归海打响打火机的时候,大汉彻底失了神,手里一松,正好给了巴戈反击的机会,巴戈使尽浑身力气用后背将桌子掀倒,让酒瓶摔在地上,听到瓶子碎裂的声音后,巴戈循声而去,摸起一块摔成半截的玻璃,企图将绳子隔断。
两个大汉从后面拧住巴戈的头,把他扑倒在地,巴戈整个身子几乎是压在碎玻璃上的,一瞬间浑身的刺痛像无数根针头刺进肉里,他咬紧牙关,强忍剧痛,依旧用手中残存的一小片玻璃划着手上的绳子。
终于——
绳子松动了!
巴戈挣脱后立即摘掉眼睛上的胶布。
这时,他看见了门口燃起的熊熊火光。
“归海那小子居然来真的!”
巴戈刚想逃出去,又被壮汉摁倒在地,挣扎几次过后,他再也没力气了,便伏在地面,呼吸着从门缝飘进来的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