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拘留
几乎所有人都跑了,连老板娘也早早没了踪影,警察赶到时,只剩下衣衫不整的巴戈、血流不止的归海,以及捂着裤/裆的大块头。
警局的墙把外面刺骨的秋风挡得严严实实,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天气也格外冷。
“姓名?”
“巴戈。”
警察的眼睛在电脑上飞速扫过,落在巴戈青紫色的肿脸上。
“你这资料上显示是9月5日出生,也就是……今天?”
“今天?”巴戈疑惑的眼神转而变得无奈而落寞,“今天……挺巧。”
警察和巴戈也算是老熟人,他们第一次见巴戈的时候,正值他状告前妻甘甜甜家暴,当时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巴戈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被妻子掐得身上满是淤青,真是够滑稽的。
为了缓和气氛,警察笑道:“啧,今天是你生日啊,这应该是你在警局里过的第一个生日吧?别的不说,先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巴戈无奈地叹了口气。
调和完气氛后,警察又严肃起来,“我们知道干记者这行不容易,今年已经是你第三次进局子了,前两次都是无罪释放,这次……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归海在另一个审讯室,眼睛刚包扎好,在椅子上四脚八叉地躺着,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姓名?”
归海扶着额头,“身份证都在你那儿呢,你自己不会看吗?”
警察告诫道:“请尊重并配合我们的公务,否则你会面临更重的惩罚。”
“什么惩罚?打坏我另一只眼睛吗?”归海有气无力地笑着。
“药检!”审讯人员示意道。
和纨绔的归海不同,巴戈坐在审讯室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全部过程,大部分内容都能和警方调查的信息对应上,但仍有一处存在问题。
“你说的那个老板娘,是真实存在的吗?”警察问道。
“是的。”
“你没有包庇其他人?”
“没有。”巴戈坦然地摊开双手。
“我们当时接到的电话是一个中年妇女打来的,她用哭腔发出求救,说自己被绑架到一处同性俱乐部当服务人员,还说其中一个叫归海的男人经手了大量的走私毒品。”
警方说完,给巴戈播放了一段中年妇女的录音,随后问道:“这是你说的那个老板娘吗?”
巴戈反复确认,“不是。”
警察面面相觑。
巴戈解释:“我绝对没有诓骗你们,我发誓!但我也觉得迷惑,难不成是老板娘发现俱乐部里打斗的迹象,然后用了某种变声装置,佯装受害者给你们打了电话?”
“没有变声,技术人员已经核实过了。”警察关闭了录音设备,“巴戈,其实凭我们对你的印象和认知,你是一个再正直不过的人,但问题是,你现在的推测和话术,和隔壁对不上。”
“对不上?你是指和隔壁两个人都对不上?那也说的通,因为他俩是一伙的。”巴戈淡定地解释。
“你怎么知道?”
“一共四个大汉,只有隔壁那个大块头留下来了,这是衷心护主的表现。”
“你把大块头差点踢残废了,我们是用担架接他来警局的,虽然是正当防卫,但下次下脚别那么狠。”
“嗯。”巴戈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个归海……怎么样了?”
“他没事,顶多算个十级伤残。”
“十级伤残?”巴戈身躯一阵。
“被你打伤的那只眼睛,之后经过治疗可以恢复到01到02左右,另一只眼睛没问题。你这边……我们暂时没什么问题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巴戈并没有长舒一口气,他还是觉得老板娘使用了某种手段,把全部脏水泼到了归海身上,现在,他只希望归海能识趣点,和盘托出,明哲保身。
巴戈觉得他只是在可怜归海,因为他打伤了归海的眼睛,在这场乱局中占了上风,作为正义的化身,居高临下地对归海报以教化之心,希望归海能改邪归正,毕竟从警察口中,他得知归海的履历并不差,而且,归海是被人领养的。
巴戈再次对警察诚恳谏言:“我提到的那个老板娘,希望你们尽快查明,一定不要放过。”
“这个真是有些难度,我们这里本就是桐城市最穷、最偏僻的地方,路灯上挂着的那架摄像头,几年前就坏了,老板娘的踪迹无法查获,我们正派人去打问,交警部门的相关责任人也撤职了。这件事一定会有结果,但不是现在,而且也不一定会对你们记者公开,但处理结果绝对是公正的,你大可放心。”
警察说完,在巴戈眼巴前晃了晃手掌,“巴戈,巴戈?你没事吧?”
“哦,好,谢谢。”
“没事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受挺大刺激的,对了,我柜子里有碘伏,你要的话……”
“没事,我家里也有,那我先走了,辛苦你们了。”
“诶!别急,有个东西,想了想还是还你吧,这个,你的摄像机,拿好。”警察递给巴戈的时候,目光中闪过一丝戒备,“这东西以后不要再用了,很容易误入歧途。”
“嗯。”巴戈把迷你摄像机攥进手里,迈着酸痛的双腿,愣愣地离去。
半小时前,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但想着自己在新公司还没站稳脚跟,这时候如果进局子了,结果估计和上份工作一样不了了之。
保守起见,还是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了吧。
警方对归海做完检查后,把他关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墙角摄像头的红光逼视着归海的一举一动。
“啧!”归海摸了摸纱布绷着的眼睛,“真他娘的疼啊!”
房间里的椅子中间烂了个大洞,洞口缠着密密的蛛丝,他看了一眼后直接瘫倒地上,裹挟他的是无尽的寒意。
南城区以南是漆黑的海面,归海被关押的地方虽然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但夜晚湿气很重,他的眼睛疼得厉害。
他不断调整着姿势,靠着,倚着,半蹲着,躺着……
无论怎么折腾都难以入眠,凌晨四点左右,他的胃又疼得厉害,但风寒已经封住了他的嗓子,沙哑的声音飘不出半米,天花板的换气扇聒噪地转着,搅碎了海浪拍打礁石的水花声,化为一轮冰凉的满月,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早上八点多,房间的门响了一下,警察进来后拍了拍归海的肩膀,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发梢上湿津津的。
“喂,醒醒!”警察叫道,“别给我玩这套,不然把你养父母叫来赎你?”
归海扭动身子,换了姿势继续摊着,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
“抬走!”两个警员如同搬弄尸体一般,把归海抬到审讯室的椅子上。
归海骂骂咧咧地推搡着警员,把脚放在审讯桌上,整个人头朝上仰着,戴着镣铐的双手抱住脖子,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警员打了个手势,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底板,归海跳起来破口大骂:“艹你妈!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我眼睛都这样了!这样!你们看不见吗?”
“既然醒了,就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刑警敲了敲桌面,“我们拿到了你的体检报告,你平时酗酒严重,导致血液中残存着超标的酒精含量,还有……你有艾滋。”
警察说完,停了一下,等待归海的反应。
“是啊,我有艾滋,我是个艾滋病人呐,你们不怕吗?”归海苦笑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去那种俱乐部?还是说,你是在俱乐部里染上的?”
“不知道。”归海显然被戳到痛处了,整个人的气焰降下来不少。
“俱乐部的老板娘和你什么关系?”
“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卖家和买家的关系!”
“谁卖什么?谁买什么?”
归海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把打湿的刘海顺到后面。
“有你这么问的吗?能卖什么?卖服务呗!就那些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美妙的化学反应,哦,你们是想体验一下吗?”
旁边的女刑警拉出警棍,“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警察把装在密封袋里的针头和长管烟摆在归海面前,“这些东西,你经手了?”
归海撅着嘴,“没有,我最看不起弄这些玩意的人,我有的是钱,我前男友每月给我一笔数额不小的生活费,我为什么要捯饬这些脏东西?”
“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归海笑道:“这就纯属我个人隐私了,你们不是让我们这类人见光死吗?那我们就乖乖待在黑暗里,你们也别想叫我们出去。”
警察自觉归海不是个好审的角色,照这么审下去,就算把他折磨死,也问不出个七七八八,况且他现在浑身哆嗦,眼睛上的纱布又开始往外渗血。
“寻衅滋事、扰乱治安,还不配合审讯,先关他十五天吧。”
归海被带走后,几个警员不同意队长下达的草率的拘留决定,队长指着归海体检报告上的一栏,上面写着“慢性病毒性脑炎”。
“一个得了hiv的脑炎患者,从桦城市那么繁华的地方流落到咱们这里,现在还变成了独眼龙,养父母也联系不上,我看过他的履历,比咱们这儿的任何一个人的学历都高,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被人骗了。先关他十五天,让他养养病吧。”
归海被带到拘留所时,大块头已经在里面蹲着了,因为被查出智力有问题,大块头只拘留五日就走。
“海哥,你放心,我出去之后,定把张海那小子碎尸万段!”大块头憨声憨气地说。
“哼,等你出去了,还指不定叫谁海哥呢!”归海蜷缩在椅子上冻得直打颤,“去,给我整条毛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