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关曈又敲了敲车窗。
见里面的人双手抱头抖成一团,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好,请问宜思酒店怎么走?”
车里的人对他的问话毫无反应,关曈无奈叹气。
两个小时前他到达此地,刚下车就被小偷光顾,丢了手机。
还好钱包尚在,银行卡安然无恙,他去附近银行取了点现金。
还不到十二点,路过的专卖店已尽数关门,关曈没买到新手机,只好先回之前在网上订好的酒店。
他初来乍到不识路,大半夜这边街上也没出租车经过,绕了两条街,拐了个弯,就走进了这条巷子。
巷子很深,他越走越远,又不知道自己是否南辕北辙,见有辆车停了下来,便跑来问个路。
车里,安昭哆嗦了半天,手机“叮咚”一声响,吓得他又一阵哀嚎。
哀嚎之余,他愣了愣神。
哟吼,还活着。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前方什么都没有。他又微微转头,见车窗上贴着一张脸,顿时“啊——”声嘹亮。
“啊”了几秒,他顿住。
等等,好像是人!
安昭眨巴了几下眼睛,见对方面带微笑看向自己,瞬间火气上涌。
他摇下车窗:“你这孙子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溜达什么?擅自敲人家车窗有没有礼貌?”
他一气呵成,发泄完,还意犹未尽。
关曈倒也不恼,想来这人是因为怂样儿被人看尽了才恼羞成怒,他没必要和这种暴躁小青年多费口舌。
“你好,我要去宜思酒店,想麻烦你帮忙指个路。”他说。
呦吼,又一个说话字正腔圆的。
安昭眯着眼睛,把关曈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貌似是金边的。白衬衫上套马甲,外套搭在胳膊上。手腕上那块表,是劳力士?他定睛细瞧,十分确定。
一瞬间,他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富贵气息。
他见这人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拎个塑料袋,一副斯文儒雅很有教养的样子,两相一对比,感觉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粗鲁,于是当即“换脸”。
“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到路口后往左拐,”话说到一半,他又想到自己换路后也要经过那里,干脆说,“算了,我载你过去。”
关曈受宠若惊,坐上副驾位后还连连道谢。
他心想,这年轻人虽然造型浮夸了些,心肠倒还不错。果然人不可貌相。
车子重新出发,安昭眼睛时常瞟向后视镜。脑海中那把长刀一闪而过,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可直到他们拐出巷子,四下都风平浪静。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嗯?”
“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没有。”
关曈苦笑,这小城可真安逸,刚才他从银行出来,一路上竟没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饭店,他只好去超市买了点东西裹腹,也没碰见行人,问个路都困难。
他见旁边这人表情拧巴,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安昭挠挠头。
他表面淡定,内心却很焦灼。怎么又出现了幻觉,难道是自己魔怔了?
他怕闷,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很快便把关曈问了个底儿朝天。
关曈耐心回答问题,心里不免在想,这人怕是被七大姑八大姨带大的。
路口等红绿灯时,安昭猛拍大腿笑个不停。
“世界可真是太小了。”他滑开手机屏,找到对话框,递给关曈,“哥,你说巧不巧,就问你巧不巧?”
关曈看了一眼,也笑起来。
几分钟后,安昭跟在关曈身后进了宜思酒店。
电梯到达三楼,二人一前一后,经过313时,安昭一脚踢向房门,而后迅速闪进了315。
关曈边煮热水冲泡面边听安昭絮叨。
之前他一看到安昭发的帖子,就立刻发出了好友申请。二人聊了几句后,他决定亲自前来此地。直觉告诉他,多年前的那个谜团已经到了彻底解开的时候。
“哥,你咋对这事儿这么上心?”
安昭十分困惑,这人大老远从广西跑来,真如他在网上所说的那样只是好奇?骗鬼鬼都不信。
一想到鬼,他又禁不住汗毛直竖。
关曈一时编不出更好的理由,就随口搪塞:“我是个专门写奇闻异事的作者,了解这些对写作有帮助。”
安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他不喜欢读书,学生时代的那些必背文言文至今仍是他的噩梦。当然,厌屋及乌,他也不喜欢一言不合就长篇大论的作者。
关曈见安昭没有刨根问底,知道暂时糊弄过去了,就问:“先前你说现场的血迹很离奇,是怎么个离奇法?”
安昭找了根铅笔又找了张纸,根据自己有限的记忆画起来。
两个嵌套的方框,八条边时粗时细,像绳子打了许多结。
“哥,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放心,你说。”
关曈大口吃着泡面,他饿了大半天,总算可以垫垫肚子。
“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安昭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话说得一字一顿,“那血,好像有魔法。”
眼前这人信誓旦旦,关曈一时没忍住,喷出一口泡面。
“哥,你这太不够意思了,我真是亲眼所见。”
安昭往床上一趟,四仰八叉,满脸写着“懒得理你”。
关曈咳了几声,缓过气来:“先别急着生气,继续说下去。”
“说出来恐怕会把你吓一跳。”安昭眼睛盯着天花板,手里转着笔,像握着一根迷你金箍棒。
“我准备好跳了,你说吧。”关曈放下泡面碗。
“我没记错的话,尸体是在中间,鲜血从脖颈处流出来,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只在尸体周围汇成两个框,再没往其他地方流。”
安昭说完,见关曈半天不给反应,就拿枕头捂住脑袋,不再吭声。
这哥们儿忒不地道,自己非要问,说了又不信。他郁闷了。
关曈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
场景和二十年前如出一辙,这趟他算是来对了。
二十年啊,一辈子可没几个二十年,原本他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揭开谜底了。
他见安昭还在生闷气,就把桌上的薯片袋子撕开递过去:“吃点儿零食?”
安昭坐起身接住,满脸都是不爽,把薯片嚼得咔嚓脆响。
“除你之外,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有,我一哥们儿,叫小六,”安昭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有话问他,明天一早他来找我,我介绍你俩认识。”
停顿几秒,他又想起了什么,就直言不讳:“应该还有扫大街的李老头,说不定他知道得更多。”
“怎么说?”
“发现尸体的那天早上李老头疯了,大家猜测他也看到了那个场面,甚至还有可能目睹了我姐遇害的过程,受了惊吓。”
安昭说完,沉默了几秒。
他想,得亏那晚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脑袋不清醒,要不然没准和李老头一个下场。
关曈思考了一小会儿,接着问:“之前你说,你刚报完警就下雨了?”
“嗯。”安昭点点头,长叹一口气。
那时他压根没认出死者,雨一来,就和小六跌跌撞撞跑开了,只留下袁佳的躯体被雨水冲刷,如今想起来,有些悔不当初。
事实上,直到第二天拿到法医的鉴定报告,他才勉强接受袁佳已死的事实。
变故发生得太快,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他心里堵得慌。
“天亮后带我去见见那个李老头?”
“没问题。”
安昭随口应下来。片刻后,他盯着关曈欲言又止。
见旁边这人眼珠子滴溜溜转,关曈立刻心领神会。
于是他说:“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协助我调查此事,我支付你一笔费用。今晚我先预付三分之一,剩下的等事情查完再补上。”
“好嘞,是个爽快人。”安昭心满意足。
此前他还从没想过,知情也能成为商机。
“就说我见缝插针地趴去电脑前是有要紧事嘛,母亲大人还非不信。”他低声嘟囔。
关曈不禁暗笑,这人有些呆傻,关键信息都说完了才想起来要报酬。
他不打算欺负年轻人,就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还有一个问题。”
“哥,你尽管问。”
安昭接过钱,心里乐开了花。有奶就是娘,谁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又不是傻子。
关曈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那会儿,你干嘛踢隔壁房门?”
安昭愣住,几秒后他讪笑:“我踢了吗?没有吧。”
“你有。”关曈语气坚定。
“这样啊,那应该是来的路上晕车了,不小心的。”安昭笑呵呵。
关曈见这人眼神躲闪,笑容极不自然,就知道他在撒谎。
不小心的。呵呵。没点深仇大恨,可踢不出那么生猛的一脚。
他去卫生间洗漱,连着赶路太耗损精神,得早点休息保存体力。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追究下去,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
安昭躺在床上刷微博。
他先去博主【火燃阿然】那里逛了一圈。
这几天在乡下各种折腾,他都没顾得上给自己的偶像点赞。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袁佳过世的那晚他耍酒疯,把手机扔进了下水道。等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便果断“借用”了表姐的手机。
“我那手机里还存着几张现场的照片,要是还在,说不定能坐地起价。”安昭啧啧感慨,“太可惜了”。
他大概不会承认,自己敢拍照片也是因为酒壮怂人胆,等他酒醒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清除相册,以免做噩梦。
安昭点开一段视频。
画面中,女孩儿策马奔腾,举手投足昭示着“潇洒”二字。
他手起字落,发表评论:66666,燃爷酷毙了。
从他关注这个博主时,粉丝们就叫她“燃爷”,他不知道原因,反正队列整齐地跟着喊呗。
他从没见过这个博主的正脸,燃爷自己不肯露面,粉丝们也尊重她的选择。
已知她拍照技术不赖,常做极限运动,潜水、跳伞、探洞都有尝试。
安昭待在小县城里出不去,看别人分享生活,就幻想着自己也曾体验过那些繁华。
他也想出去看看世界,可迫于口袋空空,只好作罢。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也难行。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每次逛完燃爷的微博界面,他都在想,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她家至少得有十座矿。
燃爷其他都好,最大的毛病是配乐随心所欲。每次听到视频里的歌声,他都把两条眉毛打结。
比如现在,马背上的女孩英姿飒爽,bgm却是:“煞笔煞笔煞笔,煞笔酷酷滴”
关曈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童音。
他瞅了安昭一眼,心想,这人还真是童心未泯。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
他见安昭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趁对方意识涣散毫无防备,再次发问:“你跟住在313里的人有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