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不成?为何不成?骆青月静默又自嘲地笑了,说来也是,她与齐殊连夫妻之实都没有,操求子的心做什么?姐姐成婚三年无子,莫非她要步姐姐的后尘?可是她们姐妹俩又是不同的,姐姐姐夫恩爱和睦,她却与殿下相敬如宾,担不起“恩爱”两个字……
因感到掌心的湿润,齐殊诧异地挪开手掌:“你在哭吗?你哭什么?”
骆青月苦涩地摇头,细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眼睛累了。”每多说一个字,她的声音便多一份颤抖,语至末尾,她已说不出完整清晰的字,几乎是啜泣着拥住齐殊:“殿下不喜欢孩子?”
齐殊晓得了她的心痛之处,却没有耐心多哄劝。听话乖巧的替身才是好替身,若想浪费他的心力,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他沉着语气,搪塞道:“太医叮嘱过,我大病初愈,不适合要孩子。婵婵,你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啊。
骆青月心头阴霾渐消,眼角也不再淌泪。她捏住男人的手腕,细声试探道:“那我们便去寒云寺,为你的身子祈福?你早些康复,我也能心安。”
“明日恐怕不行,我得进宫见父皇。”
齐殊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这样把骆青月的邀约抛去。
故而第二日春和景明,寒云寺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是珠桦、半夏陪同骆青月去见的。
得到原著女主的青眼,于珠桦而言是件幸事,她拥有了旁观剧情的黄金席位,甚至能沉浸式体验故事发展,再者,借此机会狂刷领导的好感度,有利于升职加薪,何乐而不为?
旁观着、沉浸着,她就发觉了背离主线的地方。
齐殊没有陪同骆青月同去寒云寺祈福。
寒云寺一行,是男女主感情的重要升温点,女主不慎扭到脚踝,被男主背着走了很长一段路。
剧情虽土,但想想这是珠桦写出来的东西,倒也可以理解。
珠桦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道:“殿下怎不陪着你?”
“父皇召他进宫,往后有机会再与他一起罢。”骆青月搭着半夏的手跨过佛寺门槛,语中稍显失落。
半夏机敏地捕捉到这抹失落,立刻转移话茬:“王妃要许什么愿?我和阿珠也能许愿吗?”
“许个求平安的罢,”骆青月捏捏半夏手指,“你俩当然可以许愿,神佛不拒世人,只要心诚,便有回馈。”
三根线香轻轻插进香盆,微弱的檀香气息很快萦散、消失。珠桦也学着别人的模样上了香,愿自己财源广进、平安喜乐。
佛门清净,寒云寺却是个热闹的所在,两面环山,一畔抱水,春景郁郁葱葱地渲染蔓延,人们哪怕不进寺上香,也得往山里往水边走一走。半夏与骆青月不谋而合,都说要去水边折柳枝,回家后插在净瓷瓶中,欣赏它的摇曳清柔。
珠桦意兴阑珊,外加她穿不惯平底布鞋,但凡多走几步路,足底便要磨起水泡,连带着堪称八十岁的老腰受折磨,遂寻了个热闹地方坐着,静心等候要去折柳的二人。
纷扰的行人是分散注意力、消磨时间的好对象,珠桦早就发现,哪怕是原著从未写过的路人甲乙,他们的情态、经历居然能达到匪夷所思的丰富程度。譬如原著里没有提及身世的半夏,珠桦在和她的相处里得知她家中有母亲、幼妹需要赡养;再如齐殊的设定是爱吃甜食,却没有设定是哪种甜食,这个世界为其赋予具体表现——爱吃荷花酥、酥酪等等。
万事万物,都那样真实可信。
珠桦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目光在影影绰绰的行人身上流转。瞟着瞟着,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本该绕去后山的骆青月,为何又回来了——与骆青月并肩而行的男人……又是谁啊?
她拨开人群直追,离那两人愈近,答案愈加明晰。
那道窈窕的背影,不是骆青月。
高大挺拔的男人,竟是齐殊。
女人的身份唯余一个答案。
珠桦咬紧牙关,义愤填膺地骂了几句好哇,狗男人借口进宫找爹,实际上是在这儿陪女配呢!写文的时候不觉得男主狗,亲眼见了她才觉得恼火。何况骆青月待她不错,她的心是肉长的,多多少少为骆青月抱了几分不平。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她爱齐殊更多。
——新的迷思诞生,究竟是怎样的世界线变动,让男主拒绝女主的邀约,转而和女配同游?事实上发生的剧情和既定好的原著剧情南辕北辙,珠桦一头雾水。
“呀——”
这声惊讶温和平静,楚瑰意回眸时,她嫣红的唇随着稍启,一声讶异听得人心神荡漾:“竟是王妃身边的小丫头。”
珠桦转了转眼珠,暗暗揶揄道楚瑰意后脑勺莫非长了眼睛,同时飞快应付道:“我陪王妃来此祈福,这会儿子,王妃与半夏一道去后山折柳,命我在这儿等着。”
她的身高不低,头顶刚好与齐殊的耳朵平齐。两人的身高差微不足道,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了。
齐殊修长单薄的身躯犹如一座黑压压的山,暴雨欲来、浓云残卷,他不必开口说话,仅凭其冷峻骇人的气场就能令珠桦喘不过气。
珠桦机敏地垂首,低声道:“殿下是来寻王妃的罢?竟能偶遇楚瑰意姑娘,真是凑巧啊。”一番话替齐殊安排好了名头,只是偶遇,绝非明目张胆的私会,她继而又道:“您是去后山寻王妃,还是在这儿等呢?”
楚瑰意顺着这番话往下说:“的确是番巧遇。殿下既是追随王妃而来,就不要在此磋磨了罢。”
台阶铺得平缓,任谁来了都不会拒绝,齐殊未发一言,负手朝后山去了。
“寒云寺风光好,我是来踏青的。”楚瑰意抛出意味不明的邀约,“珠姑娘,我们一道走走?”
此处是菩提幽径,行人络绎不绝。珠桦走着走着,便觉得楚瑰意在朝自己的方向挤,把自己挤得无处可走,连忙上前抢了几步,道:“王妃需要的乐谱可弄好了?”
楚瑰意对自己的挤攘似是无所发觉:“谱曲颇费时间心力,到时我自会告知王妃,亦或是我登门王府亲送。”
两人再度并肩而行,却又一次出现方才的窘境,珠桦忍无可忍,这楚瑰意何时有了走路挤人的毛病?通天大道她不走,非得把人往菩提树根儿上撵?
“楚瑰意,走路别挤人。”珠桦嗤鼻呛声,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乐师收敛了一些,并把话题挑开:“王爷王妃感情好吗?”
急着上位,打探正主的感情状况来了?珠桦饶有兴味地挑眉,答道:“若我答‘好’,你作何感想?”
“那倒不能称之为好事。”楚瑰意意味深长地笑了,“有些人,配不上的。”
骆青月配不上齐殊?珠桦不以为然,她抬头挺胸,借助身高优势俯瞰琴师,嘲讽道:“是呀,所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偶遇一说,我向来是不信的,从来只有蓄谋已久罢了。”
少顷,她又问:“若我答‘不好’,你又如何想?”
楚瑰意将右手搭在珠桦肩膀,漫不经心地发力:“王爷王妃感情不好,是件好事。”
不知琴师哪里来的手劲儿,珠桦的肩膀都快被捏碎:“你捏疼我——放开!”她蹙着眉连连后退,讽刺的话就在口边,马上就要说出时,却听楚瑰意感慨道:
“王妃温柔娴静,落进吃人的雍王府后,怕是要受不少苦。她平日待你好吗?”
珠桦正在气头上,只听见前半句,口不择言地讽刺道:“有的是人想进那雍王府享福呐,不过得先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
她气得脸颊发红,显得有些滑稽,楚瑰意望着望着,忍不住用素帕遮面而笑:“我本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是个呆傻的榆木脑袋。”
琴师撂下满是讥讽恶意的一番话,踏着莲步飘然远去。
菩提是佛家圣树,传闻能使人心平气和,珠桦嗅着清香的枝叶,怒火不消反增,梗着脖子气冲冲回到原处。她把楚瑰意的话掰开揉碎,什么夫妻感情、温柔娴静、王府吃人,字字都在她脑海里化作斗大的印刷字,挨个儿往她眼前蹦。
身为京城第一琴师,楚瑰意的毕生追求主要有两个。一是磨练琴艺,更上一层楼,二是挤掉骆青月,自己上位。两者相比,她对后者的执念更深,才会在火海中惨死。
除此二者之外,楚瑰意可以说是清心寡欲的,她视钱财如粪土、权贵如无物,黏着齐殊不放纯属恋爱脑作祟。
那么她对珠桦的恶意为何从何而来?
珠桦摸不着头脑,姑且搬出“存在即合理”的道理,在《珠氏笔记》上加一条:人物形象偶有崩坏,是合理的。
她反复做着深呼吸,心绪渐渐平静,四处张望的念头复又躁动。
从后山通往寺庙前面的路宽阔曲折,其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珠桦眯起双眸,快步朝那两人奔去。
只见骆青月眼眶微红,安静地趴在齐殊后背,半夏则抓着两根柳条远远跟在身后。
珠桦假装惊诧道:“王妃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齐殊赏给她一个白眼:“聒噪。”
珠桦悄悄把白眼还了回去,并在《珠氏笔记》中再加一条:真实发生剧情偶尔会偏离原著,但问题不大,终究会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