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宋氏
被火烧的剧烈疼痛之后，姜婉华不仅感觉不到痛苦了，还觉得十分舒适。好像被温暖柔软的被褥保护着。恍惚间，她嗅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姜婉华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相府。她自幼喜好茉莉花的香气，母亲便命人在她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茉莉花。当茉莉盛开之时，清风会透过她闺房的窗子，将缕缕花香送进她的闺房。后来她被赶出相府，再也没有闻到过茉莉花香。
地府也有茉莉花吗？
“婉儿如何了？”
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姜婉华心中一惊，霎时间，姜婉华留下两行清泪。
她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听到母亲的声音。
姜婉华想睁开眼睛，可又不敢睁开眼睛。她担心一睁眼，会发现只是一场梦，那么她连听母亲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别怕，娘在这里。”
姜婉华的手被人握住，熟悉的温度流入姜婉华的手心。那触觉太过真实，姜婉华赶紧睁开了眼，只见一容貌端美的妇人坐在她身旁，怜爱地看着她。妇人的发髻盘得整整齐齐，插着几只簪子，简单却更显得端庄。
姜婉华红着眼睛扑进妇人怀中，先是轻声呜咽，后忍不住大哭起来。
真的是她的母亲！
姜婉华恨不得在母亲怀里把全部的眼泪都泼个干净。
宋氏见姜婉华如此，她并未细想姜婉华怎会哭得如此失态，只当女儿做了噩梦吓坏了，忙搂着她轻声安慰：“娘在这呢，别怕别怕。”
过了好一会儿，姜婉华才反应过来，她茫然地打量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才发觉自己真的是回到了相府时的闺房！而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侍女灵芝，此时也站在自己附近。可是，灵芝明明已经被姜韵卖到花楼里去了。不，不对，眼前这个灵芝，明显变得稚嫩了。
难道？自己回到了过去？
姜婉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那些小坑。灵芝见状，便知姜婉华需要一面镜子，忙去拿了一面铜镜，回到姜婉华床边，捧着铜镜，让镜面正对着姜婉华的脸。姜婉华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惊又喜，自己真的重生了！
“都说大小姐美若天仙，可奴婢觉得，那九天之上的仙女，也比不得大小姐半分呢。”灵芝笑道。
宋氏微微一笑，眼中隐有得意之色。她在闺阁之时，就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而婉儿，更胜她当年。虽然她在外从不夸赞婉儿的容貌，可在她看来，论容貌，这大启，真没有哪家小姐能及得上她的婉儿。“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婉儿担得起！
“母亲，现在是哪一年？”姜婉华问宋氏。
宋氏以为姜婉华是还没从噩梦缓过来，加上还病着所以有些糊涂，也没多想，笑着回答她：“现在是建明十七年。”
姜婉华皱了皱眉。建明十七年，这一年，她十四岁。很多事，就是从她十四岁这一年开始改变的。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母亲，姜韵呢？”姜婉华问。
宋氏听到婉华直呼姜韵的名字，心中诧异，婉儿以往可都是亲热地喊姜韵为“二妹妹”的。而且婉儿的语气也很不对劲。婉华性子温婉，对谁都是温和有礼的，这次提起姜韵，婉儿的语气竟带着愤怒和……怨恨？
莫非姜韵给婉儿气受了？
一想到这，宋氏对姜韵又多了几分厌恶。姜家两个庶女，姜韵和姜词里，她最不喜的便是这姜韵。姜韵的生母李双儿当年是宋氏的贴身丫鬟，宋氏出嫁时一并把她带到了姜府。宋氏婚前就与李双儿说得清清楚楚，她不希望李双儿成为姜正熙的女人。当时李双儿还表忠心，表示“不会对姑爷有非分之想”，可就在她怀着婉华五个月的时候，李双儿趁着姜正熙一次醉酒爬上了姜正熙的床。宋氏知道后火冒三丈，想要发卖了李双儿，可老夫人觉得她怀着身孕，不方便服侍姜正熙，姜正熙那边应该添个人。老夫人到底是她婆婆，她担心反对会引起老夫人的不满，也担心外界会传她善嫉，便不情不愿地把李双儿抬为了姨娘。但她实在不想让李双儿过得滋润，便又给姜正熙添了一房美娇娘，就是后来的苏姨娘苏圆圆，姜词的生母，以此压制李双儿。因着李双儿的事，她本就对姜韵有些不满，可姜韵的性格让她对姜韵更加反感。自古自来嫡庶有别，姜韵却处处要求婉儿有的她也得有，否则就到老夫人那里告状说她不贤。一个庶女，要求吃穿用度与嫡女相同，像什么样子？！偏偏老夫人就是疼爱姜韵，老夫人一发话，她这个做儿媳的不能不听。
宋氏问道：“她在春知堂上课。婉儿莫急，你落水以至发啥的事儿，母亲已派人与莫先生说过，你这几天安心养病便是。”
落水？姜婉华脸色顿时不是很好看。她想起来了。前生，某个夜晚，姜韵约姜婉华到相府后院的莲池看莲花，还让姜婉华不要带上丫鬟，说是人少时赏花才妙。姜婉华爽快赴约。在莲池边，突然被姜韵撞了一下，掉进了水里。幸好那天府里的孙妈妈带着一帮丫鬟抓贼时路过莲池，及时发现了姜婉华，姜婉华这才没有命丧于莲花池。她被救下后，姜韵一直守在她闺房外，她一醒来姜韵就闯入她的闺房，把她的丫鬟都赶出去了就一直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求她不要说出去。还说自己不会水，才赶紧跑开去找人救她。当时姜婉华信以为真，便答应了姜韵不说出去。之后她母亲问起来她也是一直说，是自己不小心跌进去的。她被赶出相府之时，姜韵亲口在她耳边说“那次你落水，我就是故意的！”
“婉儿，姜韵是不是欺负你了？”宋氏见姜婉华面色越发不对劲，便问道。
“我掉进莲池里就是被她推的！”姜婉华毫不犹豫地回答。
宋氏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怒道：“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虽然她厌恶李双儿母女，可这些年来，她们的月例银子，衣裳首饰，她可从来没短过她们的，甚至默许了婉儿和姜韵一同玩耍。原本她只以为姜韵只是个不懂满足，不知感恩之人，没想到姜韵如此心狠手辣，对婉儿都能下手！
果然，她还是太仁慈了！要是早知道李双儿会养出姜韵这么一个心肠歹毒的家伙，她就该在李双儿爬床之后直接给李双儿灌下一碗绝育药，省得生出什么人面兽心的东西害她孩子！
宋氏拍了拍姜婉华的手，道：“婉儿莫怕，有母亲在，断不会让你吃亏的。母亲待会儿便去与老夫人说。让老夫人知道，她最疼的二孙女是个什么样子！”
“母亲，不可！”姜婉华忙制止宋氏，“姜韵到底是祖母最爱的孙女，且她口齿伶俐，我也没有受伤，这事儿闹到祖母那里，说不定只是让姜韵禁闭几个月抄抄书罢了。依女儿看，她平时没少在她院子里谋划怎么对付咱们。咱们不妨先忍一忍，收集证据，再解决了她。”
姜婉华一想到自己悲惨的前世就恨不得将姜韵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任由姜韵过得舒舒服服的？她要做好准备，打姜韵一个措手不及！她倒要看看，姜韵这辈子是不是还有那个福气当郡主当太子妃！
宋氏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母亲，您要与璟华好好说说。让他小心些。我担心姜韵对璟华不利。”姜婉华道。
姜璟华便是姜婉华一母同胞的弟弟，比姜婉华小两岁。平时都要去国子监修学。他与姜韵、姜词这两位庶姐来往极少，关系向来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宋氏也知道姜婉华的顾虑，姜韵对着素来待她亲热的婉华都能做出弑姊的事儿来，何况是对璟华？
“这是自然的。”宋氏笑道，“好了，母亲先去忙了。白芷送药过来记得喝。”
宋氏看向姜婉华的大丫鬟灵芝，面上多了几丝威严，道：“灵芝，伺候好小姐。”
灵芝忙行礼回答道：“夫人放心，奴婢会好好服侍小姐的。”
宋氏这才离去。
姜婉华看向灵芝，道：“灵芝，我记得京城北郊有一处城隍庙，有一些穷人住在那里。你从我私库里包些银子，挑几个小厮，让他们带银子去那儿一趟。让那儿的人帮我收集京城里的消息，我会定期给他们月例银子。这个月的银子可以提前给。”
“是。”灵芝应道。
姜婉华躺了下来，思绪开始飘远。
城隍庙，庇护过她。
前世，姜婉华被逐出相府后，为了有个容身之所，也为了挣些银子，就在锦霞坊当了绣娘，可不到十天，老板娘就慌慌张张给她备了一顿饭和一笔银子，让她吃完饭就带着银子赶紧走。因为岳家的家主岳见霄给京城的所有商人下了命令，不许他们收留姜婉华，也不许他们卖东西给姜婉华。岳家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富可敌国，还与朝廷有联系。岳见霄的命令，商人们是不敢不听的。老板娘固然心疼姜婉华，但她也不能为了一个姜婉华，和岳见霄作对。姜婉华知道，岳见霄是姜韵的裙下之臣之一，他不会希望她好过。姜婉华无处可去，她想离开京城也不行，因为太子那边和官府打了招呼。姜韵就是想要姜婉华活活饿死在京城。姜婉华后来听人说，北郊有一处破败的城隍庙，有一些流浪人在那里安身。一个雨夜，姜婉华怀着不安走进了那间城隍庙。没想到，那里的人们都对她很好。她初来乍到，一个婆婆还拿了一个白胖的馒头招待她，喊她“闺女”。
后来，不知怎的，京城流传起了“北郊的城隍庙有个大美人”的传闻，许多人出于好奇纷纷来城隍庙上供，只为一睹姜婉华的芳容。姜婉华长得好看，人也会说话，香客们对她颇有好感。另外，给神明上香与帮助穷人也都不是什么坏事，他们愿意在见姜婉华之余给城隍爷上香，给住在城隍庙的穷人分发粮食。城隍庙的香火日渐旺盛。
但姜婉华住在城隍庙的事很快就被姜韵知道了。姜韵根本看不得姜婉华过得好。她派出踏风劫走姜婉华。命踏风毁掉姜婉华的脸，割掉姜婉华的舌头。
想到过去，姜婉华愈发痛恨姜韵和姜韵的裙下之臣。
姜婉华倒也不是真的想让北郊城隍庙里的人们帮她收集信息，她只是想换个方式给他们送银子。
姜婉华心想，自己应该给他们找个谋生的法子才是，只凭自己是没有办法一直帮他们的。
还有，自己不能让他们一直住在漏雨的城隍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