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纪非言的屏幕
夜色落幕，破晓已至。
现下这个天气是不错的，至少没有刮风下雨，按照他原先构建的蓝图，他是需要去跑步的。
不能落下。
虽然他也想留在寝室多睡一会儿，可是身上的樊笼叫他早起。
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一个冷静到了极致的人，也不会把时间分配得精确到每一分钟、每一秒。
他是这个人是有逆反心理在的，越是决定了要去做什么，指针真转动到了那里他却偏不去做。
他就是这样让人难以捉摸不透。
但若要说他是一点都不会去为了自己去规划吧，他又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去规划好明天要做的事情。
计划也好，终究是赶不上变化的。
他穿梭在校园中。
这一次，他的计划是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整片校园。
阳光沐浴在他身上，要不是他在跑步，更是会映衬得他懒洋洋的。
跑完下来，他额头上还是渗出细密的汗水，身上不至于黏乎乎的，但是也觉得谈不上好受。
手机页面还没有从校园跑那里停顿下来。
身边也有一个女生气喘吁吁。
那女生走了过来，面带着谦和的神色，向他轻轻地打听。
“你好，学长，请问那个法学院该往那个方向走？”
这女生双颊酡红，纯白的烤瓷牙，加上她和善的笑容，将她整个人温婉端庄的气质衬托出来。
很多人第一眼看她都会觉得她是音乐舞蹈学院的学生。
其实这算是一种误解，也是刻板印象。
因为苏青这个人是没有艺术细胞的，这不仅表现于她唱歌找不到调子，更在于她那不协调的肢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她款款起舞的时候向别人，也朝她自己说明她有多么不适合艺术。
好在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初中学艺体失败后就放弃了那条道路，将全身心都收回自己的专业课本。在课桌前一待就是几度春秋，她才来到这里。
如今作为新生，她只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高考成绩没有辜负她，那一天，她波涛汹涌，眼里的泪水在看到高考成绩页面的那一刹怎么也憋不住。
回望这些，她都认为从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大梦。
那场梦做完了，新的梦又开始了。
纪非言有片刻的怔愣。
苏青看了一下配速，赶紧解释着。
“我在打点。”
纪非言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往这条直路一直跑，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就左转，然后你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往那边的草地上跑几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苏青向他鞠躬：“谢谢学长。”
“不用客气。”他端详了这个女生几眼，但也只是很快地就将目光收回。
他对任何一个待人有礼的人心生好感，不论对方在别人眼里是窝囊废也好，还是什么别的败类，只要对方的礼貌礼节还保持着，他也总是会高看对方。
教养这种东西，他是有的，也希望别人也有。
显然，他的遐想扑了个空。
“嘟嘟，您时速过慢，请在50秒内加速，否则成绩作废。”
冰冷的机械声从她的手里上响起，她从迷梦中惊醒。
看到纪非言将手放在嘴边，一副要笑不笑的神色，她也慌张了。
她沿着纪非言说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要作废啊。”这是她内心的咆哮。
她的目光就一直在手机屏幕上盯着，导致她好几次险些摔倒，这才让她减少看手机的时间。
纪非言看着这个跌跌撞撞的女生隐没于摇曳的树林中，他还没有缓过气了，便想着先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太累了，那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累。
每次一跑这个，他整颗心都是揪着的，脑子里无时不刻有个声音催促他加速，不然今天的成绩就作废了。
关于这个校园跑，还是有一条硬性规定在的，每天只能有一次计入成绩。不可以分批次去跑，除非你不要分数。
在这里站着的间隙，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的缘由，叶之助倒退回来。
“早上好，纪非言同学。”
纪非言也朝他挥手。
“嗯，早上好。你这么着急，是在校园跑吗？”
叶之助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配速还在规定的范围内，他点下休息这个按钮。
“是啊。这个点还挺难找的，学校是故意这样搞的。”
不经意间，他看到纪非言的手机屏幕。
他的面部有些扭曲，瞳孔中释放出火花，短暂的惊愕过后又归于平静，只要不仔细观察，是不会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动的。
他迥然，指着纪非言的手机。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机屏幕了。”
听到这句话的纪非言没有愤怒，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示在他面前。
“没事啊，我这上面也没有什么，你可以随意窥屏。”
这倒是实话，他手机上没有秘密，那些尘封的记忆，还有泛黄的印记，全都被他锁住了，要么就是在电脑上。
就算是有人要来查他的手机，他也能随时递出去，神色怡然。
叶之助：“嗯嗯，不过，你为什么不跑校园跑呢？”
纪非言不明所以，听到这话心头一颤，眉毛一跳。
“我跑了啊，这不刚跑完吗。”
他将手机往叶之助那边推送得远了一些。
“喏，不信你看。”
叶之助朝旁边吐了口气。
“但是你跑的这个不计入成绩啊。”
纪非言：“没有啊。我跑的就是计入成绩的校园跑。”
“休息时间已到，请您继续跑步，否则成绩作废。”
叶之助的手机在跑步的时候不会静音，所以这句话是侃然传入了两人的耳朵里。
他摇动了一下手机。
“我暂时不跟你说了。”
纪非言能够理解，朝他随意挥手，就算是在以另一种方式提醒他。
“嗯，去吧。”
叶之助也不含糊，还是加快脚步去踩点了。
现在不跑，等冬天到来就是一场噩梦。
那个时候跑不仅要打点，还要与刺骨的寒风作斗争。
他的选择是在凛冽的风到来前就先将校园跑解决掉。
他走后，纪非言的世界归于贫瘠，没有人会涉足。
这样的生活很好，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人打搅他的思路。同时，这也是枯燥无趣的，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能够为自己指点迷津。
他眉头微皱，凝视着叶之助离去的方向。
良久，他才将目光收回。
他盯上自己的手机屏幕。
怎么回事。
叶之助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说我这个不计入成绩。
可我这个不就是校园跑吗。
不应该啊。
是他看错了吗，还是我错而不自知呢？
不会吧。
不作数？那我跑的是什么？
他反复地看向这个软件，并且手指一直在班级大群里寻找有关这个的聊天记录。群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多出了很多消息，一时间把那条消息覆盖，让他找不到。
又是隔了好久，他才找到消息。
点开的时候，那个软件图标和自己手机上一样。
他不断观望，又不间断地对照。
一模一样。
他空悬的心才被填充满。
苏青：“恭喜您，法学院打点成功。”
她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到那个缓和下来，这个配速又在折煞她了，让她不敢停顿。
跑了半天，那个配速一直在8分钟那个边缘徘徊。
光是“您已低于配速”她就听了五遍。
每一次这个都像是要夺走她的半条命那样。
每一声催促，那无情的话话会洞穿她的耳膜。
她不敢大意，往往是喘了一会儿就又飞奔而去了。
说是奔跑，但是她的速度就是提不起来。
此刻的她不是她，而是一个要饱受命运摧折的流亡之徒。
她好久没有这样专心地跑过步了，哪怕一次也好。
这种必须费尽心力去做好一件事的感觉既让她感觉自己有了活力，又提醒着她自己不过是一个要受到控制的跳梁小丑。
校园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她又往回跑着。
等到回到同一个地方的时候，纪非言还是面带忧色地站在那里。
她朝着那个方向张望。
忍不住想，这个学长会有什么烦恼呢？
“您已低于配速。”
夺命的声音传来。
她嘴唇发白，8分钟这个速度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一个挑战。
纪非言轻瞥一眼，看到了快要虚脱的她。
他还是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
“要不我帮你跑吧？”
她撑着腰，大惊失色。
“嗯，我帮你的话会比较好一点。”纪非言处变不惊，眸子就盯着她，手已经向她伸出了。
“这样可以吗？”苏青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手机往前递送。
两人的目光同一时间看到屏幕上的提示。
纪非言：“可以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苏青低头，崇拜地看向他：“嗯，谢谢你。”
“没事。”说完这句话，他也朝着一个方向奔过去了，手机的配速真的很魔障，至少你不敢和它作对。
他不可否认，在看到苏青焦灼不安的时候，他的恻隐之心动了。
他不想苏青都快要成功了又功亏一篑。
接下这件事，他心甘情愿。
再次跑在校园里，他脚步还是很轻快。
等到回到原处的时候，苏青乖巧地站在那里，脸红润了许多，这为她增添着别样的光彩。
他也无比清楚自己是不会对苏青动心的，为她做的这些，不过是想帮忙。
苏青凝视着这个配速，又将目光收回，随即，一道钦佩的目光向纪非言投射而去。
“谢谢学长。”
纪非言不忧不喜，还是温柔地回复。
“不用谢。”
两人攀谈了一小会，苏青就走了。
她脚步轻松愉快，仿佛尝到甜头的小姑娘。
纪非言还是站在原地。
叶之助的话语还在他脑子里打转，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前他做不好任何一件事，哪怕渺小。
他有一种预感，叶之助还会回来，不是为了他，但也有可能是为他而来。
两个相反的答案，看似都错，其实也对。
他装作漠不关心地在那里停驻。
在看到那个挽起一边裤脚的人路过之时，他心里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