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元稹街纷繁热闹。
集市上各种各样的叫买声混杂,行人摩肩接踵。
卖糖葫芦的面前围了一堆小孩,争着吵着要最大的那串;捏面人的小摊前有几对佳人,说说笑笑,好不愉悦;卖糕点的小贩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队伍都拍得里三层外三层。
白晚沿着元稹街从头开始逛,但她只逛不买。
一来是她囊中实在羞涩,连半文钱都掏不出来。
二来是她此行的目的并非在那些商贩的所售卖的商品。
忽然,她的视线被画糖人的商贩吸引。
热气腾腾的金黄色糖浆在商贩的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腻气息。
商贩不断用一个大铁勺搅拌着锅里的糖浆。
突然,商贩手一抖,大铁勺舀起半勺糖浆。
紧接着,商贩的手快速在涂满油的铁板上用勺子拉出一条细长的糖丝。
糖丝在商贩的手中仿佛拥有生命,弯弯曲曲地游走在铁板上。
随着商贩的手不断改变方向,一只可爱的兔子吃胡萝卜的糖人便赫然出现在铁板上。
白晚看得入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场版的糖人制作。
商贩画完顾客需要的糖人,一抬头看见白晚站在不远处一只盯着他。
商贩上下打量白晚的穿着,棉袄洗得辨不清颜色,一见上衣光补丁就超过五个。
商贩猜测出白晚定是掏不出钱来买糖人的,便挥手呵斥道:
“哪里来的苍蝇?你买不买?不买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白晚见商贩对她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也无兴致再看下去。
她没与商贩争执,便往元稹街深处走去。
可是白晚走完整条元稹街,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偌大的集市上,有卖花的,有卖鱼的,有卖衣服的,但就是没有卖蔬菜水果的。
难道这地界真的和她所想的一样?
由于土地贫瘠所以蔬菜少有?
但白晚立刻又想起上次陪同白付进城卖炭,分明看见城门外有许多肥沃的土地。
这更让白晚百思不解其解。
既然有可以耕种的土地,为何这初县最大的集市却找不到一处卖菜的地方?
想不明白,白晚索性找了位看起来和善的商贩大妈开始搭讪。
“大妈咧?”白晚笑嘻嘻地走到那位穿着一看也不富裕的大妈面前。
大妈本就生意惨淡,见有人叫她,以为白晚是要买东西,便迎着笑脸道:“咋的咧?丫头买些什么咧?”
白晚见大妈误会了,赶忙解释道:“大妈,我不买东西咧?我才来此处想找你打听个事情咧。”
大妈见白晚不买东西,也不恼,也不怒,仍旧笑着问白晚,“啥事咧?”
白晚道:“我家里人重病,我想买点蔬菜咧,可找遍集市也找不到咧。”
大妈明了,便从点心摊出来,指着前面一个小巷子,道:
“你穿过这个小巷子口,再左转,那里有一个顾家菜市,那便是我们这里唯一一处卖菜的地方咧。”
白晚听到“顾家”便心下了然,望眼整个初县,姓顾的,恐怕也只有顾争一家了。
白晚点点头,笑着对大妈道完谢,便顺着大妈指路的方向走去。
果然,没走多久边看见顾家菜市。
菜市的门店并不大,外面摆的蔬菜都开始黄叶子了,但标价却十分高——十文一两。
这个价格简直是菜比肉贵啊!
但即使这样,不大的店面门口仍然稀稀拉拉地有几位身着粗麻布衣地大妈在买菜。
突然,一位身着灰袄的小厮拎着菜篮子来到顾家菜市门口。
那小厮没有撇一眼门口的黄菜叶子,而是直接进了顾家菜市。
门口的店小二也是恭恭敬敬地把他迎了进去。
没一会儿,那小厮提着装满菜的菜篮子出来了。
菜篮中的蔬菜虽说不上多肥硕,但确确实实比外面的黄菜叶子新鲜不少。
看清楚行情的白晚立刻明白蔬菜在初县的重要性。
这也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白晚抬腿正想回去,却想起白付的伤。
顾争给白付请大夫的时候虽开了几副药,但这几日也熬得差不多了。
而且,若是要搞实验田,菜种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她一抬眼,便看见身后的顾家酒楼食客络绎不绝。
白晚不由得感叹,果真是书中的男主,还真是家大业大。
酒楼门口立着一块招临时洗碗工的木牌。
白晚从侧门进了酒楼的后厨。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
从外观看起来不大的酒楼后厨居然如此壮观。
自白晚进门这处到里面,煎炒煮炸炖,设备样样齐全。
各色的菜香交织在一起,仿若一张巨网向白晚扑面而来。
传菜的小二也井然有序地穿行在这各种菜香之中,丝毫不见慌乱。
一旁炒菜的师傅快速颠勺,微微抖动锅铲,清炒时蔬自锅中翻越起一个有一个漂亮的弧形,就像鲤鱼跃龙门,观赏性极强。
就连最后的装盘动作都行云流水的潇洒。
只见那人铁锅一抖,所有自锅中时蔬腾空而起,那人却不慌不忙拿出一旁的盘子一接。
所有时蔬一点不落,全部掉入盘中,行程一个漂亮的小山丘。
候在一旁的店小二赶紧传菜,并拖着嗓子喊道:“三号桌清炒时蔬上菜~”
炒完菜的那人这才看见站在此处的白晚,他一边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灶台,一边问道:
“小丫头来着找谁咧?”
白晚解释道:“不是找人,大叔,我看酒楼门口有个招洗碗的,我来试试咧。”
那人“哦”一声,指了指一个角落堆积如山的碗,道:“今日洗碗大妈请假咧,你去洗吧,洗完去掌柜那里结账,就说张师傅找的洗碗工。”
“好咧,谢谢张师傅。”白晚笑着答道。
没等张师傅回话,传菜的小二又吼道:
“张师傅,八号桌干煸豆角一份咧。”
听到喊话,张师傅立马用勺子勾了一铁勺水开始洗锅。
白晚也转身去了洗碗的地方。
角落的碗筷不知道堆了几天了,碗上的油都已经凝固发酸了。
白晚忍着味,拿起一旁的木桶去了一边的小院里打井水。
她木桶扔进井里,然后在进口不断摆弄木桶上的绳子让木桶装满水。
待木桶装满水后,白晚再缓缓摇动手杆把水桶拉上来。
白晚开始洗碗,二月份的井水仍旧冻人,没过一会儿,白晚原本暖和的手便被冻得没有知觉。
然而有些碗筷却因为放置时间过长,碗上的食物早已失去水分死死黏在碗上,怎么也弄不下来。
没办法,白晚只能把它们泡在水里待会儿再洗。
没一会儿便就到了晌午,白晚身边堆积的碗越来越多。
张师傅回头看了一眼洗碗的白晚,见她毫无怨言,尽心尽责,炒菜之余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晚渐渐掌握了洗碗的秘诀,可以一气呵成地快速洗好一个碗,并将碗堆砌整齐,放在一旁供小二来拿。
但白晚的手也不知不觉间被冻得通红,手指被水泡得有些泛白,额头上也冒出一层薄汗。
在小二抱来最后一堆碗后,他对白晚道:“别洗咧,客人都走光了,去前堂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说着,店小二递给她一副碗筷。
白晚接过碗筷,跟着店小二去了前堂。
蒸笼里的饭冒着热气,店小二拿过白晚的碗给她盛了一碗。
盛出来的竟然是颗颗饱满的米粒——是干饭!
这是白晚穿越到这本书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不带一点水的,这么大一碗米饭。
店小二见白晚傻愣在那里不接碗,便催促道:“接着咧,快些吃完休息一下,晚上客人更多咧,那时碗也更多!”
白晚这才缓过神来,接过那碗被垒得高高的米饭。
她快速咬了一口那米饭尖尖,颗颗米粒在她的舌尖迸发出米饭的香甜。
白晚赶紧拿着筷子快速扒拉了几口干饭,这么久不吃白米饭,她竟然觉得这米饭香极了!
一旁的张师傅见她只扒拉米饭而不夹菜,便道:“丫头吃菜。”
听到张师傅的声音,白晚正要去夹菜,一颗拳头大小的红烧狮子头已经被张师傅夹进白晚的碗中。
“诶,师傅偏心咧!”一旁的一个学徒开始叫苦。
另一个附和:“是咧,一桌就一颗刘师傅的看家本领红烧狮子头,师傅全给小妹咧。”
店小二见白晚被这一幕吓住,半天没有说话,便解围道:
“说甚么咧!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平日里那狮子头在也不见你们这么争先恐后地喜欢咧!”
那两名学徒咂咂嘴,道:“我们这不是酸的吗?师傅平日里哪里对我们温柔过?”
“是咧。”另一个学徒一边扒拉饭,一边对白晚道:“小妹别往心里去,我们开玩笑咧。”
白晚笑笑,摇摇头,不答话,只是扒拉碗里的饭。
在白晚熬夜做实验猝死在实验室之前,她是一名孤儿,福利院长大的她从未体验过关怀,父爱或是母爱。
在福利院,聪明的她仿若一个怪胎,被小朋友排挤,连院长也不喜欢她。
读博的她导师除了让她拼命做实验,不曾给予她半分关怀。同窗对她的才能嫉妒到发疯,处处针对冷落她。
她穿进这本书中,有过迷茫,有过抱怨,也有过委屈。
但在这里,她有爱她的白氏,不识字,蛮横无理地替她呵斥衙役,有慈祥体贴的父亲,甚至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会对她报以善意。
白晚不觉眼眶有些湿润,她快速扒拉几口,讲饭菜吃完,然后快速放下碗去了后厨洗碗。
张师傅拿起筷子头,在方才那两位嘴碎的小徒儿头上一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道了句:“多嘴。”
两个小徒儿吃瘪止了言。
暮色降临,酒楼屋檐下亮起灯笼。
初县一更开始宵禁。
一更三刻,白晚终于将白日里的所有碗都洗完堆砌在一旁的竹筐里。
时间已经很晚了,白晚去掌柜那里结完今日的工钱三十文。
拿了工钱的白晚正要离去,却被白日里的两名学徒拦住。
其中一名道:“小妹,今日我俩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说着,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另一个赶紧附和:“对!喏,这个你拿着,算我们俩给你赔不是。”
说着,那人递过来一个黄纸包着桂花酥,“以后啊,你可以常来洗碗,师傅都和掌柜的说了,我叫张延,他叫李贵”
白晚看着那桂花酥笑了,“好咧,我以后常来,我叫白晚,你们叫我晚晚就行。”
白晚接过桂花酥,问道:“你们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在哪里吗?”
张延指着前面的路口,“前面走到头便是。”
白晚道别二人,去了医馆买药。
两副药正好花了她今日所赚的三十文。
白晚赶在关城前出了城。
她本还担心自己夜不归宿急坏了白氏和白付,可回到家却发现二人已经入睡。
白晚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中。
透过月光,她看见桌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月光实在微弱,让她看不清楚。
白晚只能拿出那小半截蜡烛将它点燃。
房间一亮,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兔子吃胡萝卜的糖人和一堆今日问路大妈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