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叁·梅花落（四）

    《梅花落》果真成了郢都内风靡一时的曲子。郢都内最为风流的七皇子观此舞，感慨其意蕴如诗，希望能见见月台旁雅阁内那位奏乐的苏牧先生。不过自然，被梅娘阻拦了下来。七皇子也没有执意，这件事便作罢。

    只是天下之大，多的是附庸风雅之人，对他们而言，乐曲不过是闲来的调乐，不必入心。故而苏眉经营锦梦坊多年，从未见到会有人为一首曲子执念很久。不出她所料，不过十日，这群王子皇孙便催着梅娘更换新曲。

    为了应付这群贵胄，苏眉接连陪了好几杯酒。最后只好在众人的围攻下许诺，三日后的十五月圆夜，锦梦坊的月台定上演新曲。

    这十日，黎牧以乐师的身份夜夜为梅娘的舞伴奏。苏眉为了照顾他的心思，特意在月台之旁，为他建了一座雅阁，配上月台迷离的灯火，众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他倒是看得清楚月台之上的一举一动。

    让苏眉感到奇怪的是，黎牧虽然爽快地答应了为她吹笛，却在第一次演出后有意躲避着她，像是在同她置气。但是，每晚苏眉登台时，他都如约为其吹奏梅花落。月台上的梅娘千姿百态，但她却觉得着笛声越来越寒凉。好在，台下这群俗人，盯得都是烟纱账内梅娘曼丽的舞姿，并不会留意笛音的细微变化。可是苏眉心里却隐隐不安，她不懂这位王爷在想些什么。

    直到今日，她被这群贵人灌得多喝了好几杯酒，头痛得睡不着，又为三日后的新曲而烦心。索性闭目支起头，想在院内吹吹风，希图清醒一阵。迷迷糊糊之间，感到身侧有人落座。然后，便有一袭暖意护住了她的身躯。

    苏眉睁开眼，发现是黎牧在她身侧坐着，却不看她。苏眉低头，发觉自己身上披的是他的外衣。她想言谢，黎牧却先开了口——

    “姑娘，你夜夜周旋在群人身边，强装笑颜，到底为了什么？”

    苏眉大约知道了这几日他笛音寒凉的缘由，冷笑一声。“不为了什么，我就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人，怎么，你与我萍水一面，有什么权利对我这样一幅失望可怜的态度。”苏眉强撑着起身，却身躯摇晃，险些跌倒。

    黎牧慌忙去扶住了她。两人静默良久，黎牧终于说道：“原来这些日子过去，我在姑娘心里不过是个萍水相逢之人。不过，就算是萍水相逢之人，也看得出众人拥簇的梅娘并不比街上随便一个姑娘快乐。趁着如今安定，你何不寻觅一良人，离开波诡云谲的郢都。”

    苏眉冷冷道：“那些花魁寻得如意郎君的故事，不过是戏文。公子睿智，怎如此天真地相信了。”苏眉说完，抓住黎牧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与他面对面两两相望，一滴泪恰到好处般落了下来，“我不会有那么幸运，我找不到一个那样的人”。

    黎牧抓住苏眉的手，将其狠狠地用力握在自己的手臂上，“若是苏眉，你信我，等到一切结束，我带你走”。

    看着黎牧心疼的眼神，苏眉知道，这场博弈，他已入局。

    只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