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贵客
急中生智的林晏清忙拉了数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自己半边完好无损的脸，尔后，才低着头盯着地面走了进去。
幸得房中婢女众多，她的存在并不起眼。快速的给迦岚摆好了琴，焚好了香，林晏清便退居于后排并立着的婢女中，隐匿于众。
纤长的指调着琴音，迦岚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狐疑她为何突然把头低的近乎要缩进两肩。
轻拢慢捻抹复挑，铮铮琴声奏响。
晋君阳用手肘捅了捅慕怀瑾的腰窝子，小声说道：“怎么样，这迦岚姑娘可好看了不是，比起殿下也不逊色吧，喜不喜欢？”
端坐于一旁默默喝茶的慕怀瑾默不作声，没搭理他。
这晋君阳在国子监门口蹲点，愣是在他散学后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凤颜楼来，说什么要带他开开眼界。
大抵是这些日子都没见到林晏清了，她称病告假未去早朝也没再来过国子监，他方才竟然觉得那侍女的身形有些像她。
没有得到回应，晋君阳也并未觉得尴尬，只是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迦岚姑娘身边那侍女长得是真吓人，满脸烫伤的褶子不说，还有那贼长的一道疤……”
只听得“铮”的一道刺耳声，琴弦不知怎么的突然断了。
琴音戛然而止。
“丫头，再去换把琴来。”迦岚眉心蹙起，不知为何听着晋君阳说话就觉得烦。
然而，他话音落下后却久久没有动静。迦岚侧过头去，却见一众侍女里面，林晏清正深深的埋着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吗？迦岚深呼吸，起了身道：“迦岚今日身体不适，难再待客了，这一千金稍后便如数退还给二位公子。”
这软椅还没坐热乎呢就赶他们走？晋君阳忙站起来：“迦岚姑娘，琴坏了也无妨，咱们可以……”
“槐香，送客。”
迦岚不想再看见他们二人。
待送走了这两尊大佛，迦岚屏退了一众侍女，却独独叫住了林晏清：“丑丫头，你过来。”
林晏清背脊几乎是微不可察的一僵，听话的走了过去。
“抬头。”
被发现了？她呼吸微窒，犹豫了很久也没有照做。
却在下一刻，被迦岚捏住了下巴，被迫抬起头来直视着他。
四目相对之间，林晏清看着那双桃花眼兀自失神了须臾。对方的唇瓣一张一翕，她却听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然：“不必自卑，美丑在心不在皮相。何况，你只是脸上有疤而已，若是没了这些伤疤……”
说着，迦岚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她满是“沟壑”的那半张脸。
林晏清心下一惊，连忙回神挣脱开了他，连连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再次低下了头：“谢谢姑娘。”
这丑妆画在脸上虽看起来狰狞，但摸起来却是一片光滑，一上手摸，必然露馅。她临走时，大理寺卿可是再三叮嘱此妆可用油抹去，远离油渍。
林晏清也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不必自卑，她听得迷糊。
他之前格外喜欢逗弄她，给自己潜伏在凤颜楼里的无趣生活添点乐子，可是如今他的话里却没有半分逗弄之意。
伸出的手就这样停滞在了半空之中，迦岚愣了一愣，旋即无甚所谓的收了手：“难得我有心情安慰人，你这么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林晏清一愣。她也没让他安慰啊，不说谢谢她还能干嘛，她又不会修琴，更不会与他一同弹琴练琴。
可看眼前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真的在等着她更真心实意的道谢。林晏清迟疑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迦岚，试探性的道：“……谢姑娘大恩大德。”
她虚抱着他，抱的并不紧。
不知为何，迦岚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搂的更紧了一些，柔软的触感让他破天荒的失神了须臾，下一瞬，他如触电一般将她重重地推了出去：“抱什么抱，去给我买栗子糕。”
这不好伺候的爷总算是消停了，林晏清如获大赦，连忙滚了。
她走后好一会儿，迦岚仍然盯着自己的手心，方才抚过林晏清腰的这只手现在还是酥酥麻麻的。难道是因为他这些年都没碰过女人，所以如今正值壮年才饥渴至此了？
屋外在此刻起了骚乱，迦岚回过神来不经意朝那儿一瞥，就远远的瞥见未关的门缝里，一个男人似乎在抓着那丑丫头的手腕说些什么。
他眉头又一次皱起，抬步走了出去。却见慕怀瑾和晋君阳压根没有离开，而是就在这凭栏轩的外边。
“放手。”迦岚冷了脸，随手抄起身旁送膳侍女盘中的一碟菜，扔向了拉着林晏清手不放的慕怀瑾。
那盘菜在视线中不断放大，慕怀瑾瞳孔微缩，眼疾手快的侧身一闪，想再拉着林晏清跟着躲闪时，却已来不及了。
吧唧一下，那菜打中了林晏清的脸，菜叶、油和碟子顺着她的脸滑落下去。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
“没事吧？”迦岚快步走向林晏清，拿出贴身锦帕为她擦拭脸上油渍，末了，眼神满是敌意的看向了两人，“某些人在这赖着不走也就罢了，竟还有脸为难我的侍女。”
这事儿确实是慕怀瑾理亏。
他刚想出言辩解，身旁的晋君阳便给迦岚赔了罪，将他拉了过来，小声劝道：“你一定是认错了，快走吧，别冒犯了人家。”
目送二人下楼，出了凤颜楼的大门，迦岚这才拉着林晏清的手将她拽回了凭栏轩。
刚想继续替她细细擦拭脸上油污，谁曾想，林晏清居然捂着脸推开了他，慌忙的道：“姑娘且慢！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
方才慕怀瑾已然对她的身份起疑，凤颜楼于她不宜久留。如今油又泼到了脸上，若她此番遮遮掩掩，迦岚定会起疑心，与其陷入被动，不如……
她没有再低头，也没有再自称为奴。迦岚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擦拭的时候，手下光滑细腻的触感不像有疤痕褶皱。
他心下一凛，面上不显，只是捏着锦帕的手紧了紧：“说。”
“太傅之子半月前在巷中被杀，可是姑娘的手笔？”
话音落下之后，只有他们二人的凭栏轩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良久，迦岚这才开口，眼底不带丝毫温度：“你在以什么身份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