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宋衍篇［5］
离开李家村的时候，几人心情都十分沉重，尤其是有着感同身受经历的青风青云。
但得知妖兽或许不是梼杌，众人心中又稍微松了口气，毕竟和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上古凶兽相比，还是其他妖兽更有胜算。
浮云观与李家村相隔不远，片刻功夫，宋衍一行人就到了浮云观。
如青云所言，妖兽肆虐过后的浮云观没有一个活人，惟有观内早已干涸的滩滩血迹提醒着众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灭门惨案。
青风青云两兄弟红着眼攥紧了拳头，没人开口说话，本就鸦雀无声的道观显得愈发寂静，此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明显。
“咔嚓——”
不合时宜的碎枝声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静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院中梧桐树旁有一口古井，刚才的声音便是从古井后方传过来。
应觉小和尚边哆嗦边眯着眼缓缓踱步过去，口中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青风青云拿着家伙式儿紧紧跟在他身后。
此时古井后方的灌木丛内，几个衣着华丽却灰头土脸的富家子弟蹲着紧挨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听见有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方才不小心踩到断枝的那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身侧的人道：“大，大……大哥，和……是和尚！”
因着他的位置最靠前，刚刚探头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没有头发的道衍，然而蹲在后面的同伴都没看到。
后者不解，反问道：“什么和尚？道观哪儿来的和尚？”
“就是那天晚上在山上碰到的那个……”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便看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穿着道服的道士，脸色顿时大变，浮云观哪里还有活道士！
压抑了一晚上的恐惧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只听他带着哭腔大叫了一声“鬼啊！”
应觉三人刚刚凑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灌木丛的几个人究竟是谁，就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嚎叫声吓了一跳，连忙也抱作一团跟着大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青风佯装镇定地从另外两人身上跳下来，淡定地掸了掸自己的外袍，仿佛刚才吓得哭嚎的人里面没有他。
不仅如此，他还板了张脸一本正经地教训着第一个哭喊的人：“鬼什么鬼，你哪只眼睛看到鬼了？再鬼叫就真的把你们变成鬼！”
远处目睹一切的宋衍无奈扶额，他是真的不想承认自己认识眼前这几个胆小如鼠的家伙，然而当目光移到应觉身上时，却又忽然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两千年前在他面前的应觉为人处世一向十分稳重，如现在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可应觉如今的年纪本就不该那么拘谨才对。
认出灌木丛中的五人正是那晚欺负应觉的几个纨绔，宋衍收敛起眼角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道：“你们为何会在浮云观中？”
几人中的头领是那位叫齐明的少年，听到宋衍问他话，梗着脖子回答他：“我……我们就是路过。”
“路过？”宋衍半眯着眼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明，摆明了不信他的话。
“既然你们不愿说实话……”少女清冷的声线中带了些许慵懒，听着令人觉得十分舒适悦耳。
只是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让人太过舒服，是以她又说了句：“青风，将他们几个的舌头都割掉。”
说着浮生还真的掏出了一把匕首扔给青风。
齐明见对方竟是要动真格，不免有些惊慌失措，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这女子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还有你们这些臭和尚道士，怎可做她的帮凶？”
浮生却不甚在意地对着齐明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殊不知此时的她在齐明等人眼里就犹如那洪水猛兽。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尽快说实话的好。”
应觉小和尚看似十分好心地劝了一句，言外之意却是若再不快些说实话，割舌头这种事情他们是真的能做得出来。
“我说我说！”一直躲在后面的纨绔少年胆战心惊地站了出来，“是……是我们听说了盛京有妖兽吃人，大哥不信山中有妖兽出没，非要带我们上山探险。”
他们五个人虽然都是官家子弟，但因着齐明家世最好权势最大，是以一直都以齐明马首是瞻。
昨日齐明心血来潮非要来山上寻妖兽，其他四人原本是害怕不愿前来，却禁不住齐明威逼利诱……
“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们胆大好，还是应当骂你们为了这点好奇心连命都不要。”
听出了浮生话中的揶揄，齐明几人都有些羞红了脸，明明眼前这位姑娘看起来与他们差不多年纪，偏偏自己几人在她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来。
其实昨日刚刚上山他们便后悔了，只不过那时他们已经下不去了。
“那你们可见到了那个妖兽？”
浮生状若无意问出口的话，五个少年听了脸色却都瞬间变得煞白。
齐明说话时带着颤音：“哎呦我的娘诶，正是因为我们看到了才会吓成这样，那家伙长得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长相那么怪异的人，太吓人了。”其他四人也跟着附和道。
人？
浮生抬头与宋衍默契地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想到了一处。
盛京城中的打更人说他看到的妖物体格似虎、人面虎足猪口牙，齐明几人却说像人……
齐明等人虽然顽劣，但如今事关生死，定然不会撒谎。
“看清了妖兽长相却没被吃掉？”青云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明摆着对眼前几个纨绔的话心存疑虑。
齐明等人见对方不信自己，个个都面露愠色，道：“后山有座乱葬岗，我们几个在里面躲了一夜，天亮了才敢出来。”
“看见这里有个道观便想着来讨口水喝，谁知道逛了半天都没看见一个活人，只看到一大堆血迹，我们便知晓浮云观的人多半都遇了难，也不敢再待下去。”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动静，我们以为是那吃人的妖兽回来了，便都藏了起来，再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齐明话音刚落，青云当即反驳道：“胡说，浮云观从来不立坟，何来的乱葬岗？”
“就是有乱葬岗！你要是不信，我们带你去看看便知真假。”
……
到了后山，亲眼看到眼前一幕，青云终于哑口无言。
五日前，浮云观师门上下拢共五十八口人，其中五十六人皆命丧妖兽之口，只余两人幸免于难。
如今后山空地五十六座坟，一座不少。
青风青云红着双眼跪了下来，双手呈八字型置于地面两侧，弯腰额头扣地，对着五十六座坟磕了一下又一下。
直到额前淋淋鲜血顺着鼻梁滴落下来，在坟前的地面溅开朵朵血色小花，应觉上前拦住二人：“够了。”
逝者已矣，任他们将头磕破也换不回来这五十六条人命，既已无法挽回，活着的人就该代他们好好活下去。
齐明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这些坟都是谁的，暗自在心中腹诽：想不到妖兽居然会将浮云观的人全都埋了起来。
“少了一座。”浮生说着走到一处较偏的位置，指着眼前的坟道：“这座坟是空的。”
众人将信将疑地挖开浮生说的那座坟，果然是空的，明明是五十六个人，却只有五十五座坟。
齐明的小跟班之一脱口而出：“难道吃人的怪物竟是浮云观的人？”
“不可能！”青风青云同时起身瞪着他们反驳道。
眼见着几个小孩就要打起来了，宋衍赶紧出来当和事佬，看着齐明问道：“小鬼，你们都说自己看到了妖物，除了与人相似却更为怪异这点，能不能描述得再具体一些？”
齐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们并没有看清他具体的五官长相，毕竟若是脸贴脸的话我们几个早就没命了。”
“我们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看到他的，那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刚开始我们以为对方是人，因为他可以像人一样走路，就招呼他过来跟我们一起……”
小跟班接过齐明的话继续讲，说到这里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十分后怕。
“等他离我们近了些才发现他身上长满了兽毛，就连脸上都是，看起来像极了深山里的野人，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就好像看食物一样的眼神。”
“这种情况用脚趾想都知道不对劲，所以我们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之下跑到了这里，他一直追着我们，但是追到离这儿还有百米的时候他就不动了，似乎不敢靠近乱葬岗。”
“再之后他就离开了，那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天也差不多黑透了，我们不敢出去就一直躲在这里。”
听完齐明等人的话，宋衍一行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原先以为妖兽昼伏夜出，或许是因为畏光，只要找到日间他的藏身之所，就能将其制服。可如今得知妖兽并不畏光，日落之前一样会自由活动……
打更人所形容的妖兽是体型似虎的四肢爬行动物，齐明所言却是身形似人的两足野人。
而导致他们对妖兽描述有差异的唯一因素就是时间点不同，打更人是在天黑之后，齐明却在日落之前。
捋清了思路，浮生越发笃定心中猜测。
“我大抵知道妖兽吃人的动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