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祸人祸心
但很快安霖就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此刻站在封闭的楼道内那股烟味不仅没有消散，而且越来越浓重，呛得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这什么鬼？”
“把这个吃掉。”齐御忽地伸了一只手掌在他面前摊开，掌心里躺着两颗黑色的不明药丸，“可以保护你不受伤。”
“这是什么？我才不吃。”安霖下意识拒绝，但是齐御像是一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一句废话都懒得多说就直接掐着他的腮帮子把药塞进了他嘴里，手法熟练得简直像是在喂牲口，“咽。”
“靠咳咳咳咳！”因为齐御的手劲儿很大，所以安霖被逼无奈地把药咽了下去，呛得眼泪直流，“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想毒死我？”
齐御收回手，一脸坦然自若的表情：“我没有。”
“别碰我。”安霖又瞪了他一眼，但是被迫咽下那两颗药丸之后安霖忽地发现自己的五官似乎变得敏锐了许多，对于空气中的烟味甚至可以准确判断出来源的方向。
他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齐御！”
“嗯？”齐御应了一声。
“着火了！”安霖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手拽住了他的胳膊，“肯定是有哪里着火了！”
见齐御完全不为所动，安霖急得直接在走廊里奔跑起来，顺着烟味飘来的方向一点点搜寻着，最后停在了一户人的家门口。安霖定睛一看，果然有细细的烟正不断从门缝里飘散出来，但门内仍是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道这家人是不是还在睡着。安霖此刻也没多想，直接伸手用力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同时大声喊道：“喂！里面的人开门！你家着火了！”
“没用的。”齐御看起来倒是优哉游哉，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着他：“别敲了。”
“操！”安霖又猛地踹了几脚门，但除了烟味越来越浓外仍是没有听到门内传来一点动静。他愣了一秒又马上从兜里掏出手机想拨个火警电话，但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今晚被齐御吓一跳时下意识就把手机砸了出去，临走也没记得捡回来，气得差点站在原地破口大骂：“我靠那现在他妈怎么办啊！”
齐御没再说话，反而用一种颇感兴趣的眼神看着他。安霖被他盯了两秒就感觉到了不对：按理来说就算这户人家睡死了听不见他在敲门，那隔壁的邻居听到声音也应该出来看一眼，更何况还是“着火”这种可能危及到自己生命的危险信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是现在这条昏暗的走廊除了回荡着他的大喊和敲门声，简直寂静得有些诡谲。
到底怎么回事？
安霖心急如焚，不死心地又使劲往门上砸了几下。这个时候齐御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轻轻在他背后说了四个字：“你很怕火？”
安霖脊背一僵，没有回头。
“为什么会怕火？”齐御接着问，语气很是平静，但安霖总能听出几分不怀好意，“你经历过？”
“你闭嘴。”安霖压着嗓子吼了一声，但还没等他接着开口，此刻着火的那户人家门里终于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一路穿透了不隔音的门板直直扎进安霖耳朵里：“救命啊！着火了！救命啊！”
此时可谓是一呼百应，周围的邻居终于听到了这寂静夜里女人的呼喊，纷纷开门查看情况：“怎么了这是？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这里！”安霖赶紧迎了上去，正想随即拽一个路人说明情况，但下一秒就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哪里着火了？赶紧都过来帮忙啊！”隔壁住着的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他急急冲安霖这边的方向走来，但竟是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来到了着火那家的女人门口，大力拍响了门：“喂！里面的人！”
“怎么回事？”安霖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但此刻第二个人再次从他的身体上穿了过去，像是穿透了一层薄薄的雾，又完全无法发现他的存在，“大半夜吵吵什么呢？怎么了这是？咳咳怎么这么大烟味？”
“我说过，没用的。”齐御仍是保持先前那个姿势没动，语气十分冷酷。
“是不是你给我吃的那个药搞得鬼？”安霖愣了几秒就差点儿扑上去和他扭打起来，“把解药给我！”
齐御轻轻往旁边一闪就避开了他，眼睛仍是看着门口的方向。
这时率先站出来的那两个人已经摸到门板被烤得有些发烫，还在发愣时大门忽地就从里面被人一把推开了，从门里跑出来一个几乎浑身都烧着了的男人，一边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又像是痛极了的惨叫。往前跑了没两步就忽然摔倒在了地上，一边仍是发出着痛苦的嘶吼：“啊啊”
“我的妈！”还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被吓了一大跳，同时探头一看，只见屋内早就沦落成了一片火海，客厅中央还站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尾看着已经烈焰所点燃，浑身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但仍是死死护着怀里被吓坏的女儿，“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不要救她！”还在地上翻滚着企图灭火的男人挣扎着吼了一句：“就是她点的火！她想带着老子同归于尽！”
“妈妈！妈妈！”被女人护在怀里的小孩儿被吓坏了，她瞪眼看着眼前不断蔓延着的火海，烈焰迅速顺着家门口蔓延到了门口的长廊上，偏偏又因为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攒了一大堆的可燃性杂物，所以火势蔓延起来可谓是势不可挡，风一吹就燃烧得更旺了，“救救我！救救我妈妈！”
“灭火！快找人过来！”更多陆陆续续开门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哆嗦着就找来了水盆打算浇水灭火。但此刻火势已经逐渐有些控制不住，那么一点液体不过是杯水车薪。一时间反应快的人都抢先顺着楼梯口跑了，剩下被蔓延的火势堵在了这一层的人只能站在原地又哭又喊，更有甚者直接身上裹了块湿浴巾就直接冲出了火场，但刚跑到楼梯口就不小心扭了脚，顺着台阶就直接滚了下去砸到墙上，也不知道最后跑出去了没有。
安霖已经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吓呆在了原地，虽然因为吃了药的缘故那火无法烧到他身上，但那骇人的温度滚烫的浓烟还是无时不刻将他整个人包围在火场中央，耳边是高低起伏的惨叫和呼救声，鼻翼甚至已经闻到了一丝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齐御静静看着他睁得极大的眼睛，像是在暗中观察他的状况，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但现在有人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安霖的肩膀，轻声道：“这就是清算，生的留下，死的带走。”
安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迷茫，眼神半天都无法聚焦。
“你看着。”齐御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扯进了里屋，此时第一间着火的房子已经彻底沦为了火海，而一开始呼救的女人到最后也没能等到有人对她伸出援手，最后也只能保持着一个把女儿护在怀里的姿势静静趴在地上等待死亡，全身的皮肉都被烤得焦黑，但临死居然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齐御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原本已经吸入过量浓烟而陷入昏迷的女人神奇地弹了弹烧焦的眼皮，睁开眼睛看着他。
“跟着我念，你的名字。”齐御说。
安霖定定看着这一切。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和她护在怀里的女儿的嘴唇缓缓蠕动了几下，便有两束细小的白光从残破的躯体上升起，最终被吸入了齐御的掌心。
“这是她们的灵魂。”齐御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看着他，“人死之后灵魂将被受到审判，只有合格的才有机会遁入轮回重新降生。”
“我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安霖浑身僵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但视线仍是死死黏在地上那两具剧烈燃烧的焦尸身上，“为什么你要让我看这些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们的命，你也一样。”此刻齐御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再次发生了变化，那双暗黄色的瞳孔静静观察捕捉着安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在害怕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安霖猛地后退了一步，因为过度惊恐让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转身刚往门口跑了两步，但走廊上的场景却比屋内还要惨烈无数倍：只见到处都是蜷缩在地被烧焦的尸体，偶尔还有一两个活着的还在地上垂死挣扎，脸部几乎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皮肉糊在地板上又随着挣扎的动作被剥离撕裂，浑身的衣服也被烧光了，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蠕动着的大肉虫。
眼前这一幕极具刺激性的场景直接让安霖整个人蹲在地板上捂住了脑袋，恐惧几乎把他所剩无几的心全部蚕食，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火到处都是火！尸体！还有尸体！
“你很害怕吧？”崩溃间忽然有一个幽冷的声音在安霖耳边骤然响起，同时他忽然觉得右手手腕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剧烈的疼痛恨不得让他直接从手腕上咬下一块皮来，“啊！”
齐御神色一凛，快步走到他身边把他右手的衣袖卷了上去：只见原本安霖手腕处细细的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几乎快要蚕食掉他的整条手臂，并且还在向着身体其他部分迅速蔓延。
“浮影！”齐御顿了一下，像是对这一突发状况有些措手不及，他咬着牙一脚踩住了安霖的影子，一手扶住了他的右臂，冷声道：“马上滚出来，不然我就撕碎你。”
“来啊！你要是想杀我，就先把他给撕碎吧！”那道让齐御无比熟悉的尖笑声又响了起来，让他很是烦躁，“你以为老子躲躲藏藏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你到底想干什么？”齐御厉声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浮影仍在尖叫，“你就是在逼他！逼他强行恢复记忆！”
“滚出来！”齐御没接他话茬，下一秒右手化出一把刀，狠狠扎进了安霖脚下的影子里，“别让我说第三遍！”
空气中传来一阵短促的惨叫声，同时黑色的影子里缓缓流出了血。齐御企图直接伸手把那个恶心的玩意儿直接从地上掏出来，只可惜那个老奸巨猾的废物滑溜得很，像条泥鳅似的在齐御手心里滑来滑去，半天都没能成功抓住。相反安霖身上的异状已经越来越严重，甚至脸庞都已经爬上了几条裂开的黑色纹路，瞳孔中央的黑色也在逐渐蔓延扩大，浑身颤抖不止，“呃嗬”
齐御见状不好，当即冲着旁边大吼一声：“来人！”
“无名大人。”有个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有什么吩咐？”
“你帮我一起把那条死虫子弄出来。”齐御的眼神有些阴沉，“动作快！”
“比起这些，我建议您还是先把剩下的目标给完成。”那身影说着顿了一下，“时间要来不及了。”
“那些人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齐御有些烦躁地说，“根本都是些一辈子都在作恶的垃圾，灵魂也不纯净，就算我把他们带回去也根本无法通过审判！”
“您真是这么想的吗？”少年静静说道，“物极必反，请您务必三思。”
“三思个屁，说了快来帮我！”齐御烦躁地不行，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原先用力拽着安霖胳膊的手忽然被狠狠弹开，整个人刚后退了一步就又被扯了回来，脖颈处用力掐上了一双冰冷的手。
晚了。齐御刚皱起眉，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而陌生的黑色眼睛，操控着那具新占有的身体对他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你很害怕吧？”那个幽冷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安霖猛地抬起头，骇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黑暗密闭的空间内，但身前却不合时宜地放置了一张雪亮的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此刻一脸的惊慌失措，脸上还带着几道灰色的印子。
“不要怕。”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安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试着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但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霖。”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现在是我在和你说话。”
“你是什么东西！”安霖瞪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人脸，他尝试过后退，但好像无论后退多少步那张镜子都会跟着他一起移动，始终保持在一个同等的距离，“不，你才不是我！”
“我就是你。”镜子里的人说，“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的挣扎。”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但是到头来你还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你闭嘴！我没有！”安霖吼了一声，声音在无尽的密闭空间里回荡，“你不是我！”
“你想念书，但是成绩不好，后来你又想考大学，但是命又不好。”镜子里的人毫不在意他的愤怒，继续自顾自地道：“你从小到大每一件想干的事最后都会落空，没有人在乎你的痛苦，也没有人在乎你，就算是你悄悄死在了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也不会有人看到。”
“我”安霖刚想开口，又被打断，“所有人都会背叛你，哪怕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你喜欢你，也只不过利用你的感情，最后把你杀掉。”
“闭嘴！”安霖急火攻心，一拳砸到了镜子上，但碎掉的镜片反射着光，将原本的一张人脸折射成了无数个，每一个都在冷冷注视着站在镜子外饱受煎熬的人，“你看到了吧？那些在火场中死去的人。”
安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安霖刚抬起头，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忽地从镜子中伸了出来，冰冷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颊，“你再仔细想想，那些尸体你曾经也见过的。”
“我我没有”他痛苦地喘息着，企图甩掉那只恶心的手，但却一个不慎被抓住了手腕，反方向往镜子里拖去，“你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安霖终于崩溃地喊出了声，一只手死死拽住了碎掉的镜子边框，“你他妈放开我！”
“是吗？”拽着他的那只手一顿，忽然轻轻笑了，“可是我不信。”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忽地转变，安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回到了那条窒息的长廊上，脚下是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但那尸体又居然还能动，在地上蠕动着就忽然用一只枯槁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脚踝，“救我”
“滚开！”安霖惨叫了一声，“别过来！你已经死了！”
“是啊，我已经死了。”地上的焦尸幽怨的说，“但是你为什么不救我？”
安霖下意识感觉不对，低头就和那焦尸空荡荡的眼眶对上了眼，嘴巴一张一合道：“你为什么不救我？儿子？”
沉寂几秒后，安霖忽然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同时用力挣脱开了缠在他脚踝上的那只手，拼了命地冲长廊那头狂奔而去。而原本应该处于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却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安霖疯了似的扑到那扇铁门上，伸手握住了门把就要扭开。
“不要开门。”身后有个影影绰绰的声音呼唤着他。
“闭嘴！你们都闭嘴！”安霖不敢回头，手上一使劲，门把手随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门终于开了。
安霖大口喘着粗气，用尽全力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眼前的场景也在迅速发生着变化，原本燃烧着的火焰渐渐熄灭，浓烟也逐渐散开，缓缓露出了门后的一小片光景。
一片静谧中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在踉跄着跪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
安霖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嘴角往上僵硬地一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怎么会忘了？
他看着眼前那具躺在地上的瘦小尸体，再次捂着嘴角哈哈大笑了起来，眼角滴出了眼泪：
真奇怪，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忘了？他怎么会忘了！
原来他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