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铁链与狗
停下。
不要继续。
齐御猛地清醒过来,看清这满地血迹之后忽然有些烦躁。
他松开靠在他肩头已经失去意识的人,然后冷眼看着他砰一下就砸到了地板上,像是死了一般无声无息。
到底要他怎么做?
齐御静静看着他,地上流淌的鲜血倏地暂停流动,腾飞到半空幻化成了一把鲜红的刀。
杀了他?
齐御面无表情地用刀刃在安霖苍白的脸上无声比划着。
他到现在仍是无法控制安霖体内自己的血,因为他从未全身心的依附于他,也就无法成为他掌控的“物品”。
而只有达到以上两个条件,他才能试图调动他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记忆,以寻找他最需要的那一部分。
只要找到了有关的记忆,他就能
齐御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伤口剧痛的同时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到底要怎么做?
自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他亲吻他,甚至像条狗一样天天爬过去伺候他,说尽了好话也杀了人,可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比不上一个半道冲出来的快死的人类?
烦躁。
齐御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刀刃离安霖的喉管又近了一步。
人类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他同样也能做到。
他到底有哪点比不上人类?
非常烦躁。
齐御忽地抬起了胳膊,血色不祥的刀刃猛地对准了安霖的咽喉:
既然得不到认同和爱,那干脆就杀了吧?
反正他每次一烦躁就控制不住想杀人。
“杀了他啊。”黑暗中有东西在笑,嗓音尖锐而刺耳,“他根本不会爱你,杀了他啊。”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闭嘴!”齐御猛地一回头,刀刃狠狠插进了地板两三寸的地方,所有异响也瞬间戛然而止。
但仅仅只是安静了几秒,那个声音就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让我闭嘴?小爷我有一百个,一千个分身,有本事你就一个个找出来啊!”
不等齐御应答,它又嘻嘻笑了起来:“你的血还在流,要不要老子好心给你止止血啊?”
“不需要。”齐御的声音很冷,“你滚远一点。”
“死要面子活受罪。”它啧啧一声,又又尖细的嗓子叫了起来:“真是可怜,真是可怜”
齐御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拎着刀就要把那一直聒噪不停的东西削成两半,但仅仅走了一步他就偏过了头,静静盯着门口的方向:
有血的味道正在靠近,心跳得很快,恐惧的气息也很浓烈。
上次那个人?
齐御思考了几秒后还是耸了耸肩,反手收了刀就冲来时的那个破洞跳了出去,下一秒身影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独留在原地的东西还在尖声大笑,以人类听不到的声音在地上笑着打滚: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也永远无法如愿以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御一点点扶着墙边行走,所到之处的墙面都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迹--只是这血一般人类还看不到。
他能感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被一点点抽走,也逐渐变得更加虚弱,像是随时就要变回原形。
这时他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撕扯着他的裤脚。
齐御一回头,发现有两条黑色的“狗”正蹲在他的脚边,摇头晃脑的,模样十分乖巧。
但要是它们的眼眶里有眼珠的话,看起来兴许会更可爱一些。
齐御反应过来之后挑了挑眉:
看来有麻烦的东西,被允许从地狱里放出来了。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漆黑的小巷深处突然传来了小声的哼唱,且发音绵软,像是小孩儿正在轻轻哼唱童谣。
齐御没有犹豫地就抬头看向头顶,映入他眼帘的先是一双小小的黑色皮鞋,再是两条细白的小腿,正自顾在半空中来回晃悠着,配合着稚嫩的腔调,在夜空中显得尤为诡谲:“哼哼哼”
齐御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要说她可爱吧,其实也挺可爱的。
要是能忽略掉她头上的角的话。
他盯着那小孩头顶那一对在人间象征着恶魔的黑色短角,几秒之后就没了兴趣,转过头就想继续往前走。
歌声戛然而止。尖锐得让齐御无法忽视的视线从墙头上投了下来,让他几秒之内心脏忽然有些刺痛。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顺着那视线望了过去,看着那个小孩,用口型无声说了一句:哪来的,干什么?
坐在墙头的小女孩披着一头及肩的短发,歪了歪头看着他。齐御与之对视了几秒就挪开了视线。
她的眼睛很大,黑且亮,但瞳孔的中央就像是装了一个缩小的旋涡,就算是他只要多看几秒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眩晕。
真的是恶魔么。
齐御笑了笑,冲她招了招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小女孩先是也冲他伸了伸胳膊,下一秒就突兀地从墙上掉了下来,但还是被齐御稳稳地伸手接住,只是撕扯到他背上伤口一瞬间的剧痛让他皱了皱眉,勉强才把小孩给抱在怀里,“你怎么这么沉?”
小女孩乖乖地缩在他怀里,听到这话才扁了扁嘴。同是突然伸出了一只细嫩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汪汪。”
“汪汪汪!”一直趴在他脚底下的两条黑狗配合地叫了起来。
小女孩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旋涡眼睛定定看着他。
齐御现在可受不了她现在,抖了抖肩膀就想把她放下来,“好了”
“汪汪。”女孩又往他脸上戳了一下。
齐御有些不耐烦,甚至想一扬手就把她给扔地上。但还没等他松手,一阵冷风忽然刮过,风停之时两人面前就又多了一个人。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闹?
齐御抽动了一下嘴角,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人:同样的黑色尖角,同样的旋涡眼睛。
哦,原来还是亲人啊。
“我妹妹很喜欢您。”眼前说话的是一个黑发少年,嗓音清亮,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怎么舒服:“但是最好不要弄哭她哦。”
“那就麻烦接一下。”齐御毫不犹豫地把怀里的麻烦精往前一递,“我胳膊要断了。”
少年没吭声,默默把他怀里的女孩接了过来,轻轻放到地上之后就马上躲到了他的身后,只留下小半个脑袋好奇地冲齐御脸上看。
“你们来干什么的。”齐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一直用审视的眼神在这一兄妹俩身上来回扫着。
“我们是日游大人派来监督无名大人您的。”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是狗啊。”齐御来了些兴趣,他看了那少年一眼,突然抬脚对着正围在他脚边嗅闻的其中一条黑犬狠狠踩了下去,当场就踩得灵体爆裂化为一阵灰烟,“我这样,她会生气么?”
“你”少年皱了皱眉,情急之下都忘了说敬语:“你最好不要”
“啊。”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动作,头上的角忽然又窜长了几厘米,同时紧紧抿住了唇,看着像是要哭。
“不哭不哭,囡囡不要哭。”少年顿时急了,一把把女孩儿从地上抱在了怀里,手紧紧握住了她头上的角,“他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汪汪!”女孩伸手指着他,虽然脸上没有愤怒的表情,但每次开口时头上的角都会往上长一厘米,几乎已经超过了她的哥哥。
“话都不会说么?”齐御的语气很淡,他扫了两人一眼就准备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临走之前他顿了一下,还是慢慢补了一句:“我不管你们是谁派来的都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
“不过界的话,我们是不会管的。”少年说着,站在原地冲他浅浅鞠了一个躬,“您慢走。”
“那你们可以试试。”齐御没再停顿,说完这句话就只身走进了迷雾中。
“怎么又哭了?”宋苟伸手轻轻在安霖眼角抹了一下,看着指尖上遗留的清亮液体。
安霖眨了一下眼睛,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没事,眼睛有点痒。”
“那来喝口粥。”宋苟神色如常地把勺子往他唇边递了递。
安霖缓缓含了一口粥后继续发呆,直到宋苟提醒他才勉强咽了然后喝下一口。但整碗粥喝完他的神色都是恍惚的,视线定在宋苟脸上半天才聚焦:“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快了。”宋苟低头开始收拾餐具,语气有些淡。
安霖轻轻叹了一口气。自打他醒了之后宋苟就是这个状态,没有问究竟是谁攻击了他也没有问客厅窗户的那个大洞是哪里来的。要换做以往他绝对不会这么沉默寡言,但也正因为他的平静,安霖才越发感到一丝不安。
“要听我给你解释吗?”很久之后他才轻轻说了一句。
“你不用解释。”宋苟头也没抬,“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的,不是么。”
安霖顿时哑然,好半天才慢慢说:“要是你愿意听,我可以”
“砰。”碗被猛地放到桌上的声音吓了安霖一跳,然后看着宋苟突然站了起来:“我说了,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想听。”
“不是。”他皱了皱眉,看着宋苟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背影有些着急,“宋苟你听我说,宋”话没说完他就突然呛咳起来,手扒着床沿咳得有些痛苦,“咳咳咳”
宋苟停下脚步,听着他有些痛苦的喘息声最终还是回过了头,虽然表情很冷,但仍是动作轻柔地给他一下下顺着背,“好点没有?要不要喝水?”
安霖缓过气儿后摇了摇头:“不用,你听我”
“你觉得我生气了吗?”宋苟看着他问。
安霖端详了一会他的表情,点点头。
“那你抱我一下,”宋苟说,“我就不生气了。”
“真的?”安霖狐疑地看着他,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叹了一口气,张开胳膊勉强圈住了他半边身子,“你过来点我手上还扎着针,不然我抱不到。”
宋苟应声,往他身边又凑近了一点,张开胳膊就听到了他的心跳。
“对不起。”安霖闭着眼睛轻轻说,他能闻到宋苟衣领上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每次都让你担心。”
“好好养身体吧。”宋苟拍了拍他的背,“到时候我带你出院。”
“嗯。”安霖应了一声,说到出院他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便利店的工作指定是泡汤了,但是好在之前加了颜宇的微信,她说她念的大学城里有很多地方都在招兼职或者全职,要是有需要就可以找她。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工作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但还有很多来不及搞懂的问题还等着安霖现在有些迟钝的大脑去逐个思考整理。
第一个就是齐御。
他想到这就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他完全没想到齐御会主动攻击他,虽然以他当时的状态推断应该是失控了,那么又是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失控,失控的源头又是什么?
安霖思考着,忽地就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宋苟?他吃醋了?
很快他就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到了身后。怎么可能。
他和齐御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更何况以他米粒儿的脑子来看或许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吃醋更是滑稽之谈了。
所以,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现在一旦想起齐御那双血红的眼睛就浑身发憷,那种差点儿被吸干血后死亡的冰冷感觉他也绝对不想在体验第二次,甚至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齐御这个人。
但是
安霖又陷入了长久的恍惚,在他做手术的时候好像总是重复着做同一个梦,梦境的内容是什么他现在已经忘了,只剩下一句话记得还比较清晰:
有什么人,好像一直重复着让他活下去。
是谁呢?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就作罢,又用力甩了甩脑袋。
算了,不想了,脑子好痛。
“请问一下,”安霖随口叫住了一个进来帮他换点滴的护士,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安排吧。”护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帮他换完药就出去了。
“哎。”安霖有些郁闷地靠回了枕头上,有些无聊地四处打量。
不过说回来宋苟他到底哪儿来的钱啊,这次给自己安排的居然是单人病房,应该挺贵的吧?
安霖迷迷糊糊地想着,又有些困了。
靠,这下欠他的钱更还不清了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这天,安霖感觉自己比前一次出院的时候要强点儿,可能是因为血比骨头要好长一点,所以在医院养了这么多天也算是把脸上的红润养回来了一些。
不过出院的时候日期已经差不多接近12月底,刚出大门迎面刮来的寒风吹得安霖脸都疼了,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我操,真冷啊”
“我送你回去,上车。”宋苟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就把他推了进去。安霖也只好老老实实爬到后座上坐好,手里还被塞了一杯热姜茶。
“喝了,暖身子。”宋苟回到驾驶座拧钥匙打火,淡淡嘱咐了一句。
“哦,好。”安霖老老实实地喝了半杯,感觉自己的肚子都要跟着着了,但取暖效果也还算不错,起码已经不哆嗦了。
但可能是因为身上暖和人就容易犯困,还没开到地儿安霖就已经歪在后座上睡了过去,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入眼却是一片漆黑--
安霖张着嘴愣了好几秒,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但用手一摸就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的床,他最讨厌这种滑溜溜的布料。
那这到底是哪?
安霖假装镇定,好不容易等眼睛适应黑暗就开始到处乱撇:眼前这间卧室还挺大的,但是摆设简直少到冷酷无情,基本就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别的地方基本都空着,简直浪费。
他皱了皱眉,刚想从床上爬起来查看情况时,一片寂静里突然响起的哗哗声突然吓了他一跳,随即整个后背都绷得很直,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这声音他很熟悉,是铁链的声音。
很久之后他才试图动了动腿脚,最后无比骇然地发现自己脚踝处紧紧扣了一个铁环,一条长且细的铁链与之相连,尽头正好绑在了床脚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