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死
“病人血压过低，已无自主意识。”
“”
“把人都叫过来，动作快点！”
“”
“病人失血性休克，已经室颤。”
“”
“准备注射一毫克阿托品，一毫克肾上腺素，血气分析准备除颤。”
“”
“360毫安，全员离床！”
“”
“360毫安，全员离床，再来。”
“”
“360毫安，全员离床，再一次！”
“”
哈。
安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白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透明的。
他这是死了？
好不容易能迎来新生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陷入狂暴状态的鸟人给一口咬死了？？
他有些郁闷地在原地蹲了一会，才重新站起来朝着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色走去，不过此刻他的身体状态很是神奇，像是可以灵活地在这些白色的壁障中来回穿梭，但却照不出他自己的影子。
“呜”
安霖猛地回过头，就在他刚刚走过的一个转角，他像是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为了验证猜想，他重新转身向着那个地方走去，但越是靠近那哭声就越发清晰，提醒着他这并不是错觉--
“呜呜”
安霖彻底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个背对着他蹲在墙角的小孩儿在痛哭，只是此刻看上去他身上的衣服都像是被火燎过，浑身破破烂烂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被火烤得漆黑，站在原地都能明显闻到一股焦糊味道。
“呜呜呜”
哭声仍在继续，安霖却觉得有些吵了。他上前两步站在那小孩儿的身后，道：“喂，你在哭什么？”
“他没有逃出来他没有逃出来都是我的错，呜呜呜呜”
“什么？”安霖皱了皱眉。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个小孩儿抽抽噎噎的哭着，在安霖强硬扯着他转过身来时被熏黑的脸上明显有一道道泪水划过的痕迹，“他没有逃出来”
“谁没有逃出来？”安霖耐着性子问，语气放得很和缓。
小孩儿看见他脸的一瞬间却不再哭了，站在原地有些傻傻地看着他，甚至还想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安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摸了，不过虽然那个小孩儿的手被火烤得伤痕累累，但贴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却很温暖。
“疼吗？”小孩儿摸着他的脸轻轻问，“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我看你才比较疼吧？怎么伤成这样的？”安霖啧了一声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用力握在掌心里，下一秒才惊觉自己透明的手居然可以碰到实物，顿了好几秒才问：“你是谁？”
小孩儿很认真地看了他好几秒，脸上忽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哥哥，你还活着，真好。”
“你到底是谁？”安霖拉着他的手，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小孩儿却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站起来，“哥哥，我带你出去吧。”
“出去？”安霖把头往四周转了转，“出去哪？”
小孩儿没有说话，牵着他的手就带着他往前走去。
“喂，我在和你说话。”安霖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毛绒绒的触感让他觉得还挺好玩儿，就没忍住又伸手戳了几下。
“到了。”小孩儿忽然停下脚步，安霖这才发现他们走到了这片白色荒原的尽头，脚底就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悬崖，嗖嗖的冷风从崖底升起来，吹得安霖浑身一哆嗦，“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哥哥。”小孩儿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突然说：“你能抱我一下吗？”
“啥？”安霖皱了皱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屁娃子给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满意了吧小屁孩儿？”
“真棒！好像飞起来了！”小孩儿很兴奋地喊了一声，坐在安霖的肩头却很老实地没有扭来扭去，半响才轻轻说：“我其实”
安霖没有接话，静静地等他把话说下去。
“我喜欢哥哥给我讲故事，喜欢哥哥给我洗澡，喜欢哥哥给我带好吃的东西和暖和的被子。”小孩儿轻轻说，“但我还是更喜欢哥哥每天都来看我。”
“你说的那个哥哥，不是我吧？”安霖顿了好几秒才说，“我怎么不记得有照顾过你这么个小脏猴？”
“有的。”小孩儿眼里的光芒突然熄灭下去，“只是哥哥你不记得了。”
安霖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又听他接着说：“哥哥，你要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什么？”安霖茫然地睁大了眼。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碎裂声，像是他们站着的这块空间正在迅速瓦解，露出了下方那一块深不见底的深渊--
安霖不慎一脚踩空，直接一头摔进了深渊，但急速坠落的过程中他却看见了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那个小孩儿此刻也趴在悬崖边上和他对视着，眼睛里除了眷恋，还带着一点点泪光。
他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见上方那张人脸正在不断变换，但始终是他十分陌生的模样。
身体仍在坠落，他离那张变换的人脸和瘦小的身影也越来越远，直到归于一片寂寥的虚无。
你到底是谁？
“滴滴滴滴滴！”
“360毫安，全员离床，再来一次！”急诊大夫吼了一声，额头上满是汗水，“快点！”
“医生”旁边的护士犹豫着喊了一声，但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旁边连接的心电图突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变化，原本已经归于一条直线的屏幕出现了一个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起伏，却让所有的抢救人员为之一震！
“再注视一毫升的肾上腺素！动作快！这个还有救！”
“医生！”
一见急诊室的大门打开，一直坐在座位上祷告的宋苟就冲了上去，几乎贴着医生的脸颤抖道：“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有点险，不过还是救回来了。”医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过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后续还得持续观察。”
“谢谢谢谢，辛苦您了辛苦您了。”宋苟拽着他的手使劲摇了几下，整片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真的谢谢您”
“不客气，都是应该做的。”医生客气地缩回手，他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个满脸惨白的男人，临走前又补了一句：“记得一会去楼下把费用给结了。”
“好好好，我等下就去交。”宋苟连连应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等过了危险期再说吧。”医生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宋苟一个人仍站在原地发抖。
他缓缓蹲在地上用力揪住了头发，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安霖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永远都不愿意放过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内心崩溃了很久才勉强扶着麻木僵硬的腿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一瞬间金属的凉意就从屁股窜到了后腰，冰得他一个哆嗦--
要不是他前几天送了安霖一个电子手环，和他说可以监控血压和睡眠质量等等让他尽量有事没事都戴着，不然他那天晚上根本就收不到安霖生命垂危的警告提醒。最后还是他连滚带爬地从家里跑出来一脚把安霖的家门踹开，及时送院才算捡回了他的一条命。
那要是自己没有在手环上动手脚呢？他会死吗？
宋苟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直到最后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才算消停。
他肯定会死。
一旦自己接受了这个心理暗示他就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后怕与恐惧，甚至身体被刺激出了应激反应，开始有些呼吸困难和胃痉挛。他闷哼一身缓缓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腹部，清晰地看到眼前这块满是病毒的洁白地板上落了几滴自己的眼泪。
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哭声都被强行压了下去。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顶着通红的眼眶就下楼缴费，临下楼梯时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眶。
无论如何，现在他只有自己了，他不能倒下。
安霖被缓缓推出了手术室，在移送icu的过程中推着他的护士忽然有些惊奇地喊了一声：“哎！你们快看！”
“他的眼角在流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