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求而不得
他沉默地在黑暗里穿行，高空涌动的气流足以支撑他使用翅膀，但视野范围仍是一片漆黑：
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生命。
所有人间来的种子都会在此地迅速扎根然后枯萎，鲜血流到土壤里催生出红色的花。
齐御一收翅膀，缓缓降落在了这片土地上。在他脚边不远处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黑色湖泊，但若是凑近一看就知道，那湖里盛着的根本不是湖水，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触手，带着粘稠的黑液不断蠕动翻滚，并试探性地从湖里冒头一点点向着齐御的脚边延伸。
他轻轻后退了一步。
那些触手仍是继续试图缠绕上他的脚踝，但下一秒就被手握的利刃狠狠切断，拖着剩余的残肢不甘地缩回了湖里，只留下一串高低起伏的哀鸣声。
齐御盘腿坐到地上，用那把还沾着不明黏液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掌心，血腥味蔓延开时让黑暗深处正躁动不安的东西瞬间睁大了眼睛，但也只是因为忌惮他的力量才不敢上前。
刀划得深了，血才流得更多，并渐渐在地上汇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符号，将之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庞大的法阵，但随着血液的流速放缓，看上去总是缺了一角。齐御毫不犹豫地对着掌心的伤口又补了一刀，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在跟着变红，翅膀上的羽毛也在一点点脱落，飘到即将完成的法阵上空，隐隐散发着黑色的光芒--
“咳呃--”齐御的唇角边出现了血迹，但他仍在勉力支撑，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即将完成的巨大阵法。但就在下一个瞬息间，他突然感觉手心一凉，随即整个人都被狠狠掀飞了出去，齐根而断的手腕正好摔进了湖里，很快就被蠕动的黑色触手迅速吞噬殆尽，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你想干什么？”一个黑影踏着虚空而来，由上往下冷冷看着他，“你想唤醒亡灵？”
“”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黑影轻轻一抬手，齐御的另一只手腕瞬间也飞了出去。同时狂涌鲜血的伤口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碍，无法马上愈合，随着血流量的加大齐御的脸色也愈发苍白。但他始终一声不吭，仍是静静盯着远处那个未完成的阵法。
“我早就和夜游说过，你就是这里的祸害。”黑影叹息着，随意用脚就把地上的阵法给抹去了，“他给了你那么多，这还不够吗？”
“”
“不说话？”黑影的声音冷了下去，突然拽着齐御的头发就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低头盯着那双血色仍未褪去的眼睛。
“你渴望鲜血？”
“”
“你渴望力量？”
“”
“你渴望得到人类的爱？”
“”
“谁允许了？”黑影突然怒吼一声，反手就把齐御朝那些迅速蔓延疯长的触手堆里用力扔了过去。起初那些触手还有些瑟缩，但见到此刻毫无反抗之力的齐御，很快就不再恐惧团团围了上来，贪婪地啃食起他的□□。
“是是我冒犯了。”齐御的脖子也被触手牢牢固定，在身体被彻底吞噬前终于勉强吐出一句话，“日游大人。”
一瞬间周围像是被瞬间定格，原本努力朝着齐御柔软腹腔内钻的触手被看不见的火所点燃，尖叫着撤离了他的身体，但最后还是逃不过化为灰烬的命运，剩余的则奄奄一息地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当齐御终于从湖里爬出来时他的身体各部分已经变成了白骨，胸口也被触手掏出来了一个大洞，心脏更是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张完好的脸镶嵌在支离破碎的身体上，视觉上看更让人毛骨悚然。
“你要记住，”日游叹了一口气，把手掌悬于他头顶仅两三寸的地方，柔和的白光正在一点点修复他破损的部位，“你已经死了。”
“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都要奉献给这片土地。”
齐御咬着牙低低喘气，没有开口反驳。
“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也永远不会如愿以偿。”日游慢慢收回手，视线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我是监察人间善恶的神，比你看过更多的恶，也看过更多的善。”
“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改变这一切？你以为自己有了一点力量就可以随便取舍别人的寿命，篡改别人的命格？”日游冷笑着，伸手把齐御轻轻一推，“真是个傻小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日游一脚踏在齐御的肩膀上，硬生生又把他踩回了泥地里，“以前夜游觉得你好玩，就成天放纵你，宠着你，我怎么说他也不听劝。现在可好，他连在人间都失去了实体，可不就是你这个孽障的错？”
“是我错了。”齐御低低地说。
“从今往后我会看着你。”日游冷冷地说，“做你自己该做的，不要再到处生事胡惹是非，更不要偷偷耍小聪明。”
齐御正想开口应承，又听到他紧跟着补了一句：“还有那个人类”
他微微睁大眼睛，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他的命已经改过一次了。”日游说，“你无需再动。”
“什”齐御顿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追问，却看见日游摆了摆手，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命数已定，多说无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是。”齐御只好垂下头，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你回去吧，人间还有事情等着你处理。”日游摆了摆手，“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要再动那些歪门邪道。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就把你的羽毛一根根拔干净，再把你的血一滴不漏地全部放光。”
齐御没有说话，等身体全部恢复力量后终于重新展开了翅膀，化成一道黑色的影子重新向着天空腾飞而去。但还未等他飞出很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响，像是冰冷的利刃狠狠砍在了他肩胛骨的位置，险些让他再次一头栽倒下来--
“这是对你的惩罚。”日游冰冷的声音仍在他脑海里回荡，“这个伤口会让你不断失血，并且有一段时间无法变成人形。”
齐御咬着牙没有回头，努力拍打着翅膀想要挣扎出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但失血带来的副作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也逐渐变得无力，凭借着最后的意识才终于冲出了那层厚厚的屏障--
“轰隆！”
安霖正睡着着，突然被窗外的雷声吓了一跳，随即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去客厅关窗。
天气预报这几天都有冷雨，却没想到还会打雷。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两扇窗全部关上，才有些出神地看了一会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的世界。
看起来很黑，也很冷，加上从窗户缝里飘进来的丝丝雨腥味，闻起来阴暗而潮湿，像是下水道的气味。
但是盯了没一会他就困了，打了个哈欠就打算拉上窗帘回去继续睡，明儿一大早还得爬起来上班呢。
不过安霖哈欠打到一半的时候就顿了一下，盯着窗外有些茫然地伸手揉了揉眼睛：那是什么？
一个黑点正由远及近地朝着他这边移动，虽然在雨雾中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速度不算慢，像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安霖面前。
安霖猛地瞪大了眼睛。
但他来不及后退，就听到窗户猛地爆出一阵巨响，狂风夹杂着冷雨从破了的洞口里斜吹进来，差点就把点点玻璃碎片直接甩到他的脸上。
“啊！”安霖吓得吼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才看清了正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始作俑者--
“靠”这不是安霖第一次见到齐御的翅膀，但没有次像这般触目惊心：有大片的血迹从他下身流淌出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或者两者都有的液体打湿了他的羽毛，看起来凌乱而潮湿，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支离破碎的美感，像是神话里战损的天使。
安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向齐御迈了一步，“齐御，你”
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忽然动弹了一下，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缓缓冲安霖抬起了头。但后者下一秒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此刻齐御的双眼血红，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几乎褪尽了颜色，看起来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灵魂受到操控的一副躯壳。
他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跑，但下一秒肩上就搭上了一只冰冷的手，硬生生把他往后拖了回去。
“给我”
他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呢喃，像是被砂纸磨过，但缓慢而清晰：“给我血”
“放开我！”安霖刚吼了一声就被堵上了嘴，但此时齐御的嘴唇只有冰冷，舌尖上缠绕的血腥味把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吻法也变得粗暴而野蛮，比起亲吻更像是在对着猎物撕咬，仅仅几个回合就把安霖的下唇给咬出了血。他痛苦地皱起眉，手掌努力推阻着他的胸膛，但因为力量的巨大悬殊，最后仍是无济于事。
齐御突然放开了他的嘴唇，用力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鲜血流出来的瞬间安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挣扎的幅度都小了许多。
随着血液逐渐从身体里被抽走，他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眼前只剩下了一颗埋于他身前的黑色头颅，而那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仍然瞩目，虽然羽毛不再光亮，但安霖恍惚间还是不由自主冲它伸出了手。同时眼角滑出了一颗泪，伸出的手最终无力地搭到了齐御的肩膀上。
很神奇，在这种濒临死亡的关头他居然很是平静，并且在急速失血的过程中因为阵阵发冷而忍不住抱紧了身前的人，身影笼罩在巨大的黑色阴影里，逐渐融为了一体。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被一声凄厉的鸟鸣打破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