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遗忘的过去
送走宋苟的这几天安霖其实还挺忙的，不仅要跑上跑下地找工作，而且还得四处托人打听能不能给监狱那边送点儿衣服过去虽然自己不是直系亲属，不过看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的冷下去，他实在是不忍心想象葛晓旭穿着单薄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模样。
“哎。”安霖叹了一口气，每次想起这事儿他胸口就堵得难受。不过也正如邢飞说的，既然改变不了既往现实，他们也只能努力奔着想象中美好的新生活而去了。
说起新生活，第一步还是得先找工作。
安霖站在楼下布告栏里缩着脖子看了半天，有点儿恼火地发现就连这附近的火锅店招聘服务员的最低要求都是高中毕业，像别的更高尚一点儿的打字客服或者电商助理什么的都得要个大专学历，一溜儿看下来估计自己这种高中都没毕业的也只能去当个打饭大爷或者洗碗工什么的。
安霖皱了皱眉，感觉心里好不容易腾起来的那种激情之火很快就被浇灭了。但是也没办法，他只能照着布告上的地址挨家店的去问，一直从白天问到晚上才终于在离他家不是很远的一家全家应聘到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也好在是那个老板娘心眼儿好，看他虽然不符合招聘上的要求，但胜在年轻气盛身高腿儿长的，搬货卸货的时候应该挺能出力，最后拿了他身份证过去复印了一份儿就把店门口的招人启示给撕下来了。
“好好干啊小伙子。”老板娘盯着他的脸上下扫了好几眼，“这年头没个学历就是越来越难找工作了啊。”
“啊，是。”安霖虽然知道老板娘也是好心，但也总是能从后半句话里听出几分尖酸刻薄的意味来，顿了好几秒才说：“我会好好干的。”
“就是说嘛，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干点儿什么不好？越是年轻就得去多学一门手艺什么的，难不成还能给人打一辈子工？”老板娘越说越来劲，嗓门儿也陡然拔高，“你不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供他读了十几年书最后也才考了个破三本我看你就长得挺聪明的啊，怎么高中没念完就跑出来找工作了？”
安霖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老板娘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好好读书的机会不知道珍惜，就知道伤父母的心”
“我两个爹都死了。”安霖终于抢到了开口的机会，但语气很是平静。
“啊？”老板娘瞪着他，花了好几十秒才终于处理完了这短短一句话里的信息，“你”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对货单了。”安霖晃了晃手里的单子，“还是得多亏您的照顾才能给我这份工作，真的谢谢。”
“好好，去吧去吧。”老板娘此时也有些欲言又止，但看着安霖的背影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也只是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几天下来安霖对店里的工作也逐渐熟悉，再加上之前也有在便利店打工的经验，所以很多事儿上手还是蛮快的，对货单的时候也几乎没出过什么差错。这一点让老板娘对他很是满意，还承诺月底的时候可以给他多发三百块的奖金。
安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内心很是得意，这种由混乱逐渐转向有序的生活让他的心迅速平静了下来。再加上齐御这几天又是莫名其妙玩起了消失，少了这一大骚扰源之后他简直感觉生活的不要太舒爽，甚至都可以把他之前变鸟挠人的这事儿给带过去了。
“啧。”安霖捂紧了脸上的口罩走进店里，今天的日常工作还是收银，不过不知道是他这几天穿的太少还是降温有点儿厉害，昨天早上起床之后他就有点儿咳嗽，但量了体温之后又没发烧，所以大概率应该只是有点儿受凉了。
他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走到收银台前站定，看这会儿店里人还少才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打算划拉几下，不过刚戳开微信就不出意料地看见宋苟光是一早上就给他发了一堆消息，勤快得和刷屏似的：
--起了没？
--早餐吃了吗？
--今早降温了，记得多穿两件衣服。
--秋裤也穿上。
--怎么不回我，是在忙？
--下班我去接你吃饭吧？想吃点儿什么？
--我之前看到你挺喜欢的那家火锅店在这附近开了分店，要不去尝尝？
--或者吃点别的也行，你决定。
--忙也记得多喝点水啊，最近流行感冒还挺厉害的。
下面还有一大堆消息安霖都懒得看了，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宋苟这种自问自答和一句话非得掰成两半儿说的聊天方式，但还是仔仔细细挑了其中几个重点问题给回复了过去：
--没事，不忙。
--不用了，家里的菜还没吃完呢。
--你也多穿点，别感冒了。
打完最后一行字后他就赶紧放下了手机，这要是上班时间让老板娘发现他玩手机，奖金泡汤不说对他的印象还可能会变差。他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远远就对拎着购物篮慢慢朝这边晃过来的一个长发女孩儿露出来一个标志性的笑不过三秒后他反应过来就是笑了人家现在也看不见，只得赶紧补了一句：“欢迎光临。”
“嗯。”女孩儿把购物篮往他面前一放，眼睛瞄到收银台下方的小格子时挑了挑眉，“这个正在搞活动？”
“哪个？”安霖赶紧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又飞快缩了回来，“对，买三送一。”
“这么划算。”女孩儿笑了一下，随手勾了四盒就一块儿扔进了购物篮里，“一块儿结了吧，记得给我算优惠啊。”
“好的。”安霖也没再多说什么，低头就开始飞快扫码。
正在旁边百无聊赖盯着他忙活半天的女孩儿却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帅哥我看你挺面熟啊？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没有吧。”安霖愣了一下，现在他这一张脸被口罩帽子遮得差不多只剩一双眼睛，真要是熟人也估计不太可能这是什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么？
正当安霖犹豫着应该说点儿什么来作为回应，女孩儿却突然冲他伸出了手，在他来不及反应时就一把扯下了他的口罩，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笑了出来，“安霖！我就知道是你！”
安霖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一步瞪着她，“你是谁啊？”
“我？你不记得我了吗？”女孩儿看着他一脸紧张的神色笑得更开心了，手撑着收银台就往前凑，“读高中那会儿你还天天缠着我和班长问数学题呢，你都不记得啦？”
“你”安霖皱了皱眉，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那个女孩儿妆容艳丽的脸上看出了一点过去的影子，“你是颜宇？”
“姐现在改名了。”颜宇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我爸妈离婚之后我就改和我妈姓了不过你乐意喊我以前的名儿我也不介意。”
“啊。”安霖盯着她的脸，有些出神，“你变化还挺大的啊小鱼。”
颜宇愣了一下，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你还记得？”
“我怎么不记得了。”安霖笑了笑，“当年你可是我们班上的女侠啊，成绩好性格好，就是爱和男生打架”
“哎得得得。”颜宇赶紧打断他，“那都是过去式了，姐现在温柔得很。”
“行吧。”安霖看了一眼手里没扫完的东西，“我拿店里的员工折扣给你结账吧，还能便宜点。”
“行啊。”颜宇兴致勃勃地靠在收银台边上看着他，“几年没见感觉你也变了挺多了啊小狗崽儿，一会下班了姐请你去喝杯奶茶吧，咱俩好好聊聊。”
“行。”安霖犹豫了一下，在颜宇开口叫他那个不知道多少年没人喊过的绰号后居然还感觉挺羞耻，“我十二点半才下午班，你”
“没事，今儿周末，我去附近商场逛逛等你。”颜宇拎着一大兜子东西就豪爽地冲他挥了挥手，“等你啊！”
不过两人虽然约好的是中午，但因为中途突然来了一批货需要安霖清点，所以最后也只能拖到了下午放班时间。安霖急匆匆地推开奶茶店大门冲早就等了他很久的颜宇跑过去的时候感觉还挺愧疚，被外边的寒风呛得一连咳嗽了好几下，“咳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
“冻着了吧，赶紧来喝口热的。”颜宇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把热奶茶往他手边一推，“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多穿点儿？”
“谢谢啊。”安霖刚拿着杯子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抽了一下眉心，还是在颜宇无比关切的神情下才勉强咽了下去，“挺好喝的对了那奶茶钱我转你吧？你都等我那么久了哪好意思还让你请客。”
“没事儿，都是小钱。”颜宇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你早上不都给我打折了么？”
安霖顿了一下没说话，为了缓解气氛只得逼着自己又灌了好几口奶茶，“你最近”
“崽儿。”颜宇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当年快高考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走啊？”
安霖拿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嗯？”
“当时老班和我都担心你担心得不行，但就是联系不上你。”颜宇皱了皱眉，“班上的人也在传你的闲话，不过姐看谁嘴碎就直接开骂，后来那帮人才算收敛了点儿。”
“谢谢。”安霖笑了笑。
“所以这么多年不见你就和我说说你到底去干啥了吧，也算了却姐一块心病。”颜宇叹了一口气，伸出爪子像摸狗一样在安霖脑袋上扒拉了几下，“其实我当时也挺想骂你来着缠着我问了那么多题，临上阵却跑了，行不行啊你？”
安霖沉默了好一会没说话，最后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躲债。”
“啊？”颜宇瞪着眼睛看他，好半天才骂了一句：“我操。”
“女孩子少说脏话。”安霖啧了一声，“小心我回头告诉你男朋友。”
“男朋友？我哪儿来的男朋友？”颜宇愣了好一会才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笑得喘不过气儿来：“哎你可别误会啊，我今天买那玩意儿不是给我用的，是送我合租的室友。”
“室友？”安霖疑惑地看着她。
“对啊，而且是俩男的。”颜宇神秘兮兮地凑在他耳边说，“我和你说，那俩死情侣白天的时候看着严肃得不行，一到晚上就那个干柴烈火啊得亏是和我房间隔着两扇门，不然老娘睡到半夜都能被震醒。”
“啊，是这样。”安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
“行了，我也不和你说以前的事儿了。”颜宇笑着喝了口奶茶，“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交女朋友了没？”
“没呢。”安霖叹了口气，“我哪有那心情。”
“谈恋爱多好玩儿啊，你得试试才知道啊。”颜宇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妞？都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美女，保证个个颜值身材都顶级。”
“你念完大学了？”安霖却迅速捕捉到了这个与话题偏了十万八千里的词，一直以来他都在拼命挣扎着求生，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和他同龄的人此刻都在做些什么，就连每年的生日也是草草了事。但是在听颜宇说起大学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涌现出一阵强烈的羡慕。
“对啊。”颜宇愣了一下看着他，“本科算是念完了。不过我刚考完研，还没出成绩呢。”
“是么。”安霖低头轻轻捏了捏奶茶杯子，“那挺好的。”
“崽儿。”颜宇顿了一下，看着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不打算念书了么？”
“不念了。”安霖冲她笑了笑，“我要是能念不早就去参加高考了么？”
“哎！”颜宇皱了皱眉瞪着他，“少说这种话，不参加高考也能参加自学考啊，你”
“不用费那个劲儿。”安霖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过得就挺好的，还能挣点儿钱。”
颜宇沉默了一会，才一拍桌子喊了一声：“靠那你再多等姐几年，等我学成赚了大钱再拎你一块儿发大财，怎么样？”
“哎哎，小声点儿。”安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行啊，我等你。”
和颜宇一直东聊西扯到天色全黑，安霖才有些精疲力竭地走出了奶茶店，感觉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之后嗓子都快干冒烟了，稍微咳一下喉管都有些发疼。
“老咳的话还是得上医院去看看吧？”颜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行。”安霖顿了一下刚想说话，却突然在颜宇身后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而且在他看过来后主动冲他挥了挥手--
“那人谁啊？来接你的？”颜宇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后就不怀好意地笑了：“哎，我说怎么给你介绍妞都不要呢，那你男朋友？看着还挺帅的啊。”
“不是。”安霖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冲颜宇道了别，再裹着风向那人一路小跑了过去，“你来干什么？”
“上车。”宋苟冲他抬了抬下巴，又见他这一身穿的很是单薄，皱了皱眉才说：“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安霖摇了摇头刚想说话，突然才反应过来刚刚宋苟说的第一句话，再看着停在他身边那辆巨大的黑色suv时眼睛都快瞪直了，“车？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少说废话，赶紧上去，外边儿风大。”宋苟拉开车门就把他一整个儿扔进了后座，坐进驾驶位时才随口说了一句：“后座的东西是给你的。”
“哎这是真皮的吗？摸着真舒服啊。”安霖没听见他的话，很是兴奋地在座位上来回摸着，“可以啊你，几天没见你这是买彩票中奖了么？这么有钱。”
宋苟挑了挑眉没说话，把车慢慢往前开上了马路，“先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礼物？”安霖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了放在后座上的几个大大小小的纸袋子，随手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几件御寒保暖的衣服，长款厚羽绒服呢子大衣和围巾什么的，摸上去质感就很好，厚实而暖和，却让安霖心里泛起了一点酸意，“你这这衣服都挺贵的吧？还是去退了吧，我也用不着穿这么好的。”
“吊牌已经剪了，退不了。”宋苟专心地盯着前方路况，“知道你瘦，都给你拿了中码，不合适再给你买新的。”
“别啊。”安霖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多费钱啊”
“对了。”宋苟眯缝了一下眼睛，不经意盯了后视镜里的安霖一眼，“刚刚那女的，是谁啊？”
“哪个女的？”安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啊？害，她就原来我们班上那个颜宇，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她还是数学课代表来着今天上班的时候刚好就撞见了，还挺巧的不是。”
“哦。”宋苟把视线转了回去，语气和缓了几分：“这样啊，那还真挺巧的，你俩都聊什么了？”
“还能聊什么就瞎扯呗。”安霖啧了一声继续兴奋地在那堆纸袋里翻着，直到突然翻出来一个小盒子时才猛地愣住了，“靠，你还给我买手机了？”
“嗯哼。”宋苟应了一声，“你原来那个屏都碎成什么样了，连张膜也舍不得换吧？”
“我就没贴膜”安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谢谢啊哥，让你破费了。”
“小钱。”宋苟一直把车开到了他楼下，看到安霖小心翼翼地从车里钻出来再抱着一大堆袋子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风里的样子，感觉有些傻得可爱，同时也让他很心疼，“我送你上去吧？”
“什不用了，真不用了哥！”安霖赶紧摇头，“我那屋两天都没收拾了，乱得很。”
“那好吧。”这次宋苟少见的没有纠缠，他帮安霖拎了好几个袋子再一路把他送进楼道口，临走前才轻轻喊了一声：“小霖。”
“什么？”安霖刚回过头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圈住，然后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宋苟轻轻一低头，很温柔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照顾好自己。”
“啊，好，好。”安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感觉额头那一块被亲过的地方都在发着烫，“我先先上去了。”
“好。”宋苟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