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爱人错过
葛晓旭第一次见到安霖的时候，是一个雨天。
那天他刚从嘈杂污臭的拳场挤出来，心情吊差不说，脸上还不小心挂了彩。他一边面无表情地用拳头擦掉脸上的血，一边沿着小巷慢慢往前溜达，边走边算上一场结束之后到底他妈亏了多少钱--
本来比赛之前他还十拿九稳，没想到打铃的一瞬间结果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没想到最后在场上爬起来的居然是那个他最不看好的毛头小子。
“操。”葛晓旭很不爽地往路边啐了口唾沫，摇摇晃晃地就打算顺道买两打啤酒回家。但是在即将拐过巷口的时候，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夹在在雨声里的一些细小声音，像是呻|吟，又像是竭力忍痛的闷哼。
他挑了挑眉，往回倒了两步朝那些声音传出来的某个角落瞥了一眼，顿时了然，又觉得有些无趣：
“他妈的，你知不知道老子在这一场上押了多少钱！”有人怒吼了一声，随后狠狠一脚蹬到了正蜷缩在墙角的某个人头上，“说！你是不是嗑药了！”
“我没有。”墙角的那个人声音很微弱，却很坚定。
“放屁！我看你就是嗑药了！”站着的另外一个人也往他身上踹了一脚，“操|你妈的，老子的钱啊！可是全部赌在你今晚这场上了！说！你打算怎么赔？”
“关我屁事。”墙角的人咳嗽了一声，“那他妈又不是我的钱。”
“去死！”站着的人愣了一下，随后迅速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把全身的怒火都勾了起来，他一把拽起墙角那个死小子的头发就要狠狠往地上砸，却突然感觉虎口一阵钻心的痛，一低头才发现是自己正被人死死咬住不松口，力道之大几乎要从他手上咬下一块肉来。
“啊！”那人怒吼一声，一边用拳头往那个死小子身上砸一边冲旁边人喊：“你他妈瞎了啊！还不快过来帮他把他拽开！”
“松口啊！你是狗吗？”旁边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个死小子虽然从拳场下来已经全身是伤毫无反抗之力，但还是倔得很，两个人合伙一时半会都没法把他拉开，只得徒劳地往他身上踢了一脚又一脚，砸了一拳又一拳，又伸手使劲儿捏着他的腮帮子希望能让他的狗牙赶紧松开。
“妈的，闪开！”其中一个人终于不耐烦了，胡乱朝四周瞥了几眼就从不远处抄起了半块儿碎砖，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拍到那死小子的头上时，手臂却冷不丁被人拉住了，“哥们儿，差不多得了吧？”
“操，你谁啊？”那人非常不爽地一回头，发现正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脸上还有血正缓缓往下渗。但纵是如此，他的脸上也依旧在笑，“我说啊，差不多也得了吧？嗯？”
“你谁？”那人皱了皱眉，想试着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却发现对面那人的力气大得很，自己一时半会儿竟抽不动，“把老子松开！”
“赌狗可不值得同情啊。”对面那人说着睁大了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你说对吧？”
“神经病！”那人吼了一声，“你他妈有”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却直接飞了出去，在脑袋拍到墙上的一瞬间咽喉处掐上了一双冰冷的手，还没等他来得及挣扎就骤然收紧，“是啊，我就是有病，但是疯子杀人不犯法啊~你要不要试试？”
“你你疯了”那人被他掐得两眼翻白，拼命去抓挠摁在自己咽喉处的手，“救救我”
旁边的同伴也被这一场景吓傻了，只见那个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神经病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抬眼就冲他这边看了过来，“接着。”
“接接什么？”他刚结结巴巴地开口，就突然感觉有一道凛冽的风突然从他耳边贯穿而过，扎在了离他脑袋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吓得他当场就跪了下来，不自觉松开了还蜷缩在墙角的那个死小子的头发，“这位爷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俩认识我们这就滚！”
“嗯，滚吧。”葛晓旭单手拖着那个废物从墙上甩到了地上，再一伸手把墙上扎着的刀拔了起来，“记得跑快点儿哦，别被我抓到了。”
那两人无比惊恐地看了葛晓旭最后一眼，一个捂着脑袋一个捂着脖子皆是跌跌撞撞地跑走了，连头也没敢回。
“喂，死了没？”葛晓旭看了他俩的背影一眼，低头在墙角那个半死不活人的脸上轻轻扇了一下。
等到那人抬起脸，他才皱着眉轻轻咦了一声：“是你？”
安霖脸上有不少打拳赛时留下的伤口，再经过刚刚那两人的一番撕扯不少伤口已经裂开了，鲜血糊了一脸，让他有点儿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你你是谁？”
“我去。”葛晓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怎么偏偏救了你这么个让我破产的玩意儿。”
安霖没吭声，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透过满头乱发死死盯着他。但这种被逼到绝境困兽般的眼神却很好地引起了葛晓旭的注意力，他站了起来，用脚尖轻轻在安霖腿上踢了一下，“喂。”
“你以后要不要跟着我混？”
葛晓旭喘了一口气，突然笑了出来。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当初安霖那副模样，居然也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明明已经过得那么惨了却还是像一丛春风吹了又生永远烧不尽的野火，哪怕微弱，但只要有一丝风，都会拼命借助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重新复活。
那种能量，那种蕴含在眼神深处身体内部的能量，有时候耀眼得让他都忍不住一再靠近。仿佛只要把他捧进手里，就能照亮他内心深处那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阴暗角落。
火很明亮，也很危险。但他仍是忍不住一直靠近。
葛晓旭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掌上淋漓的鲜血。那些惨叫和求饶仿佛还在他耳边环绕，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收获了永久的平静。
所有与之有关的人他都清除掉了。
廖大齐也好，临七也好，哪怕是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同仁发，都已经让他再次手起刀落跺成一堆比之前更加支离破碎的肉块。
他扔下了刀子，跪倒在大片的血迹里伸手捂住了脸，第一次觉得无比的畅快无比的舒爽，像是每一次挥刀斩下的瞬间他毛孔里的污垢都在一点点蒸发。污血弄脏了他的脸和身体，死掉的心却因此受到浇灌，终于又重新恢复了跳动。不信你听。
安霖不是狗，他也不是狗，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人会是任何人的狗了。
葛晓旭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让他想起了第一次遇到安霖的那个雨天。
安霖，安霖，安霖。
他低头笑了笑，伸手推开了警局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无数双惊愕的眼睛，他甚至还听到了椅子砰的倒在地上的声音。
“来啊”他向他们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勉强笑了起来：“你们快把我抓起来吧。”
“葛晓旭！”
安霖半惊半惧地吼了一声：“你到底在哪儿？”
“”葛晓旭沉默了很久，才吃力地说了起来：“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我都清除掉了不要怕。”
“我他妈问的是你在哪儿！”安霖又吼了一声，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对不起。”葛晓旭的声音很轻，让安霖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人捏住了般闷得难受，“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我从来就配不上你。”
“你别说那些屁话。”安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咬着牙说：“你不要做傻事，你”
“我爱你。”葛晓旭说，“再见。”
“喂？喂！”安霖猛地抬起头，再想说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却已经是忙音。
“操！葛晓旭我操|你大爷的！操操操！”安霖对着手机屏幕吼了一声，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但与此同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齐御！”
“在呢。”齐御蹲在墙角，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闷闷不乐。
“你把他的命还给他！”安霖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语气激动到几乎破音，“我让你还给他，听见没有！”
“”齐御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慢慢说了一句：“做不到。”
“做不到？你为什么做不到？”安霖死死揪着他，“你不是神吗？你差了那一点命就会死吗！我”
“这是他的命。”齐御看着他，眼神深处是安霖看不懂的东西，“就算我现在不动他的命，他最后也”
“闭嘴！”安霖指着他吼了一声，指尖都在颤抖，“你给我滚。”
齐御没动，像是想伸手安抚他，却被狠狠推了个踉跄，“我让你滚！”
“你变成什么都好，现在立刻马上都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安霖吼到最后嗓子有点哑了，但眼眶仍旧通红，“听到了没有？”
齐御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但再次被安霖狠狠推了一把后还是往后轻轻退了两步靠在窗台上，“我还会回来的，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伤。”
“滚吧。”安霖喘了一口气，有些精疲力竭地坐在了地上，“你让我一个人。”
齐御沉默下来，最终转身推开了窗，随手一撑就从窗口跃了出去。与此同时半空中一道黑影闪过，最终停留在了距离安霖家窗口最近的某处树梢上，与黑夜完美融为了一体。
安霖用力握紧了拳头，猛地把手机砸到了地上。然后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在下巴靠在膝盖上的一瞬间听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就压抑着的，精疲力竭而不怎么动听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