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起睡觉
凌晨两点半，下班时间。
“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葛晓旭带着烟味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发烧了？”
“没有。”安霖有气无力地拂开他的手，“我回去了。”
“嗯，要不要我送你？”葛晓旭挑了挑眉。
“不用，我走两步就到了。”安霖叹了口气，推开酒吧的后门。
“那钱你真不要了？”葛晓旭跟在他后边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安霖没说话，回手用力甩上了门。
凌晨时分，酒吧后街的夜宵摊儿依旧热闹，刚出门就能闻到迎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的孜然和烧烤味儿。安霖皱了皱眉，厌恶地捂了捂鼻子，快步抄了一条近道回家。
这一块算是比较老的城区，一些小街小巷的基础设施缺乏维护，虬结在头顶上方的老电线把天空划得支离破碎，只留下一点空隙得以窥见天光。
没有星星。安霖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边在昏暗的巷道前行。
“操。”快走出小巷的时候安霖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触到不远处垃圾桶旁趴着的一大坨黑色不明物体时吓了一大跳。
“齐御？”安霖警惕地盯着那坨看了很久，确认这人应该还在昏迷时才松了口气。
“就一杯酒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吧？”安霖又盯了他一眼，“还是这傻逼酒精中毒？挂了？”
算了，关我屁事。
安霖毫不犹豫地就从齐御身边绕了过去，顺手还往垃圾桶里抛了个纸巾团。
“困死了回去睡一觉。”他边走出小巷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向右拐了个弯儿就准备直走到家了。
不过还没等他把哈欠打完，安霖脚下一踉跄，剩下的半个哈欠就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儿下不去了--
眼前不是灯火通明的大路，而是和方才一般昏暗诡谲的小巷巷口。
“我操。”安霖愣了一下，猛地回头看了看：没走错，自己就是从刚刚那条路上拐过来的。
“不可能啊”安霖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巷口，又看了看身后，肾上腺狂飙的同时让他渗出了一头冷汗。他试着倒回去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齐御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趴在地上。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再往前走走看了。安霖试探着往前又走了一段，感觉周边的景物无比熟悉就像是刚刚才走过似的。
这个垃圾桶的摆放，墙上碎砖的颜色，脚底的水坑，还有齐御！
安霖倒吸了一口冷气，花了三秒的时间让自己充分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鬼打墙。
听说走夜路的人碰到鬼打墙也不是奇事，不过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要是真有一天让自己遇上早该吓尿了。不过安霖这种时候出乎意料的冷静，马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就想拨个妖妖灵让警察叔叔前来破除迷信操没信号！
“妈的。”安霖又试着走了几次，结果依旧和前几次一样--不管往前走还是后退，他都被困在了这一条漆黑的死巷子里。
怎么办？
安霖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儿，把掌心的汗往裤子上擦了擦，但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他的目光不自觉投向了依旧在垃圾桶边躺尸的某人，拧着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事出都有因。如果不是他这辈子坏事做尽现在才遭报复，那眼前的这一切就一定是齐御搞的鬼。
“喂，起来了！”安霖径直走到齐御身边伸手扯了扯，却被手上的重量吃了一惊--这么沉！
他铆足了力气才勉强才把齐御翻了过来：明明这人看着也不胖，但是却感觉身上起码堆了有两个人的重量。安霖后背一阵发凉，没由来的就联想到了死人--死人就比活人沉，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有死沉这个词儿呢。
“喂！”安霖贴着齐御的耳朵吼了一声，还好把人翻过来后他就松了口气--胸口还是温热的，鼻子也还有气儿。
“他妈的，醒醒了！”安霖一耳光甩在了齐御脸上，感觉自己嗓子都要吼破音了之后才终于非常感动地看到齐御的眼皮弹了弹，随后才慢悠悠的转醒，“嗯”
“嗯你妹啊！赶紧给老子起来！”安霖吃力地拽了他胳膊一把，“操，你是吃猪食长的吗？这么沉！”
“我在哪儿”齐御浑身软绵绵地随便他折腾，语气轻得让安霖总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嘎了。
“到天堂了。”安霖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累得气儿都快喘不匀了：“你他妈起来自己走，老子没力气了！”
“哦。”齐御刚站直了一秒，马上又歪到了他身上，“我也没力气”
“你！”安霖气得就想给他脸上再来一耳光，又怕再把人给打晕过去，只好继续憋着一口气拖着人往前走，“要是让我发现是你搞的鬼，你今晚就死定了。”
齐御半个脑袋靠在安霖的肩上，嘴里小声嘿嘿笑了两下。
好不容易才半拖半拽地把齐御弄出巷口，安霖看到眼前这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马路时感动得简直要跪下来了，手上一松劲儿齐御就和个没骨头似的往地上砸。
“哎！”安霖有些恼火地在半空拉了一把，“站直了！你腿断了吗？”
“不知道”齐御半闭着眼睛，说话非常含糊，“困”
“你他妈的”安霖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非常肯定这一切肯定就是齐御搞的鬼了。一般这种时刻就应该甩下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马上狂奔回家不过甩掉他之后呢？自己还能安全到家吗？
“你自己也使点劲儿，不然还没把你弄回去老子先累死了。”安霖只好稍微放软了一点语气和他商量，“行不？”
“行。”齐御眯了眯眼睛，下一秒安霖就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很多，连带着也松了一口气：“哎。”
“你带我回去吗？”齐御说着又往安霖身上凑，本着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要和他贴贴的原则开口。
“带带带。”安霖心中一阵悲愤，“所以你听话一点别他妈贴了！”
把齐御弄进门的那一刻，安霖忍不住脚底一软，整个人就连带着齐御一起滚在了地上，后脑勺都磕得生疼，“你他妈压死老子了滚开。”
“嗯嗯。”齐御小声哼哼了两下，“我跌倒了。”
“死开啊，我讨厌臭男人。”安霖终于一脚把他从自己身上蹬开了，感觉齐御一进门儿本来就不大的室内空间顿时就被塞得满满登登，和躺在棺材里似的，“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喂？”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窗边，安霖边忐忑地看了一眼还躺在地板上哼哼的齐御，一边拨通了邢飞的电话，“睡了没？”
“你大爷啊，你睁开自己的狗眼看看现在几点了？”邢飞睡眼惺忪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老子做春|梦做到一半被你吵醒”
“我知道。”安霖有些烦躁，把手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我刚刚下班，我”
“怎么了？”邢飞的声音听着像要随时睡过去，“泡了个妞还是被妞泡了？”
“放你妈屁，老子撞鬼了。”安霖说完就迅速回头看了齐御一眼，还好这人哼哼了几下后就不开腔了，开始小幅度地在地板上扭来扭去，像条洋辣子似的。
“鬼？什么鬼？”邢飞说着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有女鬼来压床啊？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操，你他妈睡死算了！挂了！”安霖非常恼火地把电话远远一扔，感觉撞鬼这种事自己说出来都不信，更别提现在这大半夜的了。
“你现在到底想干嘛？”安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重新回到齐御身边蹲着问道。
“睡觉。”齐御闭着眼睛说。
“那你睡吧。”安霖皱了皱眉。
“我要到床上睡，地板硬。”齐御继续说。
“这里就一张床，我自己要睡。”安霖耐着性子解释，“你可以在沙发上睡。”
“不，我要睡床。”齐御睁开眼睛，看着他说。
“”安霖忍了又忍，刚想开口，就听齐御又哼哼了起来，“你不让我到床上睡，你也别睡了。”
安霖愣了一下，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震慑，感觉后背都有点发凉，“那好吧，床让给你，我睡沙发，行了吧？”
“不行。”齐御又把眼睛闭上了，“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人他妈到底什么毛病！安霖感觉自己憋火憋得快要自燃了，但还是试图继续解释，“你看啊，咱俩都是男的，你体积又这么大一张床躺不下的。”
“我不管。”齐御的声音很轻，“我可以把衣服脱掉，我不占地方的。”
“你他妈把衣服给我穿好了！”安霖简直无语，感觉自己是在和智障对话。
“我睡觉了。”齐御说完就神奇地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愣愣地就往安霖的卧室走，“晚安。”
“哎哎哎！”安霖赶紧追了上去，但齐御这种时候身段却无比灵活，一个闪现就溜进了卧室，直接扑倒在了安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
“我刚换的被罩啊--”安霖在心里惨叫了一声，又眼睁睁地看着齐御爬了起来把身上那件口袋似的黑衣服脱了往地上一甩，非常迅速地只着一条内裤就爬进了被窝里。
“我刚换的床单啊--”安霖在心里继续惨叫，同时也无比庆幸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还知道穿内裤。
“你要不起来洗个澡再”安霖感觉自己快要哭了，最后挣扎着说了一句。
“不要，我讨厌水。”齐御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无比惬意地看着他，“快来。”
“我能睡沙发吗？”安霖一瞬间感觉他俩的身份对调，齐御才他妈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你自己睡吧。”
“不行。”齐御原本惬意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盯得安霖浑身冷汗直冒，“来。”
“操。”安霖一咬牙，拉开衣柜随便换了条睡裤就掀开被子上了床，在齐御还没有动作前抢着说了一句：“睡就睡，我警告你别贴过来。”
“哦。”齐御这次倒是挺听话，往床边挤了挤，给安霖勉强腾出了个可以喘气的地儿之后就乖乖不动了。
安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第一次躺着被窝里都这么心如擂鼓，心跳快得都快从自己嗓子眼儿里给蹦出来了。
睡是肯定睡不了的，但是逃什么时候逃？
安霖密切注意着就躺在自己旁边齐御的呼吸声--声音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缓，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他耐心地等了不知多久，直到自己整片后背都躺得发麻时，安霖才终于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但就在他从床上坐起来的一瞬间，空气中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安霖屏住呼吸，正打算小心翼翼地下床时，突然脑袋往一边偏了偏，又有些疑惑地转过了脸：
奇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几秒之后他从终于反应过来安静的源头是什么--因为空气中的呼吸声，停了。
安霖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扭头看了一眼躺着的齐御。与此同时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在他脑中炸开，又愣了好几秒后才飞扑一般滚回了床上，以一个跪趴的姿势冲齐御弯下了腰。
果然。安霖在手指探到他鼻子底下的时候心就凉了，整个人入定了似的僵在了原地：
齐御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