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夜行
“去你妈的。”安霖手一松，未燃尽的烟头掉到脚下，随后狠狠一拳挥了上去。葛晓旭头一偏，拳头正好擦着他的下颚角而过，很是轻松地就躲过了这次进攻。
随后安霖还想出手，就被葛晓旭闪电一般的动作推得往后撞在了电线杆子上，手肘往前一伸牢牢卡住他的脖子，膝盖直接从他双腿间挤了进来：“别动，再动一下我就爆了你的蛋。”
“操！”安霖咬着牙看他，“我数三二一就放开我，三--”
葛晓旭松开了手，同时弯腰躲开了安霖紧跟上来的拳头，“犯规了啊。”
“你他妈什么意思？”安霖吼了一声，感觉眼睛都有点发红。葛晓旭的嘴角往上勾着，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这种极其愤怒的眼神--很久之前他就在那个昏暗的地下拳场见过他这种野兽般的眼神：像是被囚禁在笼中的困兽，绝望而疯狂。但那个时候的安霖和现在还是有些区别，大概是过惯了颠沛流离的苦日子，不再像个四处乱撞的毛头小子，眼神中的狠厉也收敛了很多。
不过他倒是更喜欢他以前那副模样。
“只是给个建议，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吧。”葛晓旭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就是想要钱么？”
“”安霖的呼吸猛地一窒，那种被人一戳就中屈辱而无力的感觉让他全身滚烫，但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还没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要你妈|逼，你他妈给老子滚！”
“哟，怎么哭了。”葛晓旭愣了一下，赶紧伸手往兜里摸了摸，“你这一吵架就掉眼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来，拿纸擦擦。”
“你以为老子想啊！”安霖伸手狠狠扯过纸往眼睛上按了按，“这他妈叫泪失禁！生理反应懂不懂啊你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土鳖！”
“啊对对对，泪失禁。”葛晓旭努力控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你别尿失禁就行。”
“滚蛋！”安霖猛地推了他一把就要往外走，又被抓住了手腕，“行了别气了弟弟，哥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安霖内心一片苦涩。虽然葛晓旭之前也救过他的命，但是在之后相识的岁月里他发现这人非常喜欢逗他，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逗，就像是逗猫逗狗的那种。偏偏这人的武力值还强大得恐怖，自己打不过他，所以每逢俩人吵架他都会激动得流下热泪，像他妈极了被无良老公家暴的小媳妇儿，“你他妈那么喜欢做就自己去做！有病了直接烂死在医院里别来烦我！”
“我现在就在做啊。”葛晓旭笑眯眯地说。
安霖看着他的笑容，震惊得连脏话都忘骂了：“你？你认真的？”
“算是吧。”葛晓旭耸了耸肩，“不过我也还没到卖|身的地步，最多也就陪着喝几杯酒，或者做点手活儿什么的。”
“呕。”安霖马上做出了一个无比嫌恶的表情，“所以这就是你找的新工作？我操|葛晓旭你可以啊，我他妈是第一天认识你么，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恶”
“我工作的那家酒吧，水吧还缺个人手。”葛晓旭收敛了笑容，语气很淡，“底薪八千还有提成，你不去我就推荐给别人了。”
“等等等等，”安霖皱了皱眉，有些迟疑：“那”
“你往吧里一坐，调调酒擦擦杯子什么的就行了。”葛晓旭扫了他一眼，“不用你去卖笑。”
“啊，”安霖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真的吗？”
“假的，我推给别人吧。”葛晓旭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推就要走，安霖赶紧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我去！这他妈那么好的工作你不介绍给我还想给谁？”
“不过你去了那儿每晚两点半才能下工。”葛晓旭慢慢把胳膊抽了回来，“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一些工作要求到地儿了我再和你说吧，位置一会发你。”
“行。”安霖仍是有些犹疑，他盯着葛晓旭的脸看了好几秒，今晚之前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这号牛逼人物居然会沦落到去干这种活儿，“你”
“之前去赌场压了几注，输了。”像是看穿了他想问什么，葛晓旭一摊手，“就欠了点钱。”
这尼玛是欠了多少啊！安霖在心中疯狂咆哮，实在理解不了葛晓旭这种刚从一个火坑里爬出来又非常豪爽地往另一个火坑里一跳的摆烂人生态度，“你还是别给我钱了，你自己留着吧，我怕你有天被富婆玩残了都没钱拿去看病。”
“要是换了个人说这话我就把他嘴给撕了，”葛晓旭把一只手搭到了他肩膀上，“说了你还嫩，别以为出来社会混了几年就已经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什么的了小子，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
安霖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他。
“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葛晓旭伸出一只手往夜空中挥了挥，修长的手指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很多人哭很多人笑，但这种人大部分还是在光里的，能被人听到或者看到。但还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只能在白夜下行走或者在阴沟里爬，死了或者活着，根本无人在意。”
葛晓旭的五指骤然收紧，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所以像我们这种被社会淘汰的垃圾，要是不早点找到出路或者攒点钱，下场就会和那个人一样。”
安霖知道他指的是谁，他看着葛晓旭骨节分明的手，这双漂亮的手曾经也和自己一样沾满了血，但它却是真心实意地要过一个人的命，“我知道了。”
“行了不吓你了。”葛晓旭看着他一脸大敌将至的严肃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大哥会罩着你的，只要你一句话，在那里没人敢动你。”
“我他妈还以为你要把我卖了呢！”安霖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内心却有些感动，“谁要你罩了，哪个不长眼的敢乱摸我我马上剁了她一只手！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姑娘？”葛晓旭愣了一下，笑得差点直不起腰，“对不起啊我忘了和你说了那里可没有什么姑娘。”
“啊？”安霖有些懵逼地看着他。
“是这样，”葛晓旭咳嗽了一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我去的那个地方是个gay吧。”
安霖轻轻吐出一口气，站在吧台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取向。
葛晓旭介绍他来的这个给子吧，在他真正身临其境前都是闻所未闻。他先前只知道女的会穿着性感地跳钢管舞，但他没想到男的居然他妈也会，而且跳起来扭屁股扭腰的时候完全不输给女人，弓腰顶胯间都带着一丝该死的性感，看得安霖这个铁直都快脸红了--
“啊啊啊啊！！”不远处的舞池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和尖叫，台上正疯狂热舞的几个男人听到尖叫后就跳得更卖力了，安霖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几个彼此纠缠又迅速分开跳跃着的背影，在跳到更加大胆露骨的动作前挪开了视线，叹了一口气，“操。”
不过他这几天工作下来倒也清净，干得最多的活儿还是打扫卫生擦擦桌子杯子什么的。也不知道葛晓旭是提前给他打通了什么神奇的关系，在其他同在吧台的酒保被骚扰了个遍的情形下他还能顽强地维持着处子之身--哪怕是有男的偷摸过来和他搭讪，也很快会被人插科打诨地引开。
“哎我操。”安霖正百无聊赖地到处乱撇，不小心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男人的手伸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裤子里狠狠捏了一把，随即那人就软倒在了前者的怀里，无比甜蜜的热吻起来。看得安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赶紧低下头用抹布在已经很干净了的台子上狠狠擦着，哪怕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妈的”
“小帅哥，来杯长岛冰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安霖耳边响起，见到眼前的是个漂亮小姑娘时他心里一阵感动，“行，不过威士忌的度数比较高需要我给你换成可乐吗？”
“不用了，原配方就行。”小姑娘笑了笑，像是注意到了安霖的眼神，“帅哥你是直的吧？怎么会来这儿调酒？”
“啊？啊，是啊。”安霖愣了一下，尴尬得差点把量杯里的酒给洒出来，半响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那你一个女的来这干嘛？”
“我？”小姑娘叼着吸管，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大口，“我是写小说的，来取材啊~”
“取材？”安霖有些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我是腐女，就是写耽美算啦看你也不知道。”小姑娘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冲安霖嫣然一笑，“周末愉快，我去看他们跳舞啦。”
“嗯，周末愉快。”安霖只好跟着接了一句，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了男人堆里，打心底替她捏了一把汗。不过既然这些都是给子，那应该对女人的身体也没什么兴趣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在人堆里搜索起来，不过搜索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葛晓旭的身影。
其实按葛晓旭的自身条件，在这个店里怎么都得算得上是个头牌。不过安霖却从来没看到他和任何一个男人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最多也就搂个肩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故意避着他。
不会已经出去开房了吧？安霖一边张望，一边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被中止，安霖突然感觉有一束强烈的视线从左前方传来，强烈得几乎让他无法忽视--
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吧台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坐了一个人。这人像是穿了一件口袋做的衣服，浑身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色里，且或许是酒吧内部的环境原因，安霖在四下闪烁的氛围灯光里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本着良好的职业素养，他还是轻声开了口：“先生晚上好，需要喝点儿什么？”
话说出口起码等了十秒，在安霖差点儿就要开口喊一句这位尊贵的客人是不是还得我给您来首dj才能抬起您那金贵的狗头时，那人抬起了脸，再次用之前的视线冲安霖望了过来。
那种眼神。安霖盯着他的眼睛，浑身都僵硬起来。
他很久都没见过这种赤|裸裸不加一丝掩饰的神色了，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安霖一瞬间以为自己被脱光了衣服，就这么直溜溜地看进了心底最深处：不管是好还是坏，骄傲还是耻辱都被人一览无余。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忍着心底翻腾起来的不适感，“这位先生”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轻轻开了口，在这一瞬间安霖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这人二十来岁的模样，皮肤很白，在环境的衬托下甚至可以说是苍白。瞳孔的颜色也很浅，透出一股淡薄的味道来。至于五官倒也说不上非常惊艳，但安霖胆敢保证这人哪怕只是今晚在他眼前晃悠几秒，他也能牢牢记住这个人，以及这张脸。
被那人又盯着看了几秒，他才勉强反应过来：“啊？”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那人脸上扬起了一个微笑。安霖愣了一下，像是中邪般莫名其妙直盯着他的笑容看，与此同时嘴上也没停：“你要是用这种方式来搭讪的话，未免也太老土了。”
那人愣了一下，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他的笑瞬间就冲淡了先前那种赤|裸眼神所带给安霖的不适感，整个人看着都鲜活了几分。
他冲安霖伸出手，语气很轻地说道：“我叫齐御，你叫什么名字？”
“”安霖只好也冲他伸出手，感觉这人虽然看着奇怪，但掌心的触感还是暖暖的，“安霖。”
“安霖？”齐御挑了挑眉，把这个名字来回咀嚼了几次，不遗余力地夸赞一句：“不错，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