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难言
炎热的午后还没结束，缇江续打开了桂花酒罐的木塞。空气中瞬时弥漫着桂花浓郁的香气，还泛着淡淡的清酒香……
阿婆酿的酒不仅香也很好看，用玻璃罐承装着，浅黄的酒色里因晃动飘着几朵桂花。缇江续倒了少许在杯子里。
轻轻嘬了口，比起辛烈的酒气，更多的是来自桂花醇厚的香甜。
美好的酒香味在喉间散开。
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诗:答案发你参考，不懂的做记号明天给你讲]
缇江续看着密密麻麻的答案解析，抱着作业敲了徐阳成的门。
“徐大学霸！一起做作业吧。”缇江续从徐阳成旁边擦肩进了屋。
屋内的陈列和缇江续的房间差不多，看来又是同一个房东。
茶几上的桂花酒还没有打开，一些课外的辅导资料随意摊开在桌面上。
徐阳成各科的进度都领先于老师的讲课，练习册上的题也都尽数完成了。
只剩余一篇军训总结还没写。
缇江续脚上还穿着自己的拖鞋，坐在了茶几边的小凳上，又闭眼从一堆书中抽了一本练习册——数学。
啰嗦秃老姓朱，是刚调职到七中的，之前是专门教高考班的名师，就这么一周两节晚修的时间硬是直接进入了第二章。
缇江续看着第一章各式的字母符号全数归在了一道题上，缇江续翻回前面的章节简单重温了一下这些符号和字母的意思。
然后笔尖又划过一遍题目，顿在最后一个字上，抬笔又一次重复了这个动作。
“又困第一题了？”
“这是探究创新第一题！”缇江续争辩着，尽管都是第一题，但难度还是很有差别的。
朱老师只要求他们完成能力提升部分和探究创新，一个是典型例题，一个重难点题。
“不还是第一题？”徐阳成还是以往那般咄咄逼人，也如以往那般低头看向了题目。
徐阳成身上还残留淡淡的桂花香，也许是刚才在阿婆那儿拣桂花时染上的。
“这个其实不难，主要是因为迷惑性的数据有点多……”徐阳成从一旁取了一张草稿纸，把有用的数据写在了纸上。
尽管只是几个数字也被写得张扬潦草。
徐阳成的笔尖基本就没离开过缇江续的书，从数学再到物理又是生物、化学。
时间匆匆流逝，而然徐阳成的总结只搁了个一段开头……
恰好与徐阳成相反，缇江续早早预料到会有军训总结这么个作用，所以之前晚修自习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
讲完所有习题的时候已经傍晚，窗外的天泛着暗淡的橙黄，也不知何时客厅的灯已经点亮。
缇江续伸了个懒腰，瞟到了徐阳成低头写着总结。
“对不起啊，耽误你写作业了。”
缇江续和徐阳成在外人眼中也算是对欢喜冤家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论高低的争辩总会不挑时间开始。
而事实上，缇江续并不是一个只会反驳、辨争的人，大部分的时候她都礼貌着，这是来自她的教养。
“傻吧你，明天去图书馆闲着啊？”
这么一提醒，缇江续才想起几个人约好每周日图书馆学习的事儿。
缇江续整理了一下书后起身说道:“走吧，为感谢……”
缇江续低头看向盘坐在茶几边的徐阳成，此时微抬着头和她对视。
“徐家教的精心教导，我请客。”
也许是出自礼貌，四个人一起时总是两个男生在付钱，就连搬过来那晚的烧烤也是他们偷偷结的账。
缇江续在地图上找了一家临近的烤肉店，可能是军训这几天米面吃多了，缇江续是带着目标搜索的“烤肉”二字。
准备点击导航时，缇江续看向徐阳成，“用烤肉犒劳你，成吗？”
缇江续眼睛清澈，“渴望”二字毫不掩饰写在眼里。
“你请客，你说了算……”
缇江续低下了头，删掉了搜索栏里的字，重新翻看着。
“我还挺满意这个犒劳的。”
兴许时间再往前推些，徐阳成就不会说出这后半句话。
这家烤肉店不远，店里大多位置都已经坐了人，但店里却极为安静，甚至可以听见肉放在烤盘上被油炸时“滋滋”的声音。
店里装修典雅，桌面干净得不像是被油溅过，就连椅子都是独特的造型。
缇江续永远喜欢靠窗的位置，又一次选在了大落地窗边。
服务员跟走在两位身后，递上菜单轻声温和地招呼着:“您好，二位需要什么饮料或酒水嘛？”
缇江续不喜欢这么热情被人供着的感觉，“姐姐，我们自己看就行了。”
缇江续基本把菜单上的荤素都点了一遍，还点了两瓶椰奶。
记忆里，徐阳成只买过两种饮料一个是面馆老板送的那种橙汁，另一种就是每次早上会买的椰奶，而且每次都有缇江续的份。
缇江续不太会烤，但是也就只拿了那么一次烤肉夹。
缇江续几乎每样都点了两份，徐阳成偶尔会把两份都夹给她，“我不喜欢吃这个，给你。”
缇江续总会说句，“你还真挑。”但每次两份的都是缇江续喜欢的，次数多了缇江续也就发现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啊？”
徐阳成把烤好的一块土豆放在了自己盘里，停下了烤肉的动作，“就你那护食的小眼神，我又不傻。”
缇江续只觉得自己接连不断地吃着盘子里的，有向烤盘投去眼神嘛？
当然有！从服务员把菜上齐的一刻，缇江续就拿起夹子准备烤，只是刚放下肉就被溅起的油炸到，吃痛得叫了一声。
然后烤肉夹就被徐阳成夺过，每次放下食材时，缇江续都会无意识扫一眼，有时只是一眼有时一块牛肉的时间扫了不止三次，视线单一专注投向某样食物的小表情都被对座的徐阳成看得一清二楚。
徐阳成起身准备上厕所，被缇江续一口喊住，“说了我请客！不许偷偷结账。”
徐阳成忍不住笑着，“真的上厕所。”
缇江续一口吃掉筷子上夹着的肉，站起身，“我陪你去。”
看着徐阳成走进了厕所，缇江续走到前台结了账。
餐盘里还有很多没有被消灭的食材被缇江续打了包，虽然缇江续不会做菜什么的，但符诗丞会啊。
缇江续目睹着徐阳成从洗手间出来然后走向了前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回来。
“我已经结过了，你去也没用！”缇江续笑着朝徐阳成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徐阳成点了点头，接过缇江续手中打包的菜，“你还会做饭？”
缇江续摇了摇头，“不会，但诗诗会啊，而且这么多菜，浪费可耻！”
振振有词的样子仿佛忘了，这些菜都是她点的。
缇江续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就看见了一条微信未读消息——退款到账提示。
缇江续坐起身给徐阳成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便起身走到徐阳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每次和徐阳成吵架，总会被这小子以各种理由钻空子，缇江续在脑海里盘了一遍要说的话才伸手敲门。
片刻，门被打开。
桂花香扑鼻而来，徐阳成穿着纯白的短袖，看向缇江续。
“三更半夜来我家，图谋不轨啊？”语气一如既往带着调戏。
缇江续举起手机上的退款通知，“你小子和我玩阴的啊！”
“不结账是会死嘛？还是说……”缇江续拖着尾音，“你喜欢我，不舍得我花钱啊？”
徐阳成手肘弯曲靠在了门框上，身体微弯，嘴角淡淡笑着，“怕我喜欢不成？”
又一次……
缇江续又一次因为徐阳成的话哽住，那些脑子里面已经盘算好的措辞在对视间骤然消失。
“我怕你喜欢？本姑娘不缺你一个追求者，慢慢排队吧你。”缇江续临时想这么个话搪塞过去，转身回了屋。再多说两句怕又要站下风。
缇江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缇江续梦见了徐阳成……梦里徐阳成被关在小黑屋里很久，不哭也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在草稿纸上不停写着题。
——那道格外顺口说出的题，那道缇江续没花多久就解出来的题，却让徐阳成在小黑屋里呆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等到好不容易做出来，高兴拿着草稿纸跑向母亲时，她却躺在病床上被病魔压得身体都动不了，僵硬着……
那种心痛感连接着现实，缇江续的心很实在地颤抖了那么一下，随之从梦中惊醒。
缇江续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从徐阳成平静说出那番话时，缇江续就清晰感知到徐阳成的无助。
只过去了那么一年，在徐阳成快要开始人生新阶段的时候，徐昭娣的死让他提前进入了另一个新阶段——接纳死亡，这是大多人的必要历练。
只是似乎来得突然也来得太快，缇江续不那么能接受这件事的发生，至少在缇江续心中，徐阳成这个年龄应该和自己一样拥有圆满的家庭，那是应该的……
缇江续没了睡意，从床头柜上拿过那本精致的笔记本，里面偶尔夹着几张画，大多的文字是来自生活的随笔。
从小时候稚嫩方正的字再到现在刚劲漂亮的连笔，笔记本被缇江续保管得很好。
最近一篇是昨天徐阳成在操场上轻声问“跑两圈没事吧？”和那句突如其来的“别硬撑，放学等我。”
再往前是关于军训第一天的晚上，徐阳成背着她回家，旁边还有排小字“还煮了红糖水送来。”
虽然缇江续没要，但还是记了下来。对于缇江续而言身边所有一切东西都有美好的一面，也都值得被记录下来。所以笔记本里也不乏有关于陈晖的内容，还占得不少，比如军训那次帮忙接水。
缇江续提笔写下今天，关于烤肉关于阿婆还有……徐阳成妈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