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安胎中勿扰
安行舸突然被困在康府方寸之地,想去哪儿都被拦着。康老夫人不要她去请安,也不过来打扰她,只是每天送几样吃食。
师父说不必告知老夫人,免得老人家空欢喜一场,如今看来却是完全没瞒住。
安行舸时常摸摸自己的脉,并没有什么特别。而且,传说中身体上的异常她一样都没有,既不想吃酸,也不犯恶心。
“葵水确实没来。”小蓓笑着指出。
“也就这一件事儿呀!”安行舸嘴硬。
如此挨过月余,终于有个能说服她的人来,葛通搭一搭脉,道:“多吃饭,毕竟现在是两个人了。”
他们坐在亭子里,一阵风过吹来水面凉爽的湿意,拍在脸上让人感觉清明。安行舸一身轻松,好像是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她是有多么不相信康存礽啊!
“多谢葛大夫!”小蓓欢喜,“大小姐总不信,愁得我!”
“为什么不信?”葛通奇怪道。
安行舸没说话,他自顾自笑道:“以为是他哄你成亲的把戏吗?”
她突然也觉得疑惑起来,为什么不信呢?
细细一想,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建立信任。
她从来没有跟他解释偷学风扬秘籍的事儿,只是他被动但平和地接受。
她也没坦白说出这么多年的暗夜守卫,只是觉得这不算害他便不要紧。但是一个人被那样紧密地盯梢,看尽所有隐私,知道实情后生气也不无可能。
到时候又让他被动且平和地接受吗?
“不是。”安行舸诚实道,“我对他不坦白,便觉得他也处处哄我。”
葛通没往心里去,只是敷衍且光明地说着:“那是你夫君呀!夫妻之道贵在坦诚。”
安行舸微微低头,没再多言。
“你留下来陪我吃饭吗?”安行舸问。
“我去山上静坐会儿。”葛通拒绝道,“你那天送来的老汉看着得的是肉萎,但给他医治总不得法,我再想想。”
他话没说完,她就是开始无声地哭。
“怎么了?”他慌道,“那、那我吃完饭再去?”
“你去吧!”她哭得娇喘,“你们每个人都好忙,有好多正事,反正我不重要。”
葛通笑得冒鼻涕泡,小蓓赶紧给他递帕子。
他说:“孕期是有些情绪反复,你想哭么发泄出来也好,只是别哭坏身子。”
安行舸哭一会儿便扭头看池子,有一条红白相间的鲤鱼从亭子底下悠哉游出来。
“又来一条!”她让小蓓记下来。
“昨儿见过的呀!”小蓓说,“三分红七分白头上一点儿乌黑,夫人给牠取名李白桃红。”
“对啊,昨天那一条背上的红斑是个桃心。”安行舸言辞凿凿。
葛通走过来调整她的坐姿,说:“不能这样,压着小肚子。”
安行舸有点儿依依不舍,生怕错过一条小鱼。
“不知情的还当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葛通笑道。
“可不是没有新鲜玩意儿吗?”安行舸委屈道,“康府有四个门房,六个洒扫的仆妇,厨房两个,马房两个,再加一个小总管。”
“嫌少吗?”葛通不解。
“对,太少!”安行舸叹气,“我把马房两个小家伙爷爷有几个小老婆长什么样儿都问清楚了。”
小蓓忍不住笑,说:“还没呢,昨天刚讲到第二个小老婆与人私通,接下来要讲那奸夫拿姐妹来抵。”
葛通皱眉:“这是有多闲!”
安行舸说:“可不是闲的,他们怕惊着我,什么消息都不往我这儿送。我现在好像是个聋子被关在笼子里。”
“我下次来带点儿小东西给你解闷儿,你想要什么?”葛通问道。
安行舸突然说不上来想要什么东西,她的生活太精彩,过去十几年都没有解闷儿这样的需求。
“女子在宅院里都做什么嬉戏?”安行舸笑看着他,说,“除了养小白脸。”
葛通轻敲她手背:“现在是盟主夫人了,要庄重。”
“那你还打盟主夫人,哎呀好疼,孩子掉了……”
葛通赶紧捂着她的嘴,气道:“不许胡言!”
安行舸便顺势抱着他的手,软绵绵地说:“葛通,我嫁人了你会不会就不管我。以后生病,你还会为我奔赴千里吗?”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我觉得嫁人以后好不一样,师父不来看我,康老夫人也怕打扰我,可是我想念大家呀,康存礽又不在我身边。”
“桑叶甚至不愿意赶个路,严五爷那么爱送礼,也不说送一个新婚礼物,刑捕快说他当差忙……我觉得成亲以后好像就被所有人抛弃。”
葛通便抱抱她,以前她发病时冷着痛着,他也是这样抱抱安慰她。
安行舸得到安慰后哭得更厉害。
还好葛通没有变,不觉得她所有的心思和情绪都应该丢给康存礽处理。
“我说我想继续出任务,师父让我自己去跟盟主说明白。”她抱着跟这件事完全不相干也插不上话的葛通告状。
她哭得特别真情实意,身体一颤一颤得,碎发上全是汗。
小蓓反驳道:“如今夫人照顾好自己,便是完成任务。”
“我知道,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安行舸说,“怎么成了亲我就无事可做?”
安行舸哭得满头大汗,葛通拿着开药方的纸给她扇一扇。
他哄着:“你再静养几日,等胎儿稳一些我带你到处走走可好?”
安行舸不满地把人推开,说:“你也觉得我胡闹,不过是孕期正常的情绪起伏。”
葛通连忙否认:“没有,我们舸儿喜欢热闹,想交朋友,想做事。”
他很少唤她“舸儿”,以前她闹脾气失去信心不想吃药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哄她。
安行舸不再多言,再闹下去她也要觉得自己不懂事了,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能闯出康府,但不能真的这么做。闹僵了要么康存礽被她逼回来,要么师父下山把她锁起来。
“你说到做到,过两天带我散心。”安行舸幼稚地似乎想跟人拉勾。
“我是大夫,言而有信。”葛通笑道。
当天晚上凌盷就下山把徒弟骂一顿:“已经是盟主夫人,与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真成没教养的!”
安行舸不辩解,她闹这一出就是想要有个人能来理一理她。已经一个多月过去,她身康体健,实在没理由这样小心翼翼。
“师父,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是不是康存礽死掉……”
“放屁!”凌盷打断道,“刚嫁出去几天,就这样看不起山庄吗?”
“那你们到底瞒我什么?”安行舸生气。
她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每次一脱离山庄就露怯。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就连小蓓在一般情况下也是更听师父的话,除非事关安行舸生死。
只要师父下令不让她知道,她立刻就变成一个聋子
可是她不敢培养自己的势力,逃不过师父的眼睛,徒惹她生厌而已。
“无甚要事,天下快要安定了。交通受阻几个月,是人是鬼都受不了。”凌盷说道,“这件事情闹得很这样大都能平息,可见朝廷和百姓想要太平的决心,以后不会再有内战。”
这一个多月里最轰动的大事是换了一个皇帝,太子已经登基。
信王和朝廷坐下来谈判,双方各让一步。清君侧的檄文中提到的太监、贵妃都赐死,皇帝让位太子登基。
信王的下场也不好,解兵权、交封地,回京当一个闲散王爷,相当于被软禁。好处是跟着他起事的官员将领既往不咎。
信王也算是个有担当的人吧!
其中渔翁得利的是严五爷,他官复原职,将辅佐新帝推行新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京官本来就愿意跟着严大人推行新政,如此能对地方官吏有更好的监督,对地方上的资源也能更好地进行整合与调用。
另一方面,军队也支持他,毕竟他是为军队说话而被罢官。
安行舸不懂,说:“就这些破事儿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凌盷看她一眼,道:“丹俐被封为兴远护军,同时朝廷既指派行政长官,又调遣中原军队过去驻守。”
哦,历史的滚轮向前,朝廷不需要丹俐了。
“把她架空,还是除掉她?”安行舸直白地问道。
“不知。”凌盷吐出两个字。
朝廷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多方势力的拉扯,常有意料之外的变动,局外人哪能一眼看透。
“严大人回去之后就是天子近臣吗?”安行舸问道。
“所以不让你知道。”凌盷冷冷地说。
安行舸有点儿生气地说:“师父!徒儿从来没有欺瞒师父,真是很爱很爱康存礽,一个严大人能让我起什么波澜?”
凌盷仍然不放心,说:“我总能保丹俐一命,你好好养胎。”
“丹俐并不在乎自己的命。”安行舸难过地低下头,“她是个特别有责任感的女英雄。”
她知道丹俐不会轻易妥协。这段时间,丹俐自己拉队伍抵御外敌,组织人力开采矿物与中原交易粮布,生活过得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好。
跟随她的兄弟们各个有了朝廷任命的官职,有官袍、有俸禄,混得“人模狗样”。
尝过这样的好日子,若一下子把他们打回从前,即便丹俐愿意,将士和乡亲又如何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