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新婚之夜新郎跑了
一切好忙又好乱，每天都有人来教一些新娘子的规矩。
教习婆婆两只手互相端着，说：“康老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大小姐多学一些规矩，权当是孝敬老夫人。”
她可真会说话，既然如此，安行舸焉有反对之理？
小蓓也跟着忙，生怕自己做错给大小姐失颜面。
“大小姐的颜面不靠这些东西。”安行舸给她打气，也给自己打气。
山庄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布置喜房的东西都是现买的，还好杜大小姐尽心尽力，各色物品仔细张罗。
为免惹人猜疑，她没有登门拜访，只是送来一纸信笺。
祝词也很寻常：「祝卿百岁好，琴瑟相和鸣。」
安行舸好笑地想着，杜大小姐应该和严大人互相认识一下，两个人都很善于隐藏，也许会相见恨晚。
康老夫人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大规矩，婚礼当天很顺利。婚礼宾客招待也简单，人数不如康存礽第一次成亲，甚至不如康老夫人大寿。因为道路交通不便，他们的婚期又来得突然，许多人赶不及。
安行舸反而喜欢这样冷清，江湖中最热闹处便是最血腥之地。康老夫人却怕怠慢她，在街上摆流水席宴请乡亲。流水席宴连接两座康府又绕一圈，至少摆了上百桌，连城外的农户送完菜都赶过来喝一杯。
安行舸什么规矩都遵守，只是不让闹洞房，小蓓拿着一对峨眉刺守在新房前。
“想闹新房先赢过我这对峨眉刺。”小蓓嚣张的模样竟有几分安行舸的神韵。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吓住，毕竟有几个已经喝醉到胆敢脚踹阎王殿。
小蓓武功一般，但屡战屡胜，因为安行山庄偷袭一流，花生桂圆红枣都往比武场上丢。
“可会闷？”康存礽好笑地掀开盖头。
一团哄闹中，新郎官已经趁乱单独进入新房。
康存礽有过一次新房，满眼鲜红，觉得特别疯狂。那时候他还想着，好像杀人现场。
眼前这个安行山庄布置的新房却很别致，并不是一味大红大紫。不同成色的红搭配得错落有致，间杂一些暗沉的宝石绿化解一些红色的热烈。
“我们的新房很好看。”他笑道。
想着以后有安行舸陪伴的日日夜夜，心中便流淌过一阵暖流。
“夫君！”她笑着甜甜地喊一声，没有娇羞，全是开朗。
他蹲下来，把头靠在她肚子上。
她以为他会说几句甜言蜜语，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背一段医书。
“妇人受胎之后，所当戒者，曰房事，曰饮食，曰七情曰起居，曰医药，须预先调养，不可小犯，以致伤胎难产，且子多疾，悔之无及。”
什么意思？新婚之夜不上床哦？
安行舸摸摸他的耳垂，气得想揪起来，终于是不敢。
“他们在切磋，要出去看吗？”康存礽问道。
那有什么好看？她比较想跟他切磋，在红罗暖帐里。
安行山庄和风扬盟素来交手与合作的机会都很少，双方都有点儿互相避让的意思，若是争胜容易上头。今天的时机就很好，大喜的日子又借着酒劲，怎么闹都不算过分，因此越打越热闹。
小蓓实力不济不够看，已经退下场来，风聆正以树枝为剑迎战八方客。
虽说打赢的彩头是获得闹洞房的资格，但似乎压根儿没人在意今晚的一对新人已经混入看热闹的队伍之中，就在自己身边。
新娘子哪有打架好看！
康存礽拿一个软垫子陪新娘坐在门前台阶上。
“地上凉。”他说。
“你要让所有人知道有身孕吗？”安行舸反问。
师父说孕早期胎不稳，不必声张。
“大家只会觉得我心疼娘子。”他借着整理衣服时的遮挡，蜻蜓点水似的亲吻她唇瓣。
她还想继续，他却挺直上身躲着。
“今天是真的香，像打翻八百盒胭脂混在一处。”他取笑道。
安行舸也不喜欢今天的自己，觉得脸上厚了三寸，感知风力和风向都变得不灵敏。
一院子都是年轻人胡闹，秦利从拱门匆匆忙忙走进来便特别显眼。
安行舸立刻警觉起来，说：“我就知道跟盟主成亲没这么简单。”
不过，安行舸只猜对一半，并没有人闹婚礼，而是差役那边有新情况。
有个官员以前拱着差役闹事，后来跟随朝廷变风向，主张镇压。现在朝廷再变风向，他又被派来处理发饷。
“朝廷这一次只分发部分饷银，不知哪来的谣言，说未发的部分是被他贪污。”秦利快速解释来龙去脉。
这种谣言没有具体出处，应该说是根植在许多人心中，只要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被点燃。
何况，差役们最恨两面三刀的官员，谣言真假不重要，他们想杀官员的心是真的。
“人还在吗？”康存人询问关键。
“不知下落，不知何人出手，恐怕凶多吉少。”秦利回答。
武林人动手还能看出点儿门道，普通人集体下手又互相包庇的话，便不是一时半刻能理清的。每个人可能只做一小部分，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凶手。
“你去吧！”安行舸拍拍他，笑道，“不就是新婚之夜跑掉一个新郎嘛！我受得了。”
在盟主大婚之日弄死一个朝廷指派的官员，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世道如此艰辛，却不是人人都想和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想着不破不立。他们想着推翻现有的朝廷、军队以及贵族，在废墟中重建秩序。
其中一部分人想建立功绩，一部分人则是对现有制度失去信心，即便这次事件平息，等待他们的还有更多不公。
康存礽是个做事果断的人，立刻回屋换掉喜服，安行舸也跟着换。
层层叠叠的红色布料堆放在脚边，比富贵牡丹更显花团锦簇。
“你不许去。”康存礽说道，“端心静坐，清虚合一。”
“我送你出城。”安行舸说，“不然人家看着真像新郎逃跑。”
“不会。”康存礽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动作麻利，换好衣服便往外走，安行舸亦步亦趋跟着。
康存礽上马，她也飞上去。
“反正，你不带我，我就自己走、自己飞。”她威胁道。
“驾！”他收下这个威胁。
这就是武林盟主的婚礼呀，真刺激！
康存礽难得在清醒时变得啰嗦，从饮食到睡眠事无巨细地交代着。
“不要急脾气，不要太想我。无妄喜怒，无思虑。”他说。
她侧转身捧着他亲一口，说：“你是吃了几本医书？”
他箍着她不让乱动，无奈道：“你不信么，自然不爱遵循，我只能自己留意。”
她现在有点儿信了，若是假的，他没必要做这么多功课。
“你不要轻信任何人，安行山庄也不可尽信。”
局面反转，现在轮到安行舸啰啰嗦嗦交代个没完。
“尤其老弱妇孺更要警惕，他弱不代表他不坏，甚至蠢到被人利用。也不要想着你是盟主，就要特别正派且面面俱到，该杀的就要杀，不相干的便放弃。”
康存礽只是满脸温柔的笑，他是喜欢听的，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放心，你的夫君很厉害。”他说。
小县城也有严格的宵禁，城墙高耸城门闭得严严实实。虽然打过招呼，但一直等到这群人走到跟前，确认身份后才谨慎地打开城门。
康存礽把怀里的人儿轻轻放在地上，她还想说话，他便在马背上伏低身子轻轻一吻。
“我没事。”他说。
“嗯。”她还是有点儿不开心。
安行山庄的暗夜守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前更危险的时候都能安然度过，她理应放心的。
只是随着身份转变，如今她又多一份对夫君的牵挂。
城门打开，城外黑洞洞的，月不朗星也不见。
他就那样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去。
小蓓带着软轿匆匆赶来，安行舸突然觉得好荒唐，她这辈子坐软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喜欢被人抬着，自己没腿吗？
她用行动回应，直接用轻功飞回去。
“大小姐，不能这样！”小蓓着急地跟上。
她轻功还行，而且安行舸没用全力，终于艰难地把人逮到。
“咱不拿这事儿开玩笑。”小蓓哄着，“大小姐若是不喜欢，我们慢慢走回去。下次不用软轿，我赶马车来。”
安行舸不是爱为难人的，更不爱为难肚子里的孩子，便任由小蓓把自己从屋脊之上拉下去。
这座城并没有完全入睡，还有清醒护家的大狗狗，半夜醒来哭闹的幼儿，以及饿醒的乞儿在街头翻找吃食。
“小姐，行行好吧！”一个老汉拉着孙子对他们一行人跪拜。
似乎早已预见不能有所获，他们拜一拜便准备起身，很有拜菩萨不信佛的态度。
“我是夫人。”安行舸突然把他们叫住。
“啊！夫人好，行行好吧！”老汉又说。
安行舸给他几个铜板，问道：“今日康府大摆流水宴，老人家怎么不去呀？”
老汉笑道：“去了！这不蚕宝宝吃桑叶，胃口越来越大，又饿了。”
小孙子怯生生抱着爷爷的大腿，几乎要把脑袋藏进老人家的短衣摆里。
安行舸多关心一句：“你是没有家吗？没有田，还是没钱买种子？”
老汉拉起一条裤腿，他的小腿瘦削得几乎没有一两肉。
“吓着夫人了！”老汉致歉，继续解释，“我儿参军，生死不知。剩下我们爷孙俩老的老小的小都没力气做农活，田地也让人占了去。”
老汉用大度麻痹自己，说：“占去吧！我们无力耕种，也是浪费。”
安行舸不帮他了，说合该被欺负。
小蓓却知她心软，让仆役把人扶着送去给葛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