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倩倩住你家
言而有信的葛大夫再也没有上门,风扬盟的郎中来过几次。
“夫人身体康健,但切忌忧思。闲暇时在园中赏赏花,忌久坐久站,起身勿过猛。”郎中细细地交代。
“你说说赏哪一朵花儿呢?蓝的、白的,还是绿的?”安行舸瞎说,这些颜色的花儿院子里都没有。
郎中以为她思念盟主,便多说一句:“听闻事情了结,盟主想是快回来,夫人再静心等候几日。”
不说便罢,越说越来气,过去这么久他连一封信都没有。
整座康府被风扬盟包围得水泄不通,她如何静心?
既然天下底定,已经没什么大事,那么,即便把康存礽逼得分心也不算不懂事。
安行舸终于憋不住开始硬闯,风扬盟显得束手无策。他们本来就不是安行舸的对手,何况她如今怀有身孕,更不敢真的动手,被动得很。
安行舸走过垂花门,他们便手牵手形成几道人墙。安行舸不闯,直接飞上屋顶。
“夫人使不得,我们马上请秦老过来!”
秦利赶路大半天,过来解释一句新帝登基朝野不稳,怕外面乱起来影响安行舸养胎。
本来安行舸几乎已经相信师父的说法,怕她担心丹俐而跑去边城。
如今秦利的说法又让她起疑心,外头动乱若能影响安行舸,除非中华大地已经打成一锅浆糊。
秦利现在打扮得像个道士,特别仙风道骨,两条白眉毛垂下来快到耳朵尖。
“你跟太上老君发誓。”安行舸幼稚地说,“道士是信太上老君吧?无妨!”
秦利无奈笑道:“过几日盟主便回,夫人稍安。”
安行舸把头一扭,说:“我管他呢!我要出去走走!”
秦利坚持阻拦:“若是出了差错,老夫实在有负盟主所托。”
安行舸退而求其次:“那我要见朋友说说话儿。”
“何人?”
“你管何人呢?”
秦利不恼,仍然笑呵呵道:“夫人有没有想过,亲朋好友不登门是不想打扰夫人养胎。再则,若是拜访之后夫人身上不妥……”
“你们果然瞒着我什么。”安行舸幽幽地说。
她没有那么脆弱见个客人就累垮,他们肯定是害怕有人给她传什么话。
康存礽只言片语都没送回来,既然不是不在乎她,那就是不好意思骗她。
这世上安行舸在乎的东西并不多,师父身体好好的,山庄也没有垮,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呢?
直到这时候,她始终没有怀疑康存礽移情别恋。毕竟他说话总是那么好听,而且他们刚刚大婚。
秦利离开之后,安行舸对小蓓说:“去请杜大少爷过府,我同她说话解解闷儿。”
午后,她再对小蓓提起此事,小蓓却回应道:“杜大少爷毕竟男儿身,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安行舸眯着眼睛看她,这个理由很牵强。她从小便独当一面,从来没有什么不能见男宾的道理。
很明显,有一件事情会影响她安胎,这件事连杜大少爷都知道。
所以,这跟丹俐没关系。
丹俐或许确有其事,但不是导致这场变相软禁的真正原因。
“康存礽又看上谁?”安行舸若无其事地问道。
“扑通!”小蓓立刻跪下来,“夫人莫要冲动,庄主也瞒着,就是不希望夫人激动呀!不是,大小姐,我们不做这个夫人了,至少也要能回山庄。你想想庄主,不要让她失望。”
小蓓的话支离破碎,每一句都未曾尽言,但安行舸能懂。
她有好多话不方便直白地说安行舸也不逼她。
安行舸的能量很有限,小蓓若是说错话被调走,她现在不一定有能力把人留下。
“找葛大夫过来!”
“大小姐不可!”
“找他开安胎药!不可什么呀?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杜大小姐那么艰难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她既已经有了,怎能不好好珍惜?
以后再想和康存礽要一个孩子不容易,跟别人生又有点儿别扭。
葛通背着大药箱施施然走来,他走路特别好玩,好像肩膀不会动的。一般人走路总是手臂前后摇摆保持平衡,他不需要,两只胳膊紧紧地贴着身侧。
他微侧身,让药箱底部与桌面齐平,如此卸下来。
“很重吗?带这许多东西?”安行舸问道。
“怕是你用得着呀!”葛通说。
他给她把脉,笑了,夸她长大了。
“心平气和,胎象平稳,是药三分毒不必多吃。”葛通笑道,“若有胃口可以备点儿宵夜,一起吃,我饿了。“
他拍拍她的脸颊,说:“吓人不轻!”
安行舸本来还能故作坚强,看到他这样亲昵地关心便绷不住。她从小锻炼假哭对付师父,唯一的缺点就是真哭起来眼泪收不住。
“你都知道,你不告诉我!”安行舸微恼。
“那不是怕你多想嘛!”葛通回答。
葛通知道的也不多,只听闻那个倩倩特别勇猛。她又能帮着抓奸细,又能挺身挡刀,如今康存礽对她呵护有加。
安行舸笑道:“原来那些妇人在家中听闻丈夫在外爱上一个优秀的女子,是这般心情。”
好像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不能骂鱼骂厨子,否则显得多么失智!
现在大家都觉得倩倩是好人了吧,不计前嫌,尽心尽力,有勇有谋。
她再不能轻易卸掉倩倩一只胳膊把她丢到山寨,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埋怨她下手太重。
安行舸突然蹦出一个猜想,也许新婚之夜的风波也是由倩倩主导。倩倩想报复,步步为营,合情合理。
她不由得开始回想,严夫人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迎接丈夫回家呢?
当年她说出那些显摆正妻地位的话,安行舸听着只觉得可笑,甚至没有仔细听。如今想来,得有多么强大的心理才能做到这一点,又是承受着多大屈辱。
严老夫人甚至想留下安行舸,扬言不让任何人打扰她,这个任何人当然主要是指严夫人。严夫人知道后会有多伤心,这是多么不尊重她!
搞不好严夫人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郁闷中死掉!
安行舸打个冷颤,她可不能这样死,太窝囊!
“我现在已经很显怀,除了不要忧思、不要乱吃、不要久坐久站,还要注意什么?”安行舸开朗地说,“虽然遗憾没能做成一对好夫妻,但我还有好多别的追求,比如做一个好母亲。”
“你……”葛大夫看不懂她。
“我没事,我想清楚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自己造的孽,自己尝这个苦果。”安行舸小声说,“安行山庄是干什么的呀?何况,康存礽的多情从来也没藏着掖着,我如何不知?”
“知道和面对是两码事儿。”葛大夫说。
“我现在就是要做到知行合一。”安行舸点头,胡乱用成语。
“你要和离吗?”葛大夫大声问。
小蓓急得赶紧摆手,夫人还没想到这一层,他乱说什么!
“再说吧!其实我也好奇,妻子把这种事情忍下来,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安行舸调皮道,“可能这辈子再没机会体验,倒是可以感受一番。”
“怎的?你还要吟诗作赋?”
“就不能是开创武学宗派吗?”
安行舸滔滔不绝道:“传闻萧女侠就是为了手刃薄情郎而发明峨眉刺,比水战中使用的兵械峨嵋刺更短,但重量更甚几分。一寸短一寸险,近身搏斗所向披靡。”
“什么薄情郎?”康存礽人未到,声先到。
从安行舸开始胡闹到现在,秦利来过,葛大夫再来,算起来总有二十多个时辰。康存礽若是第一时间决定拼命赶回来,差不多确实可以这时候到家。
安行舸觉得心脏砰砰跳,她一个人拖着病体在大雪中的客栈迎战未知深浅的蔺相颂都没有这样紧张。
当时是怀着死就死,不死便是扬名立万、为师门争光的心态。
她现在也应该有这样的豪气才对!她是孤身震慑北方武林又独自闯荡西域的女侠,怎么能因为丈夫找小情人这种破事儿便自怜自艾?
这个丈夫,还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再扔掉。想离就离,不想离就好好利用这段婚姻。至于他的小情人,就像小猫乱拉的屎,虽然讨厌又恶心,但总不能因此就把猫送走。
这猫,教一教兴许还能好。
“你不是赶了一路吧?”安行舸做出贤惠的样子,道,“累坏了吗?要不要先坐下来吃点儿东西?”
妻子迎接丈夫回家都是这样的吧?她应该悟得没错。
康存礽从屋顶上飘落门口,狐疑地看着她。
“进自己家不会好好走正门哦!”安行舸笑道。
她开始有一点儿紧张,因为完全没发现康存礽什么时候上到屋顶。她仔细回想,刚刚都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他的轻功又精进许多,放烟花那一次她还能清楚听出瓦片上的动静,现在则是完全没察觉。
人人都在进步,只有她裹步不前。葛通的医术已是享誉四方,再没有人敢找他碰瓷,他的方子就是权威。而她呢,亲事还是一塌糊涂,山庄里也还是虚名一个的大小姐,武功更没有长进。
唯一的收获是肚子里裹一个孩子。
啊,不想这么多,还是眼前事要紧。
“倩倩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安行舸问道,随即醒悟,“想是你行路太快怕她累着。那是过几日回来吗?小蓓,请管家收拾个院子出来,东西添办一些,别是委屈了人家。”
刚刚跳跃的心现在一阵阵抽疼,但她不露声色,转头对葛通说:“到时还请葛大夫再来一趟,我不懂事,把人胳膊打伤,别是落下什么病根儿。”
安行舸觉得心口正中间那一点特别疼,引得呼吸都特别重,她能感受到鼻孔呼出的气息特别冷地掠过上唇。
若是两个高手对决,用这些腌臢事引得其中一人分心,确实有可能转败为胜。
那些传闻中某某大侠练功时因为得知夫人丑事而走火入魔,想来也不一定都是捕风捉影。
若她现在怀着这样纷乱的心情去练功,也会容易伤到自己。
“想是坐得久了有些胸闷,夫君,你与葛大夫叙叙吧!”她示意小蓓扶自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