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杀戮
没有人知道穆萧是怎么死的。
但经法医鉴定后判断，此人的确是自杀。
尽管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面前，穆萧一家人却仍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且由于男寝的监控只安装在了楼梯口的位置，所以对于走廊上发生的一切都无法记录下来。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警方经过三番五次的走访调查后正式发布了通告，但仍是有大批的新闻媒体对此大肆宣传，一夜之间就越上了当地晚报的头条，加上穆萧一家人在学校门口死缠烂打甚至威胁要把儿子的尸体搬来的疯狂态度，学校这边也只能做出让步--通俗点来讲，就是赔钱了事。
但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小半个月，同时期在校的学生们仍是人心惶惶，不少原本在外地工作的父母都特地赶回本地为自己的孩子办理了转学手续--在很多人的眼里看来，哪怕是转去比四中还差一大截的学校，也比在这种弥漫着血腥气息的鬼校呆着强。
也是，哪怕今后出去混得再差，能活着也总是好的。
但相比穆萧这边的案子，高二四班的萧依寒才真是引发学生们恐惧的源头。
理由是她摔下楼梯的那一段视频，不知怎的就被人曝光了出来，而且在全校范围乃至社会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警方已经全力开始搜查泄露视频的始作俑者，但奈何视频的流传范围已经扩散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网警出动也完全压制不住现实包括网上那些越发躁动的声音--
而那段泄露出来的视频很短，大概只有30秒左右，却完整记录下了萧依寒摔下楼梯的全部过程：
由于监控的像素不是很高，所以视频的画面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在凌晨时分一名穿着睡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监控范围。虽然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动作上来看此刻她应该十分慌张。
但一说到动作就更诡异了，因为从视频中来看萧依寒进入监控范围的时候手正直直往前伸着，五指也呈并拢的状态，仿佛是在无形中拉着什么人，又或者说正在被什么人牵着。
但视频上分明只有她一人。
下面的镜头就更诡异了，从萧依寒进入监控范围，再走向楼梯口，最后摔下楼梯的这一整个过程都让观看者忍不住胆战心惊：
哪怕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观看者都能很清晰地看见萧依寒分明是被推下去的。
那么问题来了：推她的“人”是谁？
又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这一切都只能等当事人进行解答，但是自那天被送到医院之后萧依寒就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虽然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由于脑部受到严重撞击的缘故，医生下的诊断书里表明了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一风险。
萧依寒的父母已经哭成了泪人。
因为班里又少了几个人，所以气氛也变得越发沉默起来。
边盛简环视一圈，发现班里的人已经只剩下了25个。
人数如此之少的高中班级，也真是前所未闻。
但相比这些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剩下的两个怨灵至今没有被找到。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引出它们吗？”边盛简忍不住问。
陆深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摇了摇头：“没有，除非它们自己想出来。”
“妈的。”边盛简忍不住骂了一句，又忍不住说：“那个视频你也看到了吧？”
“嗯。”陆深微微皱了皱眉，“我没想到它们居然已经到了能化成实体的地步了。”
“那”边盛简犹豫了一下，又想起现在学校仍是有人住宿就忍不住一阵心慌：“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没事，我已经想好对策了。”陆深说着忽然咳嗽了一声，低头从书包里开始往外掏着什么：“把这个，贴在每个宿舍的门上。”
边盛简愣愣看着陆深递给他的一张血符，条件反射般地一松手，那张符咒就轻飘飘地飘到了地上：“你”
“没关系。”陆深又咳嗽了一声，边盛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天陆深的脸色有些苍白，又看到血符上褐红色的痕迹才终于明白他昨天晚上瞒着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你他妈疯了吗？你画了多少张？！”
“不多，就当献了一次血吧。”陆深勉强笑了笑，弯腰捡起了那张符咒就想往书包里塞，却被边盛简眼疾手快地就抢了过来往里一看--果然，一大叠血符都密密匝匝地被包好放在了一个角落，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又仿佛带着香气。
边盛简一时没有说出话。
哪怕每一张都只用画几笔，这么多的符咒加起来也得用上不少血。
他似乎已经能看见陆深毅然决然用刀割开皮肤然后用小碗接住涌出的鲜血的景象，鼻子一时间都有些发酸：“傻逼你是傻逼么？用这么多血不怕把自己流成干尸？”
“那还不至于。”陆深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对了，这种血符是驱魂的，和上次我给你的那种不一样。”
边盛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没好气地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知道。”
“手给我看看。”他说着又很快扯过陆深的手臂，他还好奇为什么已经过了立夏今天他还穿着一件长袖，猛地一撸起袖子看见上面长长的两条刀伤时，顿时感觉眼睛都有点儿刺痛。
伤口整体呈淡粉色，表面只结了一层淡淡的痂，好像一用力就能再次裂开。
“别看了。”陆深挣扎着就要缩回手。
边盛简拽着他的手没松，好半天才轻轻说：“疼吗？”
陆深迅速思考了一下在疼与不疼之间到底哪个答案才能更让边盛简满意，几秒之后还是很坦诚地说了实话：“疼。”
“疼你还下这么重的手？”边盛简压低声音吼了一声，好在这时候班上没剩几个人，两人间的对峙也不会太引人注目：“你他妈是傻逼么！不怕伤口感染提前送你去投胎？”
陆深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怎么会”
“不会个屁！”边盛简接着吼。
陆深这时才注意到边盛简的眼睛都有点儿红了，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就往边盛简背上搓了几下：“边仔乖，别哭别哭。”
“滚。”边盛简哑着嗓子拂开他的手。
“是不是心疼了？”陆深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柔声安慰道：“真的没事，流点儿血真的死不了。”
边盛简皱着眉刚想反驳，就听陆深语气很轻地又说了一句：“但要是我真的再不做点什么，还有人会死。”
“所以，”陆深叹了一口气，又伸手轻轻在边盛简的掌心抠了两下：“每个还住人的宿舍门口，都一定要贴。”
“好。”边盛简只能点头，开始认真地听陆深给他讲解具体大概是贴到门上的哪个位置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女生宿舍也得贴。”末了陆深还着重强调了一句。
“啊？”边盛简愣了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好吧。”
他脑补了一下两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潜入女生宿舍，还偷偷摸摸地往人家门上贴什么东西要是被发现了估计能直接被当成装针孔摄像的变态被人打死吧？
“没事，我们挑个没人的时间段去。”陆深笑了笑。
“行吧，就是觉得好猥琐。”边盛简忍不住扶额。
不过边盛简忍不住看了陆深一眼。
要是血符能早一点拿出来，是不是那两桩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抱歉。”陆深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往下说下去。
边盛简莫名感觉心里一疼，想到陆深那天站在楼上往下看的那个眼神，又想起他的刀伤，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他大概也真的是很想做点什么的吧。
但是从发现镇魂钟被人为毁坏再到那天晚上事情恶化的速度确实是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算了。”边盛简也叹了一口气。
其实说多了也是借口，不过既然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那还不如努力做好当下自己能做的事。
希望不要再有意外发生了。
马晓明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却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气。
他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说起来，他就是发现穆萧尸体的第一人，至今看到的那一眼惨状都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原本事情发生之后他就想马上办理走读手续，或者干脆转学。但是他这人打小命就比较苦，爹妈离婚之后哪头也不想顾着他，给他大伯和姑妈塞了点儿钱就拜托他们能照顾自己这个不值钱的儿子，随后就拍拍屁股各自奔向远方，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老爸会勉强回来看看他。
但自从四中那天出事之后原本以为已经消失在他生命中的老妈却突然冒了头，居然答应等这段时间工作忙完就过来接他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一起住，顺便还能转到附近的高中继续念书，不过就是得委屈他在学校的宿舍再住一段时间，免得最后这段日子还得麻烦他大伯。
马晓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而且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无比激动，晚上几乎都睡不着了。
他不是没人要！他不是孤儿！
马晓明非常兴奋。
但是现在他住的宿舍就只剩下了其他两个人，午夜梦回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床板还是感觉有些瘆人。
毕竟死了人的宿舍就在他们隔壁不远处。
别想了。
睡。
快睡。
马晓明用力地闭上眼睛，却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晚特别冷，本来身下挺厚实的一层床垫都像是结了冰，一点点地往他身上正吹着凉气儿。
眼前一闪而过穆萧的死状。
马晓明几乎是有些哆嗦着把脑袋往被子里埋，竭力把那些恐怖的影像赶出自己的脑子。
再熬几天就好了。
只要再熬几天，就能永远离开这里了。
新生活正在向他招手呢。
所以，快睡。
求你了，快睡着。
马晓明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人在叫他。
“晓明？”
马晓明拼了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惊恐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怎么回事？
是谁在叫他？
“晓明？晓明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人仍在叫他，声音却有些忽远忽近。
“你在干什么呢？”
那个声音忽然响起，这一次像是有人在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啊！”马晓明恐怖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掀开了被子坐起来几乎有些失控地大吼：“什么东西！给我滚开！滚！”
“操。”下铺的人像是被他吵醒了，很不爽地骂道：“马晓明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不想睡觉就滚出去！”
“我”马晓明瑟缩了一下，却从这句怒骂中找到了些许的安全感：“浩臣！”
“怎么了？”孙浩臣惺忪着睡眼嘟囔了一声。
“我能下来找你睡吗？”马晓明小声说。
“滚你大爷的。”孙浩臣愣了一下，很不客气地又骂了一声：“别过来啊，老子又不是gay，谁要和你贴着睡，傻逼。”
“就一晚上。”马晓明一咬牙，干脆就抱着被子跳了下来，“我我有点害怕，我睡不着。”
“你他妈是娘炮吗？”孙浩臣简直无语，“这床他妈这么小，就是把你削一半儿也挤不下！”
“那我”马晓明还在犹豫，却突然听见门被敲响了几声：笃笃。
“谁啊！”马晓明马上被吓得喊了一声，“大半夜的，谁！”
“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靠。”马晓明顿时松了一口气，“宋观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什么？”
“门被锁了，我进不来。”宋观平静地说。
“不可能啊，宿舍不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吗？”马晓明有些奇怪，一回头却发现孙浩臣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甚至已经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唉。”马晓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被子扔回床上朝门口走去：“你大半夜的跑外边儿溜达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晚上闹”
“鬼”字还没说完，马晓明放在门把上的手就猛地一顿，随后以非常快的速度回头看了一眼，一瞬间差点把自己脖子给扭着：
宋观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睡着，像是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马晓明扭曲着脸张嘴就想叫，但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手都像是被黏在了门把上，无法移开分毫--
“晓明，”门外的人虽然音色一样，但却和宋观平时的语气大相径庭，简直柔得能滴出蜜来：“开门啊，是我。”
马晓明挣扎着想马上松手飞奔回床上，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正控制不住地慢慢向右拧开门把：
咯--吱--
随着门被缓缓打开，马晓明吓得浑身冰凉，同时死死闭上了眼睛。
“晓明？”那人轻轻地说，“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这个语气，有点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马晓明仍是死死闭着眼，却感觉有一滴水掉到了自己的脸上。
黏腻，冰冷。
“看看我嘛，睁开眼睛看看我嘛。”那个声音开始撒娇，同时抓住他捏得很紧的拳头轻轻晃了晃：“你就那么讨厌人家吗？”
马晓明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赫然发现自己眼前站了一个笑盈盈的女孩子。
齐耳的短发，脸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但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加上脸型也小，看起来就像是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可爱少女。
是马晓明喜欢的类型。
“你”马晓明当场愣住了，咽了一口唾沫说：“这位同学，这么晚了你来男生宿舍干什么？”
“我来找你呀。”少女微微笑着说，同时向他伸出了手：“我知道你经常被人欺负对不对？”
马晓明一愣，又想起之前几个晚上梦见的关于小时候的噩梦，在这种情况下鼻子居然还有点发酸：“嗯。”
“所以，你和我一起走吧。”少女微笑着说，又伸手指了指一旁：“喏，他会和你一起的，两个人就能结伴啦。”
“什”马晓明愣了一下才顺着她白皙的指尖望去，整个人却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起走吧。”穆萧笑着说，同时还不断有鲜红的液体从他支离破碎的脑袋上淌下：“晓明。”
还没等马晓明有所反应，穆萧就突然伸出了一只看起来明显折断了的胳膊，五指并拢却仍很有力地掐在了马晓明的脖子上：“走吧跟我们一起走吧！”
少女看着这一幕马上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本甜美的嗓音却变得越发尖锐刺耳起来--
“哈哈哈哈！走吧！我们一起走吧！”
马晓明的呼吸困难，眼睛也逐渐上翻露出了眼白--
少女仍在笑，掐在他脖子上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妈妈会来接你的哦。”意识完全消散前，他恍惚中听到了老妈的声音，那么柔和，就和小时候一样。
有泪水从马晓明的眼角淌了下来。
对不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