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拥抱
睁开眼睛的时候，边盛简还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瞪着床板上那块三角形的锈迹看了得有十秒钟，他才轻轻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但指尖接触到柔软面料的时候又有些怔愣，便默默低头看了很久。
啊能接触到实体的感觉真好。
过了好一会他才扭过头，手机正摆桌上静静地充着电，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我帮你向财总请了病假，好好休息。
边盛简盯着那张行云流水的纸条看了很久，随手就捏成团弹进了垃圾桶。
又在床上愣了好一会才下床想要洗漱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用手撑着台面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很难受。各种层面上的。
但虽然这会儿浑身都提不起劲，边盛简大概收拾了一下还是准备去教室，毕竟在错乱的时空呆了好几天，那种几乎无法与人交流的感觉憋得他有些发慌。
“砰。”
边盛简正愣神时，脑门儿突然就往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板上，他哼了一声捂着头瞪着门看了好几秒才骂了一句：“操。”
靠，这他妈算不算穿墙术的后遗症？
“简哥！来了啊！”隔着老远周立就对他招了招手，“我不是听人说你请了病假吗？怎么不在宿舍躺着？”
边盛简没说话，在听到周立叫他的时候突然猛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能看见我？”
“啊？”周立愣了好一下，马上用手搓了搓胳膊：“我靠，大白天的你别吓我，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事。”边盛简低头开始慢慢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但在这一刻他心里却突然滑过了一股异样感。
他想起了陆深之前和他说的关于存在感的问题，现在他实在是能切身体会到了。
被人忽视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陆深陆深？
边盛简猛地转过头，速度快得连脖子都差点儿拧得响了一声，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
陆深的座位是空的。
“混蛋。”边盛简咬牙骂了一句，“老子还没把你揍出屎。”
“嗯？怎么了？”周立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看见陆深了吗？”边盛简问。
“陆深？”周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我们班有这号人吗？”
“算了。”边盛简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没事了。”
“我们班有姓陆的人吗？”周立仍在持续迷茫，又忍不住在边盛简桌上敲了几下：“哎，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鬼。”边盛简拧着眉走到陆深的座位上，低头在桌洞里看了一眼，只见教科书都整整齐齐地撂成一摞堆在一边，而另一边腾出来的位置上放着一张纸条。
边盛简皱眉把那张纸条捏了出来，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写着两个字：等我。
“操。”边盛简瞬间把纸条撕了塞回桌洞，满脸晦气地走回了座位上趴着，好半天才喊了一声：“哎，周立。”
“又怎么了？”周立被他这呼来唤去的有些不耐烦，“咋了少爷？”
“我要转学。”边盛简说。
“啥？”周立的声音一下子扬了上去，“你也要走？不是，你他妈才来了多久？”
边盛简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无法和周立解释那一晚上他经历的所有超自然事件，就算说出来了大概率也会被归为神经病的级别，脸色也有些疲惫：“你你要是能转的话也赶紧转了吧，别在这破地儿呆了。”
“你什么意思？”周立盯着他，神色很是失望：“我以为你不会走的。”
“我他妈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边盛简突然吼了一声，全班顿时都看了过来。
“操，你有病吧？”周立很不爽地拍了一把椅子：“要走就走啊！在这发什么脾气呢？”
“我”边盛简深吸了一口气，把莫名腾起来的那股怒火给压了下去，但周立也没再理他，马上转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背影。
“预备铃响了啊！都会座位上坐好！”
老谭夹着本教案走进了教室，看见边盛简的时候还愣了愣：“盛简你不是”
边盛简没说话，突然站起来一脚把门踢开出去了，咣的一声巨响引得全班都震了震。
“我靠这人疯了吧？”马敬很不满地喊了一声。
“行了行了，安静下来！我们上课了。”老谭用力拍了拍讲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翻开语文书第75页。”
“怎么了老三？”李飞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边盛简一瞬间居然还有点儿想哭。
“没事。”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但还是立刻被李飞给察觉到了：“操，你哭了？”
“没，哭你大爷。”边盛简伸手抹了抹眼睛。
“到底咋了？”李飞的语气瞬间扬了上去，“妈的有事就说啊！藏着掖着可不像你！”
“就是最近心里有点儿堵得慌。”边盛简靠窗外站着，一只手还捂在眼睛上：“有点儿想我妈了。”
话筒那边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好半天李飞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过两天不就是你妈的”
“嗯？”边盛简哼了一声。
“过两天你不是就回来看她了吗？”李飞咬了咬牙才开口，他们几个一直以来都很少和边盛简聊起关于母亲的事儿，一个是边盛简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二来他们几个也知道他的性子，哪怕只是随口一提，他都可能会炸，所以每当聊到家庭问题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对这方面避而不谈。
但是今天边盛简居然主动和他提起了他妈，而且语气里藏着的脆弱也让李飞有点儿吃惊。
“三哥，你到底怎么了？”李飞有些担忧的说。
“没什么。”边盛简伸手在眼眶处按了按，又把手背在裤子上狠狠擦了几下：“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什么？”李飞被他问懵了。
“就是过两天哎！”边盛简突然喊了一声，低头在手机页面上翻着的时候手指头都有点儿发颤。
他忘了他居然连这事儿都差点忘了！
傻逼！
他猛地戳进了备忘录里面，排在最上面那行的事件提醒明晃晃地正标着：
离妈妈的忌日，还有3天。
边盛简的眼神暗了下去，李飞在那边滋儿哇乱喊着什么他也没心再去听，只是恹恹道：“就这样吧，累了，先挂了。”
“哎！你回来的时候要不要”李飞说着沉默了，“算了，这种事我们就不掺和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边盛简应了一声。
“还有啊，”李飞犹豫了一下，“虽然这话挺矫情的，但是吧就，心里实在难受就找个地方哭一场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边盛简吸了吸鼻子。
“哎。”李飞叹了一口气，“我刚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滚！”边盛简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轻微的鼻音，还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儿吹了个鼻涕泡出来，吓得他赶紧伸手捂了捂在兜里一顿掏着：“挂了。”
好不容易伸手够到了纸，他还得一手捂着鼻子一边用指甲把纸巾给掐出来，使劲儿地甩了几下才畅快地擤了擤鼻子：“哎！”
爽。
“最近哭得频率是不是有点儿高啊三哥。”边盛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又马上戳进12306下单了两天后回家最早的一班车票，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靠回了窗边，长舒了一口气。
边盛简瞪着远处平台上洒下的大片阳光，其实这会儿天已经冷了，但只要有阳光，一眼看过去就是很暖和。
他感受着刮到脸上带着寒意的风，突然间眼底里满满盛着的都是迷茫。
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边盛简特意挑了个边建华打死也不会在家的时间点，但开门的瞬间他的心还是一瞬间提了起来。
还好，没人。
边盛简匆匆换了鞋就推开了房间的门，他约的车一会儿就到，已经来不及放行李了，估计得等回来再收拾。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带着香味儿的风，房间内的一切都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而一些散乱的物品都被重新归为了远处，散发着一股“等着某人回来”的气息。
边盛简扶在门把上的手一顿，但还是把行李箱往脚边一堆就大步走了出去。
一会儿边建华就知道他回来了应该不会在墓园撞上。
车窗外的景物终于变成了熟悉的，边盛简却完全无心去看，指尖不住地一点点掐着掌心，对司机热情的搭话也是爱理不理，随后干脆就归为了一片沉默。
下车的时候司机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去扫墓啊？”
“嗯。”边盛简神色淡淡。
“那怎么也不带束花儿啊？”司机问。
边盛简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一袋纸钱，好半天才说：“我忘了。”
“这样啊，”司机笑了笑，“那行，我走了，你自己上去吧。”
边盛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慢慢朝着墓园门口走去。
明明楼下就有花店啊。
为什么忘了呢？
从这里到半山腰的台阶，一共有1008级，边盛简每一年走过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数一遍。
1008，听着就是个很寂寞的数字。
边盛简闭着眼睛也能从那一排墓碑中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个，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了脚步。
墓前有烧过纸钱留下的痕迹，边建华前不久大概刚刚来过。
边盛简毫不犹豫地就上手把那些痕迹整理干净了，随后就蹲下来开始一张张地烧纸钱，捏着火机的手都很明显地在发着颤。
直到烧完了一摞纸钱他才终于抬起了头。
“妈。”
边盛简对淡笑着的女人轻轻喊了一声，“我来看你了。”
边盛简说第二句话的时候鼻尖就开始发酸，得狠狠抹了一把才能接着说下去：“我这几天遇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解释，我感觉我快疯了。”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和地注视着他，笑容永远定格在了34岁。
“我”边盛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往下说下去，突然听到旁边的小道上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是朝着他这边来的。
边盛简往脚步声的来源瞥了一眼，但也就是这一眼，他整个人马上就僵在了原地。
“嗨。”陆深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手里正抱着一束百合花，又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抱歉，我也不知道该买哪种花比较合适”
“你来干什么？！”边盛简猛地站了起来，脚步都有些不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深没说话，突然向前迈了好几步，把手里的花往前直直一伸就用力地和他抱了个满怀：
“来拯救你。”